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與你牽手(3)

陸宜寧去了城郊的車行, 那輛被紅綠油漆污染過的車已經被修整好停在車行後院。她打開門鑽進去,四處摸了摸, 指腹觸碰到駕駛座背後的棱面上, 依稀碰到個小玩意。

是個很小的GPS定位儀。

款式很老, 只能定位不能監控的那種。

陸宜寧一撇嘴,捏住定位儀的力道加重, 随手扔進風衣口袋,掏出手機打給陸伯源。

那端停了一分鐘才接通, “主動給你爹打電話,太陽西邊出來了?”

陸宜寧壓住聲線, 強裝乖巧, “不是,爸,我想約祁阿姨吃個飯, 就當是我賠罪。”

“……”老頭又念叨一句太陽真打西邊出來了, 不過随口答應通知祁蕙。

陸宜寧回休息室找林晉安, 男人坐在助理的專座上打游戲,機械鍵盤摁得啪嗒響, 絲毫沒注意到身後漸近的女人。

直到游戲屏幕顯示一句:大吉大利,今晚吃雞。

他摔掉手裏的耳機前,不忘同各位隊友炫耀:“這個模式賊雞兒難玩, 老子他媽第一。”

陸宜寧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俯身到電腦屏幕前,“哇, 厲害啊。”

林晉安聽到熟悉的聲音響在耳側,根本無法顧及這句話是表達假的感嘆還是真的嘲諷,顫巍巍轉過腦袋,順便關閉電腦,“姐,你回來了啊。”

陸宜寧異常平靜點頭,“對啊,我這算是突襲成功?這個月的工資是不是可以考慮減掉三百?”

“……不要啊。”林晉安委屈,“能不能将功折罪?我陪你加班,加到多晚都行。”

陸宜寧手指抵住下巴尖,思忖幾秒,“你知道的地方多,給我挑個隐秘性高的會所,然後雇幾個保镖公司的大塊頭,記住,一定要找長得很兇的那種,最好一看就能吓哭小孩的。”

林晉安定住,幹巴巴小聲說:“姐,我不想被判上協助作案的罪,我還沒娶妻生子,還沒有盡享天倫……”

陸宜寧冷臉:“閉嘴。”

地方定在湖色禮B座包廂,大白天沒多少人去,林晉安特意找拐角最後一間,還配上了五個長相兇殘的黑衣大哥。

陸宜寧到地方時,那幾個黑衣大哥非常有職業操守地站成一排等待檢閱。她搖着鑰匙過去,目光在他們各有特點的臉上兜轉一圈,“你們誰比較會說話?”

領頭的那位摘下墨鏡,呲牙沖她笑了笑,“老板,我是管事兒的,你想幹什麽交代給我就行。”

陸宜寧輕咳了聲,忍笑嗯了一聲,“小兔牙,你看過《古惑仔》不?”

小兔牙沒吭聲,若有所思地。很快,意識到她是教的自己,撓了撓前面烏黑的秀發,不太好意思笑道:“看過,年輕的時候不都愛看那片嘛。”

陸宜寧盯着他比正常人低的,濃密的發際線,心裏挺不是個滋味。

如果早知道身強體壯防脫發,她一定在年輕的時候就開始運動。

陸宜寧深吸氣,調整表情,“裏面大哥們威脅人的話,會說不?等會兒進去,你就按他的人設演,最好把裏面的女人吓得不知所措。”

小兔牙答應前,不忘拉出自己的底線,“老板,違法的事我們不做,行不?”

陸宜寧也是個爽快人,“行,不做。”

領着他們一隊人到包廂門口,陸宜寧下巴點了下裏面,包廂門是用半扇玻璃質地的材料做成,從外面能看見其中大部分景象。

妝容精致的女人正坐在長桌前,意興盎然品着紅酒,然後等待所謂要給她賠罪的人到來。

陸宜寧敬佩祁蕙的厚顏無恥,若放到旁人身上,沒幾個人有臉來吃這頓“賠罪酒”。

她等小兔牙他們進屋,輕靠在對面的牆上看情況,不到正常營業的時間,走廊裏漆黑一片。

包廂內。

祁蕙聽到一串嘈雜的腳步聲,連忙起身,“你們幾個,走錯門了吧?”

小兔牙早已改頭換面,穿一件改裝過的白襯衫,之前梳得一絲不茍的大背頭此刻也吊兒郎當散亂着,他半抄口袋走過去,藏在褲兜裏的手指抖成篩子。

祁蕙後退到桌旁,手中捏住西餐刀防身。

小兔牙咧開嘴笑:“小妞兒,最近你四不四得罪什麽人了?”

陸宜寧隔着很遠,猛然聽到他矯揉造作模仿電影裏主人公的腔調,嗆得幹咳出聲,她好像沒讓他故意猥瑣吧。

祁蕙沉浸在緊張的情緒中,沒在乎這人的腔調有多麽獨特,“陸宜寧讓你們來的?”

小兔牙哼笑,招手讓身後的兄弟們上去,先奪走她手裏的刀,又讓人踢她的膝蓋骨。

祁蕙疼得臉部神情猙獰,被迫膝蓋一彎,跪在地上。

小兔牙想起某部影片的經典橋段,蹲下和她平視,“這樣吧,你邊扇自己臉邊說爺爺我錯了,叫得好聽,咱們的賬就從長計議。”

祁蕙變了臉色,惡狠狠咒罵:“我呸!你們最好別讓我知道那小兔崽子在哪,不然我——”

“不然你想怎麽樣?”

