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愛爾蘭咖啡
羅浮生趕到戲院的時候,林知夏正在臺上唱戲,一點不像有事的樣子,羅浮生這才松了一口氣。
“受了傷還跑臺上去唱戲,她缺心眼嗎!”
“哥,你不是經常說什麽‘戲唱了不能停’嗎,知夏姐也只是……”
“她能一樣嗎!舊傷才好又添新傷,新傷還沒處理就跑上臺,她還想不想唱了。”
“不能唱您把人家娶回去不就行了。”羅誠撅着嘴小聲說道。他們不急,他這個跟班可要急了。可要他抓着羅浮生的衣領勒令他趕緊跟人家姑娘攤牌,他又不敢。
“說什麽呢你,”羅浮生敲了下羅誠的頭,看了眼臺上唱得正帶勁的林知夏,臉突然沉了下來,“告訴我,怎麽回事?”
羅誠四周看了看,湊在羅浮生耳邊小聲講述事情的經過。
聽着羅誠的闡述,羅浮生的臉越來越沉,雙手緊握着拳,額頭上青筋直冒,眼神也深邃起來,仿佛要吃人。
“羅誠,那個戲班,不要再讓我看到他們在上海灘出現。”
“明白,哥。”
“還有,欺負知夏的人,我要見他們。”
在那之後,那家戲班再也沒出現在上海,倒是零零碎碎地在外地唱過幾次,之後也沒了下文。并且幾個月後,上海郊區出現了三具不明屍體,在他們身上找不到任何身份信息,面部被破壞得不像人臉,而最近也沒人口失蹤的報案,屍體無人認領,一時間成為了一宗懸案。當然,這都是後話。
林知夏忍着痛将戲唱完,來到後臺掀開衣袖,傷口果然是裂開了,看樣子只怕還和包紮的布條粘在了一起。
“知夏,趕緊去醫院吧。”戲院的其他人見狀紛紛上前勸阻,可林知夏堅持要卸了妝,換完衣服再去。
“我……等會再去。”她現在還帶着妝,衣服還是戲服,不可能就這樣出門,就算化了妝別人認不出來也不行!
找戲院同僚借了件衣服,在他們去拿衣服的空檔林知夏抓緊時間卸妝。她第一次覺得卸妝是一件麻煩的事情,胡亂地将卸妝水往臉上塗,也顧不上一二三四步,拿起手帕就往臉上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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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在這卸妝?趕緊給我去醫院!”
一直在後臺守着沒見林知夏出來,羅浮生急得直接沖進去。見到林知夏還在那卸妝的時候怒了,沖過去拉着她的手就要往外走。
“不可能!就算去醫院也要捯饬好了再去,我不要面子啊!”林知夏甩掉羅浮生的手,用手帕将臉上的妝擦掉之後又胡亂地用一旁的清水洗掉臉上的卸妝水,最後就着戲服的袖子暴力地擦臉才算把妝卸完。同僚的衣服也送過來了,林知夏将羅浮生趕走就去換衣服。
羅浮生氣得跺腳卻也沒辦法,他又不能闖到更衣室裏把人拽出來。等到林知夏換好衣服出來之後,不容她拒絕,羅浮生二話不說拉着她就走。
“喂,喂,羅浮生!你等一下,我跟……”
“閉嘴!”
林知夏被吓得一哆嗦,任由羅浮生拉着自己,手中換下的戲服被掉在了地上,羅誠見狀趕緊撿起來,遞給了戲院的人之後就跟着跑了出去。
洪瀾在林知夏唱完後就守在了戲院門口,結果見到羅浮生拖着林知夏出來,并且林知夏手上還在滲血。更重要的是,一個小時前見林知夏的時候,她穿的不是這件衣服,現在這身衣服……說句不好聽的,俗得我姥姥都不會穿。
“林知夏,你……”
“瀾瀾,你先自己回去,我帶知夏去醫院。”
“洪瀾你跟我們一起去,去處理完了再跟你解釋。”
羅浮生顧不上跟林知夏争,将林知夏拽進車裏關上門就催着羅誠和洪瀾上車。
車內,羅浮生撕下一塊衣服布料按住傷口,問道:“疼嗎?”
不問還不覺得,羅浮生這一問,林知夏才感到一陣陣的疼痛感,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帶着哭腔答道:“疼。”
羅浮生是個在刀口上讨生活的人,受過各種大大小小的傷,他最清楚受傷之後有多疼。只是時間長了,對待傷口也麻木了,早已忘了疼痛的感覺。見到林知夏因為疼而哭了,羅浮生以為早已遺忘的疼痛感,原來一直存在。
到了醫院,傷口已經結痂,只是包紮傷口的布條已經黏在了一起,就必須揭開重新處理。
從将布條從傷口上揭開到重新處理傷口,林知夏另一只手一直緊緊抱着羅浮生,當布條一點點揭下時,林知夏忍不住一陣一陣地哭。羅浮生一直拍着她的背,洪瀾能清楚地看到羅浮生眼裏寫滿了心疼。
接下來清洗傷口,上藥,任何一個步驟都是鑽心的疼,林知夏将頭埋在羅浮生胸前,盡量不去看傷口。洪瀾咬了咬嘴唇,決定出去等。
好不容易處理好傷口,醫生囑咐了什麽林知夏是一句也沒聽到,羅浮生讓醫生将醫囑寫下來,然後小心收好。
“好了,沒事了,我送你回去。”
“我……我還有事。”林知夏說完沖到洗手間去洗臉,剛剛一通大哭眼睛早就腫了,洗臉也只是把臉上的眼淚鼻涕洗幹淨罷了。看着臉上早已愈合的傷口,再看了看胳膊上的新傷,想着被衣服遮住的,看不見的兩道傷疤,林知夏捂着心髒的位置,有些迷茫。如果,遠離羅浮生,這些事,以後是不是不會再出現了?
