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青鳥比翼
s市青川理工校園內,郁郁蔥蔥的樹林掩映間,矗立着一幢低矮的二層小白樓,其間的某扇窗戶邊上,透着一個滿面紅霞、神色飄忽的腦袋。某位到了戀愛年齡、滿心悸動的女大學生,自從在飯堂門口與某個提着水壺的大學男生擦肩而過之後,便害了相思病,正托着腮幫子遐思,在齊悅的課上走了神。
“韓朵,”一個不徐不疾的聲音響起,“請你來說說看,什麽是‘比翼鳥’?”
“啊?哦……”名叫韓朵的女生回過神來,汗顏地急急翻書,鄰座的女生眼疾手快,趕忙把打開的書頁湊到了韓朵的面前,江湖救急。
韓朵這才磕磕絆絆地讀起了課本上的描述:“呃……《山海經·海外南經》中說,比翼鳥在結匈國其東,其為鳥青、赤,兩鳥比翼。一曰在南山東。又《西山經》中說,‘崇吾之山有鳥焉,其狀如……如……”韓朵被生僻字給難住了。
“凫。”齊悅提示道。
韓朵趕忙接口繼續念道:“其狀如凫,而一翼一目,相得乃飛,名曰蠻蠻,見則天下大水……”念完後,她才小心翼翼地擡頭,怯生生地望向齊老師的眼睛。
齊老師穿着一身月白的現代簡約版麻布漢裝,高高的立式領口,封到他纖長柔韌的脖項之上,一粒古色古香的青綠色盤扣,與其上皎白清瘦的一張V字臉配在一起,相得益彰,有一種風韻雅致的古典美。
他不像尋常男人那樣,五大三粗,說話粗聲嘎氣;相反的,齊老師皮膚細膩,如古瓷一般,總閃着一層柔和的光暈,說話時也吐氣如蘭,對學生從不妄加指責,但短短幾句話中,總有一種不怒自威的嚴肅,讓人生起敬意。
這也大概就是為什麽,盡管“中國古代神話史”這種偏僻冷門的選修課,在如今人人都因為就業形勢而選擇經濟金融之類“實用”課程的大趨勢下,齊老師的課依然每學期都爆滿的原因吧。與其說同學們是被浩如汪洋的神話知識給迷住了,莫如說是被齊老師這個人給迷住了。
齊老師迷人的地方還不止這些,怎麽說呢,他這個人的氣質裏,總蘊藏着一點隐約的神秘感。比如說他那一根編得細而精致的麻花長辮吧,若放在當代任何一個其他的短發男人腦後,都會顯得畫蛇添足,徒增了獐頭鼠目的猥瑣,但配在齊老師發根尾梢處,那麽恰到好處地盤繞過肩頭,柔柔順順地垂至細窄的腰眼裏,卻平添了一絲說不上來的妩媚。
這種“說不上來”,對于以前的人來說,可能真是一種無法用言語表達的美感,但對于如今、遍地行走在大學校園裏的腐女們來說,齊老師絕對是活脫脫的“複古美受受”一枚。
好吧,就這一對視,韓朵果然又走神了:“啊?齊老師,您剛才問的什麽……能、能不能再重複一遍啊……”
齊悅臉上的表情不怒不晴,只是平靜地又重複了一次問題:“請你根據《山海經》中的描述,評價一下比翼鳥的特性。”
“哦……”韓朵眼睛朝着天花板,盯着白花花那盞日光燈想了半天,腦子裏也沒半句詞。
同學們全都在下面會意地小聲哄笑了,很顯然,他們都知道齊老師故意挑“比翼鳥”這種生物來問韓朵是什麽意思——她昨天發在QQ空間、說想向某男生表白的動态,大家可都是瞧見了的。衆人不禁又在心底暗自佩服齊老師的“明察秋毫”,一邊上着課,就連學生的精神溜號都盡收眼底。
“請坐吧,”齊悅對韓朵微一點頭,随後目光在整個階梯教室內掃視了一圈,緩緩說道,“我想請大家思考一下,像比翼鳥這樣的生物,若把兩鳥拆散來看,單單一只,只有一個眼睛、一只翅膀,是無法存活的,更何況飛行。因此,它們必須時時刻刻與自己的愛人綁定,不離彼此地糾纏生存下去,這,是一件好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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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陷入了迷思。
這道題似乎已經超出了神話學的範疇,而探入到了更加難以言表、難以徹悟的情感領域。聽起來像是在感嘆那些、在愛情中迷失自我、迷惘沉淪的可憐人,但實際上,是齊悅一時油然而生的感嘆。
因為他的人生,恐怕注定要與另外一個人——哦不,嚴格地來說,或許“它”不能算是個一般意義上的“人”,而是某種自己必須心悅誠服、同時又牢牢駕馭的矛盾存在。
如果家族流傳下來的預言沒錯的話,那麽一旦“它”出現,他們便注定要綁定在一起,糾糾纏纏,至死方休,誰離了誰都不能獨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