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隔簾對弈

“啪。”清脆一聲響,一顆白玉棋子落到桌面上,猶如點睛之筆,在棋格上彙成一片風卷殘雲之勢,将那一條由黑曜石組成的蜿蜒長龍,給團團圍困住。蛟困淺灘,龍行潛淵,黑子終究是落了下風,棋桌一側,傳來一聲長長嘆息。

“唉,魅官兒不愧是魅官兒,連伸出的兩根手指,都如玲珑玉蔥般美妙,看得我心蕩神馳。看來,本世子遇到魅官兒,是不得不認輸了。”這聲太息裏頭,混着矯作,以及暧昧的勾引,獨獨沒有的,就是任何一絲遺憾惜敗之情。似乎對于狄江來說,下棋只是佐料,而觀賞齊魅的玉手,才是正餐。

是的,按照南館接客的規矩,他看不到齊魅的全貌。也怪不得圍觀擂臺的人群,會将長街擠得水洩不通。平日裏,若想和南館花魁隔案對坐、共飲一壺酒,或者聽齊魅彈奏一曲仙音,都是要隔着屏風或紗帳的。客人只能模模糊糊,看個美麗的概影,餘下的,只能靠自己肖想去了。所以說,一擲千金也換不來美人一笑,還真不是誇張。畢竟,不是誰都有此榮幸,得了齊魅親允,可以像陶鐵那般形影不離地伺候在旁。

而因着擂臺上的一段緣分,以及齊魅親口的許諾,今日的狄江,可以不出一文錢、跳過登記在冊的等候名單,直接見到齊魅,已是莫大的面子了。更何況,齊魅見他,垂的是珠簾,狄江并非完全沒有眼福,影影綽綽、朦朦胧胧間,他還是可以在簾珠晃動之時,就近欣賞齊魅的美。

由青金石和珊瑚珠交錯串聯的一方簾子,就往兩人中間那麽一遮。齊魅坐于其後,兩根玉指勾着一根又細又長的金色銅條,就像一根銅雕的花枝,上頭還貼着幾片栩栩如生的銅蓮葉,頂端綴着一根細軟銅鏈,垂下一條活靈活現的銅魚,作出鯉魚打挺的歡騰姿勢。

與尋常魚兒不同的是,它目上竟生着兩條彎曲的濃眉,就像兩條微型小蛇,顯出這是一條通靈性的神魚,是祥瑞之兆。最有意思的是,它張開的魚口裏,能吐出棋子。

方才齊魅下下來的那一枚白玉子,便是從它的背鳍細口上塞入,随後又以些微的傾斜,從魚口中吐納而出的,寓意——“祥魚戲珠,連年有餘”。這一件專用來下棋的小物,不僅制造了距離感,為花魁營造了“不随意示人”的神秘,讓人更加心生向往,且雅致得很,用在風月場合增情添趣,最為恰當。

“這一局棋還沒下完呢,世子當真要認輸了?”齊魅的清音,從珠簾後頭傳來,鎮靜中透着雅然。

狄江轉動着桌上的金漆口夜光杯,眯眼望着杯中晃動的燭影,似笑非笑的弧度挂在唇角,作出十分癡醉的語氣嘆道:“唉,我也不想的嘛。若說平日裏,本世子對自己的棋藝有信心,與尋常對手切磋幾百來盤,也自信不會失利。可魅官兒你,哪裏是尋常對手?你是那鏡中花、水中月、飄飄渺渺的天上星!我只要一想到對面坐的是你,就無法集中精神觀想那棋局,滿腦子呀,都是你了!不過好在,我本就只為了陪魅官兒你切磋棋藝,好叫下一輪打擂時,魅官兒能從容得勝。至于我個人輸棋與否,自然是無關緊要的了。俗話說,‘舍命’陪君子,為了魅官兒,我命都可以舍,更何況……只是舍些棋子?”

說罷,他用力一拍棋桌,立時有一片棋子彈跳起來,又被他拂袖揮落在地。整個過程,只發生在電光火石的一瞬間,齊魅還沒來得及震驚,便聽到淅淅瀝瀝、棋子滾了滿地的聲音。

齊魅忙透過珠簾縫隙去看,竟然……分毫無差,一個不錯。揮落地面的,全是原本已被白子圍困其間、失了出路、該被吃光的黑子,而棋盤上剩餘棋子,竟安然呆在原味,一絲不亂。

靈力。

毫無疑問,這個自稱臨王世子的狄江,絕不是一個錦衣玉食的權貴那麽簡單。

他究竟是誰?他來這裏接近自己的目的是什麽?他和陶鐵一樣,身懷異能。一個陶鐵的身份還未證實,怎麽會又來了一個狄江?甚至他們倆,會不會有可能是認識的呢?

齊魅心中生出無數疑問,越發有一種“己在明、敵在暗”的危機感,就像行走于一片荊棘密林,每一根荊條上都叢生疑窦,但無論自己想要抓住哪一根去探查,都怕一步失算、步步棘手。

無論如何,齊魅告訴自己要鎮定,就當看不懂,什麽異象都沒發生,走一步、看一步。

Advertisement

于是,一聲輕笑從簾後飄出,齊魅只道:“世子用酒。等喝完了這一杯,齊魅再與你倒。”

“好,”狄江也學着齊魅的語氣,不緊不慢道,“魅官兒果真守信。”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