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那天晚上,你是不是沒喝斷片?
生死狀到底還是簽了。
因為窦天骁覺得,如果自己不簽,根本就不可能活着走出那道門。
八點半轉眼就到,銅鑼聲一響,窦天骁的目光和大家一樣,追随到了牆上的液晶顯示屏上。
八角籠裏的東西居然還沒有清理掉!?
兩位拳手一上場,窦天骁的眼皮一跳,他終于知道那些不是雜物,那就是提供給拳手攻擊對手的道具!
這根本就不是什麽拳賽!就是鬥毆!
第一對上場的,一個光頭一個紮小辮,光頭體型健碩,一看就是練家子,紮小辮的不管是在身高還是體型上都跟他相差一大截,但目光陰郁兇狠,肯定不是什麽善茬。
聽孫億介紹,光頭是個老拳手,而他的對手是個道上赫赫有名的混混,參加過好幾次比賽,都是獲勝方,這兩個人同樣戰績累累。
這是他倆的第一次對戰,估計是體型方面的原因,光頭的賠率是1:2,紮小辮的是1:3。
窦天骁對賭博的事情是一竅不通,扭頭問道:“賠率是什麽意思?”
孫億“啧”了一聲,“這都不懂啊?比如說我壓100塊錢在光頭身上,他贏了我能拿200,我壓小辮贏,他贏了我能拿300。”
“那你壓了嗎?”窦天骁問。
“我壓你贏呀!”孫億搓搓手,示意他看賭桌臺,“這兒!你的賠率是1:10!你的對手賠率是1:1.5,我壓了五千塊在你身上!你可得給我好好争口氣啊!”
“如果我贏,你一晚上純賺四萬五?”窦天骁眯縫起了眼睛。
“聰明!”孫億打了個響指。
就在這時,窦天骁看到隔壁桌上有人壓了他的對手,一百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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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他一直不怎麽理解賭博究竟有什麽吸引力,為什麽那麽多人沉迷,但這會覺得,他要是有錢,也真想壓自己贏。
但賠率這麽高,也就意味着,對手根本沒有孫億所說的那樣輕輕松松就能搞定……
事實正如窦天骁所想,跟他對打的那位今年三十,有數十年的混混經驗,在地下拳館最佳連勝紀錄是三十二次,現處于獨孤求敗的程度。
上場動作騷得不行,胸前兩坨肌肉可以跟着音樂節奏自由地顫抖,抖得底下尖叫連連,最後自以為帥地秀了一套拳法,邊上掌聲雷動。
等到窦天骁上場時,那些歡呼和掌聲立馬就弱了下去,只有孫億吹着口哨,“加油啊!幹他!”
幹個屁啊……
你行你上。
窦天骁瞪着眼前這個比自己高了快兩個頭的巨人,簡直有點尿急。
“兄弟,先說好啊,打人不打臉,我還要靠臉吃飯的。”
巨人勾起嘴角嗤笑一聲,沒等哨聲響起,右手握拳直直地砸向窦天骁的鼻梁。
“卧槽!”窦天骁側身避過。
怎麽說來就來啊!
窦天骁白天發給葉晞的那條短信,葉晞并沒有看到。
自從老爸生病之後,他每逢雙休日就和同學一起跑去服裝城進貨,每天下課之後就在學校附近擺地攤,掙了點小錢,可惜今天很不湊巧地遇上了城管巡邏,他提着一大堆東西從西街跑到東街,躲過了城管,但又被東街賣衣服的給臭罵了一通,說他搶生意,硬是喊了兩個硬漢出來把他給架走了。
手機不知道是在奔跑的中途掉了還是有人趁亂摸走了,在他想要給老媽打電話時才發現它不見了,回去搜了一圈沒搜到。
擺攤的心情都沒了。
他把亂七八糟的東西收拾好了放回宿舍再趕回車站,到家已經快九點了。
家裏沒人。
餐桌上的防塵罩下留着三菜一湯,一看就是弟弟做的,他狼吞虎咽地掃光之後,用電腦給窦天骁發了個消息。
得天獨厚的那種帥:又皮哪去了?還不回家。
洗完澡之後已經是十點了,窦天骁的QQ頭像一直暗着,就給江燃發了個信息。
得天獨厚的那種帥:我弟是不是又跑你家去了?
