第28章 改天有空過來玩

窦天骁別開視線,緊緊地閉上了眼睛,濕熱的淚水頓時洶湧而出,喉嚨裏發出一聲艱難而又幹澀的喘息。

葉晞在他的對面高亢地尖叫,那聲尾音凄厲而又驚恐地顫抖着。

在最驚心動魄的那一剎那,窦天骁的思緒和呼吸都停止了,手腕還是反射性地往回縮了一下。

“咚——”的一聲巨響在他耳邊炸開,就像舅舅平常剁大骨一樣的聲音。

窦天骁感覺腦袋底下的桌子都劇烈震動了一下,耳朵“嗡嗡嗡”的,根本聽不清聲音,好一會兒他才意識到痛感并沒有通過神經傳遞到他的大腦,以及緊扣在他後頸上的那只胳膊似乎是松開了。

他吐出一口大氣,然後動了動自己的手指,發現五根都有知覺。

窦天骁猛地睜開眼睛,先是看見立在自己面前的那把沉重而又鋒利的砍骨刀,刀鋒深深地嵌進了桌面,留下一道半指寬的縫隙。

他稍一擡頭,便看見了黑臉扭曲的面容以及一個陌生而又高大的中年男人。

後者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出現的,他已經将黑臉的右手反扣在身後。

黑臉一個轉身,擡腿掃向男人的側腰,中年男人單手就握住了黑臉的小腿,一個嫁接轉身,勾起右腿在黑臉的膝蓋彎處輕輕一抵,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地就将黑臉掀翻在地。

對面壓着葉晞的兩個喽喽見狀立刻撲了上去,只見中年男人擡手一記肘擊,就把一個喽喽頂得吱哇亂叫,捂住了下巴,連連倒退。

外地口音的那位剛一上去被一記勾拳打得眼睑歪斜,鼻青臉腫。

他震驚地看着手心裏殷紅的血跡,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他擡手在人中位置抹了好幾次,鼻孔裏依舊不停地冒着鼻血,鼻梁骨就像是被打斷了一般,失去了知覺。

黑臉不知道從哪兒又抄起了一個啤酒瓶,對着中年男人的頭頂砸去,窦天骁的瞳孔倏然放大了,還沒等他喊出當心,一塊黑乎乎的球狀的東西從門外倏地飛進來,精準無誤地擊中了黑臉手中的啤酒瓶。

“嘭”的一聲,酒瓶碎裂,濺起的玻璃渣子彈射到了窦天骁的腿上。

黑臉手中只剩下一個大拇指長的瓶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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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彙聚到了門外,一個個頭極高的男生單手插兜站在門口喊了聲爸,他的右手上還拿着一個老年人經常握在手裏盤來盤去的保健球。

窦天骁猜想剛才從外頭飛進來的東西應該是另一個保健球。

戰争短暫地停頓了兩秒,黑臉又揚起手裏的瓶口對準了中年男人的後頸。

千鈞一發之際,第二顆保健球化作一道閃電,撕裂空氣,直直地擊中了黑臉的手腕。

窦天骁幾乎聽見了骨頭裂開的聲音。

保健球那玩意兒可是實心的啊,就連玻璃都能瞬間砸碎,更別說腕骨了…

黑臉的表情頓時扭曲了起來,他痛不欲生地跪到地面上,單手握住了手腕,渾身都在止不住地顫抖——他的手腕在短暫的麻木之後是撕心裂肺的痛感,鼻涕眼淚一下就湧了出來。

與此同時,外面的戰争已經宣告結束,舅舅躺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他開店這麽多年都從來沒有這麽累過,感覺心肺已經到達了身體能夠承受的極限。

潘旭鋒以勝利者的姿态晃晃悠悠地直起身,撥開人群。

站在門口的高個兒少年感覺到身後民衆山呼海嘯一般的叫嚷聲忽然停頓了一下,随即扭頭,在電光石火之間截住了那個揮向自己的拳頭。

只見他向下用力一擰,換手在潘旭鋒的手肘處一劈,後者整個人“哎哎哎”地尖叫着,半跪在了地上,“我胳、胳、胳膊要斷、斷了!”

潘旭鋒五官扭曲,龇牙咧嘴,那力度就像是活生生地要将他的手臂分家!

幾個喽喽一見這情勢立刻情深意重地撲過去受死。

窦天骁和葉晞還沒有從剛才的恐懼中緩過神來,瞪大了眼睛愣在原地,完全失去了臨場反應能力。

只見少年一記重拳就将人揮倒在地,再一拳上去,另一個喽喽的鼻血奔騰而出,那力量之大令人難以置信,仿佛揮出去的不是拳頭,而是塊大石頭。

還不到半分鐘的時間,潘旭峰和他的幾個手下都聲淚俱下地癱倒在地,最後狼狽地逃離。

“沒事吧?”中年男人拍了拍窦天骁的肩膀,這時舅舅舅媽也一身狼狽地沖了進來。

窦天骁本能地搖了搖頭,他的雙腿還有些發顫,冷靜了好一會才從被剁手的恐懼中抽離出來,小聲道:“剛才謝謝你們了。”

“不客氣,沒受傷就好。”中年男人扶起了地上的桌椅,順嘴問道,“剛才那波人是什麽情況?”