遠離?這樣一想又有些不舍,林知夏這才意識到,她和羅浮生之間,有些東西已經發酵了。
回到診室,羅浮生正和洪瀾說着話,見林知夏過來,羅浮生三步并作兩步走過去要送林知夏回家。
見羅浮生上前,林知夏不自覺地後退一步,顯得有些抗拒。林知夏需要冷靜一下,她得理清楚她跟羅浮生之間的關系,并且仔細考慮他們今後的關系。
“羅浮生,我們暫時不要見面了。”
一家西餐廳內,洪瀾熟練地翻閱着菜單,“咖啡喝得慣嗎?要不,給你換成果汁?”
“沒事,給我來杯愛爾蘭。”
“好,兩份牛排,七成熟。”
“其中一份五成就好。”
洪瀾有些奇怪,林啓凱查過,林知夏是大半年前來到上海的,除了在隆福戲院唱戲沒有其它收入來源。身邊除了羅浮生也沒有其它認識的人,可羅浮生不愛吃西餐,也不懂這些。
“這裏的東西,雖然現在我吃不起,但不代表以前沒吃過呀。”林知夏不認為洪瀾是看她是個唱戲的故意帶她來這裏的,不然就不會問喝不喝得慣咖啡,多半是洪瀾自己想吃。
“以前?對了,你以前是哪裏的?”雖然林知夏來上海之後的事情林啓凱都能查出來,可之前卻是一片空白,只知道她是從一艘遇難的游船上獲救之後,跟着過路的船只來到上海的。
“以前?我是漢口人,但一直生活在英國。”在民國,只有兩座城市稱大,大上海,大漢口。林知夏不敢把話說死,她不确定以這個年代的人肉水平能不能查到漢口沒有她這個人,所以說了英國。不過,她以前确實在英國留學,也不算說謊。
“英國?那你……”洪瀾不信,一直在英國生活的人,怎麽會跑去唱戲?
“我?不過是一段不想再提的過去罷了。不過,你今天找我,應該不是為了這件事吧?”反正在醫院跟林啓凱來的那段莎士比亞之後,估計也沒人會信她沒讀過書了。
“哦,對了。你跟浮生哥……”
“你喜歡他。”不是疑問句,是肯定句。從洪瀾在醫院出現的那天她就看出來了,不僅如此,如果沒看錯的話,只怕林啓凱心裏,也是裝着洪瀾的。
“我愛你,你愛他,他愛她,她愛他”林知夏突然想起了這首歌,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貴圈真亂。
“我……你看出來了?”
咖啡上來了,不同于洪瀾手中的咖啡杯,林知夏手裏的是個高腳杯,上面浮着一層奶油。
“那你呢?你對浮生哥是……是一種什麽……什麽感情?”如果是以前,洪瀾敢理直氣壯地讓對方遠離羅浮生。可面對林知夏的時候,她退縮了。
“我麽?”林知夏喝了一口咖啡,說道,“我現在還不知道,有些東西,我也是剛剛才意識到的。如果不是今天受傷,我可能還要很久才能發現。”
洪瀾攪着咖啡的手有些停頓,仿佛看到了希望,林知夏不知道對羅浮生的感情,可洪瀾清楚。自己是喜歡羅浮生的,從小就喜歡。
“先不說我了,說說你吧。”在醫院的時候,林知夏看得很清楚,不管洪瀾如何靠近,如何撒嬌,即使羅浮生由着她去,卻也一直保持着距離。羅浮生是洪家的義子不假,可如果對方真把羅浮生當兒子看,就不會任由他一個人一把刀去跟對方一百來號人厮殺。
“我?”
“我這被咖啡,叫愛爾蘭。想聽聽它的故事嗎?”
機場酒吧的一個酒保愛上了一個姑娘,為了追求那姑娘,專門為姑娘調制了這杯雞尾酒。只不過,一直到最後,小夥也沒追到這姑娘。調制它需要特殊的杯子,杯子上有三條線,第一條放愛爾蘭威士忌,第二條和第三條之間是曼特寧咖啡,第三條線上是奶油,奶油上再撒點鹽。奶油代表甜蜜,鹽代表眼淚。
“愛爾蘭咖啡,是咖啡也是雞尾酒。它還有個名字,叫天使的眼淚,寓意思念此生無緣人。”
牛排上來了,洪瀾之後一直沒說話。林知夏不知道洪瀾在想些什麽,她只希望洪瀾能看到身邊的人。可自己呢?誰又能告訴她,自己該怎麽做?
“我這麽做,會不會顯得綠茶?”自己對羅浮生的感情不清不楚,又勸別人放下,那一瞬間,林知夏覺得,自己可能真的綠茶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打算分兩篇的,但我想快點進入劇情,然後将窗戶紙捅破,所有人皆大歡喜。
那啥,關于愛爾蘭咖啡吧,是我一個朋友之前開了家小酒館,我跟他們家調酒師聊天的時候無意中聽來的故事。當時一邊看調酒師調酒,一邊聽他講故事,故事完了,酒也好了。可惜後來朋友将店轉讓了,之後再也沒喝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