得天獨厚的那種帥:我跟你說你少給他喂食兒,他就跟小土一個德行,哪裏有吃就往哪裏跑,小心以後賴在你家不肯走。
江燃心說,那倒好了,可惜家養的土狗都跟着別的非主流走了。
一團火:沒在我家,說去跟朋友聚會。
得天獨厚的那種帥:拉倒吧,他是不是又窩你床上不肯走了?沒事兒,你要嫌棄他打呼可以跟我說,我來罵他,你別不好意思。
一團火:真沒有。
江燃打開攝像頭,對着床頭晃了晃:“他今天沒來過,本來我想跟我爸一起去學校接他的,他跟我說跟朋友聚餐,就沒聯絡了。”
葉晞“啧”了一聲,一邊用座機撥通窦天骁的電話,一邊小聲地罵着,“這都幾點了,一天到晚的不着家,跟只野狗似的。”
夜色之中,兩束橙黃色的燈光劃破黑暗,直直地照進小區。
葉晞趴在陽臺上聽音樂,看着那兩束光一點一點縮短,靠近自家這棟樓房,最後停在了樓底下。
借着路燈的光亮,他看見出租車副駕駛上下來一個人,拉開後座,架出了一個醉漢,醉漢腳步虛浮,随時就要摔倒的樣子。
醉漢的衣服還挺眼熟的……
窦天骁那個兔崽子!
葉晞立馬扔掉手中的MP4奔向電梯,待他跑下樓時,出租車已經不見了,只看見窦天骁一手扶着牆壁,右手捂着小腹,垂喪着腦袋,似乎寸步難行。
窦天骁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得又輕又慢,就連聲控燈都暗了下去,因為葉晞的出現,燈光再次亮了起來。
兩人目光交彙的那一剎那,都驚住了。
窦天骁的眼圈周圍一片又青又紫,下唇裂着一道血口子,臉頰,耳朵,鼻梁都有大大小小的傷口,有的像是什麽鋒利物劃傷的,看得人頭皮發麻。
“你怎麽回事!?”葉晞吓得心髒都加速了,“啊?被人撞了啊?”
窦天骁原本想的理由是跟人切磋打拳受傷,這下又覺得車禍是個不錯的理由,點點頭,虛弱道:“啊……嗯。”
“什麽情況啊?誰撞的你?在哪撞的?什麽車?車牌號看清了嗎?什麽時候的事情啊?對方人呢?……”
葉晞嘴裏叭叭叭一連串的問題冒出來,窦天骁頓時覺得車禍這理由簡直糟糕透了。
“你讓我緩緩……”容我編個理由先。
窦天骁的腦子本來就不怎麽好使,剛被人打得頭昏腦漲,這會精神恍恍惚惚,有點反應不過來。
葉晞看他捂着肚子,忙問:“還傷着哪兒了沒啊?去醫院檢查沒有?我送你去挂個急診看看要不?”
“不用,我沒事。”窦天骁擺擺手。
就在他們打拳地方的隔壁有間簡單的醫療室,他打贏比賽之後四爺叫人替他做了檢查,骨頭沒事,小腹上的刀口傷也已經做了包紮,至于臉上的小傷他本來想找個理由混過去的,沒想到被葉晞撞見了。
“你怎麽還沒睡?”窦天骁試圖轉移話題。
葉晞伸手去掀他的毛衣,被窦天骁一把制住,“幹嘛?”
“你這身上怎麽回事啊?啊?”葉晞擰着眉毛,“你肚子怎麽了?”
“不礙事。”窦天骁提了口氣,挺起胸膛按了按電梯樓層,“那人送我去醫院做過檢查了,都是擦傷,你這掀來掀去的,蹭着疼。”
燈光下,窦天骁的臉色蒼白,嘴唇幹裂,一副失血過多立馬要死的德行。
葉晞狐疑地看着他,“真的嗎?那你自己掀起來讓我看看。”
“看看看有什麽好看的,我那英俊的八塊肌可是給我未來對象看的,要看自己練去。”窦天骁倚在轎廂上,盡可能地放穩呼吸。
從轎廂反光處,他看見了自己臉上觸目驚心的傷口。
操……
怎麽毀容了!