其實他剛才在圍觀的時候已經向路人打聽過了,只是沒好意思直接問“那波人是不是逼債的。”

“要債的,不過不是我們家……”葉晞忽然意識到什麽,揉了揉發脹的脖子,沒再說下去。

窦天骁的喉嚨一緊。

站在他身旁的少年彎腰撿起了地上的保健球看了看,又還給了他老爸,上頭只有些微微的裂痕。

中年男人接過保健球,盤了兩圈,“那為什麽找上你們這兒了?”

葉晞看了一眼窦天骁,沒有接話。

窦天骁像是一個犯了錯的小孩一樣,握響了手指關節,低下頭小聲道:“因為我爸給人做擔保,那人還不出錢跑了,我爸也跟着跑了,他們是來找我爸的。”

“哦——”中年男人拖長了尾音,欲言又止。

見好戲結束,看戲的也一哄而散,舅舅趕忙進屋扶起椅子讓兩位入座,舅媽則十分殷勤地給他們倒上了溫開水,嘴上不停地道謝,“剛才真是太謝謝你們了。”

“沒事沒事,”中年男人喝了口溫水,“那既然找不着人,怎麽沒報警啊?跟你們又沒什麽關系。”

舅媽搬了把椅子坐到他對面,滔滔不絕地講述起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窦天骁擡眸瞅了一眼剛才在混亂中将他護在身後的那個少年。

少年長着一對極好看的桃花眼,兩道劍眉向上微挑,眉骨從側看微微突起,顯得兩只眼睛更為深邃,他從坐下到現在還沒有開口說過話,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整個人就好像一座雕塑,正襟危坐,神色淡然。

他的個子起碼一八五,接近一米九,雙腿過于修長,導致那把正常尺寸的椅子顯得格外較小。

他的手指也好像比正常人的長了一截,食指尖在膝蓋上無聲地敲打,像是在給腦海中的音樂伴奏,又像是等待談話的結束,總之就是不像是在認真聽人聊天。

對方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麽,忽然撩起了眼皮,望向窦天骁。

窦天骁瞬間移開了視線。

交談間,窦天骁才知道這個先出手的中年男人叫于謙,是一名退了休的拳擊教練,而他的兒子于清霁今年念大一,是一名拳擊運動員。

難怪出拳速度和力度都高于常人,一拳頭怼上去跟鋼筋混凝土似的。

說起兒子的時候,于教練的臉上浮現出了自豪的神色。

窦天骁聽到這裏的時候不自覺地看了一眼于清霁的雙手,他的手指骨節處有常年佩戴半指手套留下來的痕跡。

十二歲開始練拳,獲獎無數,前不久剛在省拳擊比賽中拿到了一等獎……

窦天骁一想到剛才于清霁把那幫混混打得落花流水的樣子內心幾乎是要發了狂了。十二歲那不就是自己現在的年紀麽,那現在開始練拳也一定還來得及!

他原本朦朦胧胧的人生道路忽然在這一剎那間,明晰了起來。

于謙也從舅舅的一番解說中,感覺到窦天骁父子倆的關系基本上已經名存實亡,擡眉勸慰道:“孩子啊,你別太擔心,你爸欠債是他的事情,當今社會不存在什麽父債子償的法律條文,他們強迫不了你什麽,要是以後他們再在店門口蹲着不肯走,你可以打我電話,我來和他們好好說說。”

說着,還遞給窦天骁一張金燦燦的名片。

窦天骁如獲至寶地雙手接過,“您在陽西街開了健身館啊?!”

陽西街是隔壁鎮的正街,地段極好,就在文化宮不遠處,之前他陪江燃去文化宮練散打的時候都會經過,但好像沒見到過這家健身館,想必應該是近期新開的。

“嗯,離這兒也就四五公裏吧,新店馬上開業了,會有免費的體驗課程,有空可以來玩玩。”于謙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

這種客套話大家笑着附和,都沒有當真,唯獨窦天骁目光灼灼地望向于謙,“那我可以跟您練打拳嗎?”

“想學拳啊?”于教練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當然可以。”

舅媽起身邊穿圍裙邊說:“這正好到飯點了,要不留下來吃頓午飯吧。”

“哦不不不,我上這來是找親戚辦點事兒的。”于教練擡手看了看時間,“喲,這不知不覺都十二點了,我們先走了啊——改天有空過來玩。”

後邊這話顯然是對窦天骁說的,窦天骁興奮地點了點頭。

于清霁那對深不見底的眸子動了動,好似油鹽不進的臉上也浮現出了一抹淡淡的,意味不明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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