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四藝比試
又過幾日,齊魅坐在院中撫琴。
他手指掙動,彈撥出最撩人心弦的旋律,猶如高山流水,飛瀑虹泉,袅袅音符入耳,如珠玉落入銀盤之中,絲絲入扣,不絕如縷。
琴邊照例點着一只香爐,這是齊魅的習慣,煙塵能讓他忘卻眼前的凡塵俗事,沉浸于樂音婉轉之中,心如止水。然而,放于琴桌邊的一封信盞,卻似凡塵伸出的一只鈎子,偏不能叫他安生。哦,還有陌塵的聲音也是。
“哥哥。”此處不是鏡山,到處都是外人,陌塵自然不方便再叫齊魅為“家主”。不過這也正中她意,反正他們早晚都會是舉案齊眉的夫妻,叫聲“哥哥”,不正顯得親昵麽?更何況,她有意無意地,是在叫給另一個人聽。
齊魅不搭理,依舊铮铮撫琴,閉着雙目,猶如老僧入定。
“魅哥哥!”陌塵不依,拽着齊魅的衣角又是一陣拉扯,“難道你真要和那個叫什麽‘柳淩煙’的女妖精比試呀?”
陌塵指的,是那一封信中的內容。幾日前,柳淩煙在齊魅面前丢了醜,雖不知秋千究竟是怎會突然斷裂的,但當時齊魅幸災樂禍看好戲的眼神,她可是全看在了眼裏、記在了心頭,暗暗發誓,不讨回顏面,絕不善罷甘休。
“南館頭牌魅大官人親啓:日前于花街別院中,有幸得賞魅官兒風姿,謙謙玉公子,落落立中庭,确如鶴立雞群,叫淩煙好生難忘。你我分屬于南館、花館之中,一街之隔,本就是同氣連枝之友鄰。淩煙不才,鬥膽向魅官兒讨教。欲于三日後設下擂臺,于衆人面前比試四藝,謂之琴、舞、畫、棋。這四樣才藝,乃我花街中人安身立命之根本,想必魅官兒自然不會見绌,更不會于衆目睽睽之下,畏縮不現身罷?如此,淩煙便于擂臺之上恭候魅官兒倩影。”
好一封戰書,雖然言語之中不乏客套的溢美之詞,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赤裸裸的挑釁,是不壓過齊魅一頭不甘休的執念。
“嗯。”齊魅只用一字,算作是對陌塵的回答了。
“什麽?魅哥哥你貴為……”陌塵本來要說,齊魅貴為齊氏一族的家主、禦狩天下,身份是何等的尊崇。陷在這紅塵中沾得一身污濁之氣也就罷了,現在還要同一個上不了臺面的花街娼女比試,豈有此理!
可陌塵本能地轉過臉,正對上望過來的一雙眸子,心頭一驚,想到了此處不是亂說話的地方,于是改口道:“……貴、貴為賣藝不賣身的清官兒,怎麽能和那些個成天在男人床上颠鸾倒鳳的下等女子同臺競技呢?那不是自降了身份,自甘堕落麽?”
铮铮的琴鳴忽地斷了,齊魅收起了纖纖玉指,轉過臉來對陌塵笑言:“表妹可別小看了這位花館頭牌,凡是能坐到這個地位的,絕不是單會出賣色相的花瓶。她的詩情才藝,理應不輸于我才對。”
“哼,我不信。那些娼女,除了會塗脂抹粉、扭腰擺臀地勾引男人,還會什麽?”陌塵噘着小嘴嘟囔道。
事實上,她光是一想到柳淩煙肯定比自己漂亮,就受不了,只要是身為女子,就沒有暗地裏不拿皮相來作比較的。何況她這些年于鏡山之上,光顧着修靈,琴棋書畫、女紅才藝等,是一竅不通。她沒有齊魅的天資聰穎,什麽東西看一遍就會,她知道自己就算努力學,也無甚精進。好在齊魅哥哥早晚都是她的人,這些個才情天賦,不總歸是由她一人獨賞的麽?
“哈哈哈,這你可就誤會了。那些男人們呀,到花街來,可不是為了買肉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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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為滿足無恥肉欲,那為的什麽?”陌塵瞪大了眼睛,滿臉的疑惑。
齊魅解惑道:“其實那些有錢的男人們,家裏頭哪個不是三妻四妾?他們的那點淫欲呀,早就在一房一房的妻妾之間,消耗得差不多咯。時間久了,行房便會成為一種義務,他們只盼着,能夠得空脫離出來喘口新鮮氣兒呢。而我們這裏,給他們提供的就是喘息之機,他們來這裏,買的是‘情愛’——或者說,是‘愛的幻覺’罷。”
“啥意思呀?魅哥哥,你說明白點嘛。”
“小陌塵,你看啊。這些人的婚姻,多半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尚且懵懂的年紀,就被迫娶親,之前連見面都談不上,遑論有愛呢?所以他們願意到這裏來,喝喝酒、聽聽琴、賞賞畫、談談天、賦賦詩、聊聊情。一夜春宵,只是最後的水到渠成,而他們最享受的,與其說是結果,莫如說是追求、甚至是求而不得的過程。現在你明白了嗎?所以說要當花魁,姿色絕佳只是最次要的一面,反倒是才情,才是第一要緊的。不然,又怎會有這許多人,争着搶着,為你的魅哥哥一擲千金呢?嗯?”
“哇,他們真慘,”陌塵是第一次知道,原來逛花街的男人,心裏頭也有這許多苦楚,“我都開始有些同情他們了。”
“呵呵,”這時齊魅忽然點起陌塵的下巴來,用暧昧口吻道,“所以說,父母之命真沒什麽好,我的小陌塵若要悔婚,現在還來得及。”
不遠處的男人原本正将漿洗好的衣物,一件件地挂到繩上,拍打、捋直。聽聞了這一句,他意味深長地望過來,與齊魅有意迎上去的目光對視,眼裏閃過一瞬寒光,随後便一閃身,躲到衣衫後頭去,看不見了。
“阿鐵,”齊魅覺得差不多了,便移開了點在陌塵臉上的手指喚道,“你來。比試在即,我想讓你,陪我練練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