“你被誰撞的啊?”葉晞見他又是一副中氣十足的模樣,估摸着內髒是沒什麽損傷。
“就路上啊,一輛……”窦天骁覺得說轎車可能聽起來太嚴重,于是選擇了電動車,“小電驢,他騎太快,轉彎的時候來不及剎車,就撞上了,車把頂我肚子上了,有點疼,現在好多了其實。”
“怎麽那麽不當心啊……”葉晞心疼地望着他臉上的傷口,“等我我幫你找幾條創可貼貼下,不然晚上睡覺會蹭到傷口。”
窦天骁憑借着精湛的演技把葉晞敷衍過去,回到房間立馬反鎖上門,掀起衣服看了看,一道猩紅的血跡隔着紗布滲出來,沾到了衣服上。
他脫下衣服扔到一邊,從褲兜裏掏出一卷幹淨的紗布擱在床上,然後用剪刀剪開了身上的那個死結。
紗布和翻開的皮肉黏在一起,撕下來的時候疼得他冷汗直冒,指尖都在發抖。
他閉上眼睛使勁提了口氣,一下子把紗布全部撕了下來,那一剎那間的同感就猶如那把刀在他身上重新劃過一樣。
窦天骁單手撐住了床沿,咬牙忍着。
小腹的傷口有他的中指那麽長,從側腰向中間劃過去,只是角度偏了一點,刀口就往下拉了,醫生簡單地替他縫了四針。
呼吸的時候牽連着緊繃的皮膚。
很疼。
雖說小時候經常被欺負,但被家人和江燃保護得很好,第一次受這種皮開肉綻的傷,感覺像是在做夢。
包括今晚上的一切,都像是在做夢。
不對,這個夢應該再延長一些,從醫生診斷出舅舅的病時,就像是一場夢。
要真是一場夢,那該多好。
他給自己裹上了七八層紗布,确定不會再往外滲血之後,換上了一件寬松的睡衣。
羽絨服的內袋裏有兩萬八,兩千塊被給他縫合傷口的黑醫生給拿去了。
沒辦法,當時那個情況,要不趕緊處理傷口他都覺得自己熬不過今晚。
他的對手比他更慘,輸了比賽不說,還賠了一大筆醫藥費。
華而不實的肌肉沒有耐力,後期基本上是挨揍的份。
窦天骁手軟,到最後還是控制着力度,只是把對方揍骨裂,估計修養一陣就好了。
拳賽是贏了,但這兩萬多該怎麽給家裏是個問題。
這麽一大筆錢出現在他的口袋裏,怎麽都可疑。
他給自己貼上幾片傷筋膏藥,躺在床上想了好一會。
幹脆說是獎學金拿給外公好了,反正全家就外公最好忽悠。
門外一陣走動的聲音,他聽見葉晞在跟人打電話,“啊,回來啦……沒喝多,就不小心被人給撞了……嗯,還成吧不嚴重,要不你自己打電話問他吧……”
窦天骁本以為是舅舅舅媽,結果‘燃哥’兩個字在手機屏幕中央閃動了起來。
他接起電話,疲憊中仍然帶着一點小興奮,“哥,你還沒睡啊?”
“你被人撞傷了?嚴重嗎?怎麽回事?……”
一連串的問題,窦天骁再次敷衍了一遍,但考慮到江燃的腦子比葉晞聰明,他這個謊扯得格外嚴謹,甚至連對方的車牌號都記在了小本本上。
“打你那麽多通電話都不接,你不知道我會擔心嗎?”
聽着電話那端兇巴巴的語氣,窦天骁忽然覺得傷口都沒那麽疼了。
他側了側身,嘴角微微一翹,“是不是太久沒去你家,你想我了啊?”
窦天骁的聲音很輕,虛弱中裹着幾分暧昧。
江燃被他問得愣住了。
想嗎?
當然想。
自從那個莫名其妙的吻之後就一直在想。
但這種想是不被承認的,他覺得現在的窦天骁就像是一道難懂的數學題,牽扯到了太多知識點,需要一點時間,容他慢慢解決。
只是想想,不代表什麽。
結果就是直接避開了這個問題,“早點跟我回家不就沒事兒了……”
跟我回家。
不知道是因為剛才經歷了一場生死大戰,還是因為深夜容易令人想入非非,窦天骁對這幾個字格外敏感,甚至覺得渾身都泛起了暖意。
江燃對自己的關心似乎比以前多了一些。
這個發現令他感到一陣驚喜,喉結滾動了一下,“江燃……”
“叫我什麽呢?沒大沒小。”對方語氣不善。
窦天骁這次沒有立馬認慫,“其實我都長大了……我快成年了。”
這句話跟他們之前聊的話題毫無關系,卻令江燃的心髒猛烈地跳動了一下,“然後呢?”
“你別老把我當小孩子,”窦天骁把頭埋在被窩裏,聲音聽起來悶悶的,“再說了,我也只比你小兩歲而已。”
這種奇怪的話題肯定不是沒由來的提起。
江燃的喉間頓時一緊,“那我也是你哥。”
窦天骁沉默了一會,閉上眼睛道:“你有沒有想過,談個戀愛啊?”
江燃那邊也是沉默,“在你提問之前,沒想過。”
“那之後呢?” 這個問題問出來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聲音都有些發抖。
“骁骁。”江燃的聲音很沉。
窦天骁睜開了眼睛。
小時候江燃給他起過各式各樣小名,‘小土狗’‘鹹菜芽’‘小豆苗’最動聽一點的就是‘小甜豆’……長大以後,基本上都是直呼大名,很少有喊小名的時候。
這聲“骁骁”喊得還挺親熱,有種久違的溫柔包裹着他。
不過江燃的下一句話,又如一盆涼水澆醒了他。
“你老實告訴我……”江燃從未曾想過,自己有一天跟窦天骁說話居然要鼓起勇氣,“那天晚上,你是不是沒喝斷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