陸宜寧站在包廂門前,身子斜斜靠住門欄,漫不經心撇過去,瞧見她狼狽跪在地上的模樣,放輕音量像是自言自語,“這麽卑微,你心裏肯定不好受吧。”

卑微到,一味地顧及父女感情,一直引而不發;

卑微到,狗仗人勢的家夥堵到面前,還是怕戳穿維持表面和諧的那層窗戶紙,讓大家都難堪;

陸宜寧擡步走到她面前,屈膝蹲下,眼底蒙了一層霾,遮住所有的喜怒。随即,擡起手,手指慢慢滑過女人的臉,“你說,我爸到底是看上你什麽了?我們兩個要不要賭一把。”

祁蕙的心瞬間提起,身體被周圍的黑衣人按住動彈不得,“你別他媽發瘋!!!”

陸宜寧撿起地上的西餐刀,指腹蹭過刀刃,刀鋒不利。她起身,走到餐桌前,随手拿起一包煙,抽出一支,借火點燃。

指間燃起猩紅的光,須臾,打火機的火苗暗下。

陸宜寧重又回到她面前,面無表情問:“祁蕙,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個人很大度,讓一個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女人搞得家庭分裂,還能笑嘻嘻叫你聲阿姨,給你賠罪?”

祁蕙跌坐在地上,不停後退,“你,你別亂來,之前的事我可以道歉。”

“晚了。”陸宜寧拽住她一根胳膊,手指湊近她的臉,“我又不吸煙,不能白白浪費啊。”

祁蕙狂叫出聲,眼眶猩紅。身後毫無退路,周圍全被黑衣人堵死。

眼睜睜看着猩紅的煙頭,距離自己十厘米,五厘米,到最後——

“我可以離開陸伯源,我可以出國,你不要,不要再報複我了!”

煙頭在距離她臉頰一厘米的地方停住,祁蕙甚至能感受到煙蒂散發出的熱量,還有煙霧鋪落到臉上的灼燒感。

陸宜寧淡淡掀起眼皮,靜默片刻,猛地扯住她的頭發,将人整個按在地上,聲音近乎嘶啞:“你以為只要離開就可以了事嗎?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陸伯源面前怎麽嚼舌根——你說我可以,為什麽要扯上我媽,她已經不在了啊。”

祁蕙沒料到她的舉動,額頭咚地撞在地上,過度緊張導致視野陷入黑暗,下一秒,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陸宜寧松開手,沉默地走出包廂,撥通S市某處精神療養院的電話,“病人是女性,精神狀況異常,請你們多加看管。”

七月上旬,S市氣溫飙升得速度太過可怕。劇組的氣溫比室外還要高四五度,接近四十度高溫的情況下,陸宜寧非常有義氣的選擇抛棄導演,窩在工作室的辦公區乘涼。

林晉安敲門,抱着一捧花束進來,“姐,有人送你的花。”

陸宜寧不緊不慢翻動書頁,周徐禮送過來的書看了四分之三,主動勤奮是不可能的,如果不是某個人要求她每晚打卡簽到,這些書放到年底,都想不起來看一眼。

陸宜寧起初有點抗拒,和林嘉說了之後,誰知林主編慢悠悠擡眼睇她,“你們兩個挺有情趣啊。”

情,趣。

對陸宜寧來說,這是個非常新潮的詞彙,她決定嘗試一下。

林晉安:“姐,你最近的追求者品味似乎有點下降,送花竟然送康乃馨。”

陸宜寧撿起花裏的卡片,打開看一眼,宋焰送的。

她面無表情合上,放到抽屜裏,“可能是想認我當個幹媽。”

“……”

桌上的手機屏幕亮起,林晉安幫她拿過來,怕是重要客戶被耽誤。

陸宜寧劃開看,周溫瀾發來的消息,一條語音:”陸小姐,追人就該有追人的态度,你不主動去找我小叔,怎麽深入了解!”

陸宜寧回複:【周醫生最近不忙?有閑心來操心我的事兒。】

這次對方沒說話,而是發過來兩張電影票,配上一張表情包,小人頭上寫着三個大字:約起來。

時間是今天晚上的場次。

周溫瀾:【一定要把他約出來。】

這人,反常的很。

陸宜寧想不通所以然,直接拒絕:【不要,我會抽空自己約。謝謝您的好意。】

消息剛發出去,頁面顯示對不起您的消息已被對方拒收。

寬敞明亮的客廳,暖黃色的室內光将黃昏漸落的夜色驅散,微風輕拂動曳地窗簾,除卻空調運作時的嗡嗡作響,只餘下老人久久不能平複的喘息聲。

地上狼藉一片,站在對面的男人面容平靜,良久,才溫聲道:“我去幫您倒茶。”

然而,手指初碰到茶杯邊沿,老人揮起手中的拐杖,一點也不留情的,砸到他的手腕上。

頓時泛起一道鮮紅的印子。

周徐禮只感覺手腕一麻,尖銳的刺痛已經無法立刻感知,待了片刻,那種陣痛逐漸蔓延開。他收回手,沉默垂下頭。

良久,老人冷聲說:“你大哥撐不了多久了,你最好提前做好準備。”

周徐禮擡頭,眸光漸沉,“大哥還能活很久,請您不要有這樣悲觀的想法。”

“……”

送走家裏的客人,周徐禮收拾地上的碎瓷片,将整個屋打掃完,坐在落地窗前的單人沙發上。口袋裏的手機震動兩聲,緩過神拿出來。

陸宜寧:【你侄子讓我晚上約你去看電影,正好我也有這個想法,不知道你有沒有時間。】

周徐禮定神望着這條消息,下午一直緊抿的唇線終于有所舒緩的,松懈,然後慢慢彎出一個微笑近乎看不出的弧度。

手指動了下,言簡意赅回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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