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晚上7點半,林芷初從校醫護室回宿舍,依舊是程霄送她回去。
她被籃球砸中的額頭傷勢并不嚴重,比較嚴重的反倒是輕微的中暑症狀。
“以後吃飽了再來球場上運動。”回去的時候程霄說,“尤其這樣的天氣,一會出太陽一會下大雨,很容易發燒中暑。”
林芷初笑笑說:“程師兄,我沒事的,就是有點頭暈。現在好多了。真的。”
剛才程霄把她背進醫護室的時候,那校醫估計是日子太無聊了,還拿程霄打趣。“女朋友去看你打球結果反被球打了吧?同學,你這樣是不行的,以後要好好照顧女朋友。”
程霄當時不知為什麽沒有否認,也沒有解釋,也許是他背了林芷初一路,有些勞累過度導致他話都說不出來。
不管是為什麽,林芷初都覺得hit開心。
在林芷初看來,程霄沒有向別人否認自己是女朋友,那就是承認了。
雖然他們之間還沒有什麽正式的告白。程霄似乎也沒這方面的意願,那就姑且當他是承認了吧。
林芷初挺無賴的這樣想着。想着想着還莫名其妙的笑了。
程霄看她一眼,“你進廣播臺了?”
林芷初還挺意外他如此關注自己的動向的,笑得眉眼彎彎。“是啊,反正主持隊也不要我,我只能去廣播臺混了。”
“到哪都一樣,只要你願意學東西。”程霄語氣淡淡。
“那程師兄你為什麽不在主持隊了?”林芷初問。
“我大三了,要考慮一些其他事情了。”程霄說:“你才大一,現在可以什麽都嘗試一下。廣播臺是個挺清靜的地方,周子聰的水平帶你是綽綽有餘的,學的東西不會比你在主持隊的少。”
“說的也是。”林芷初說,“其實主持隊吧,也就是表面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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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霄笑了一下,“誰說的?”
林芷初:“周子聰啊。”
程霄:“那廣播臺呢?”
林芷初皺起眉頭,“別提廣播臺了,主持隊至少表面風光,經費充足,我們廣播臺連個流量通道都是報廢的,外表和內在都腐爛了。”
“這也是周子聰說的?”程霄笑。
“不,這是我總結的!”林芷初問他,“程師兄,你剛剛說你在考慮其他事情,是什麽?”
程霄看她一眼,“做職業規劃,考英語,準備一些資料。”
“啊?六級嗎?”林芷初想了想覺得不對,又問,“是考托福/雅思之類的吧?啊……你想出國?”
程霄低下頭,沒有回答。
林芷初眼睛短暫的茫然了片刻,追問:“出國繼續讀醫學嗎?”
“國外大學基本不承認國內的醫學本科教育 ,如果出國就要放棄國內一部分的學歷 。等于從頭開始。” 程霄說。
“那你為什麽還要出國?”其實她想說,我們留在國內不是挺好的麽啊啊啊!
“我說過我要出國了嗎?”程霄語氣很平靜,可是回答卻也模棱兩可。
林芷初不打算再糾纏這個問題了,有些問題也許連當事人都沒有答案。
她佯裝漫不經心的與他閑聊:“對了,程師兄,我有手機短號了!”
程霄淡淡的應了一聲。
“602020.”林芷初說。
程霄看她一眼,“好。”
“你會給我打電話嗎?”林芷初聲音低下去,她對他的态度此刻已經表現得非常明顯了。
若是程霄還不明白就有裝逼耍人的成分了。當然他也可以選擇拒絕她,與她劃清界限。
這問題對于程霄來說,的确來得有些猝不及防,反應很快的他也感覺對她有些難以招架了。可他卻也沒有覺得她令人反感,反而心情還有些異樣,說不清是什麽情況。
程霄側頭看了她一眼,她和他此時并排走在返回宿舍的校道上,校道上的路燈昏黃,她站在路燈下,頭頂一圈毛茸茸的東西,有些像小動物,低下頭的時候脖子上的星星項鏈閃爍着細碎的光,有些晃眼。
他知道她做過的許多小動作,包括那天迎新的小騙局,包括食堂的小心機,還有今天伏在他背上裝暈的小陰謀。
他很小的時候,電視上正在熱播《封神榜》,小小年紀的他對妲己的陰謀狠毒印象深刻,那時別人問他以後要找個什麽樣的老婆,他覺得自己以後一定要找個善良的女孩當老婆,千萬不能找個陰謀詭計的狐貍精。
而她林芷初看起來就不是什麽善良的角色,還有些喜歡耍心機,傳說中的心機GIRL本GIRL了。她高中給他點歌傳情的事情他還記得,害他被班主任教訓一頓,這也就罷了,如今上大學了她也不知道好好收斂,明目張膽,還喜歡耍陰謀,博取同情。
現在預感到他即将要拒絕她了,她立刻醞釀出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出來。哭戲功力一絕演技一流,随時随地能擠出眼淚的女人,不去演戲真的很可惜。他知道她是故意哭的,可是那眼淚卻也是真的。
他盯着她又紅又水的眼睛,拒絕的話卻是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等你好了再和你打電話,你今天回去別玩手機,先休息。”程霄沉默了大半天,終于把她送到了宿舍樓下,看到她低着頭似乎又在醞釀裝哭的情緒,立刻将她的陰謀扼殺在源頭,“不許裝哭。”
“……唔。好吧。”林芷初情急之下胡言亂語,反應過來立刻表明自己清白,“我沒有裝啊。”心想他怎麽那麽兇。那麽兇。
“回去吧。”程霄挺冷漠的指了指宿舍樓道,似乎再不想和她多說一句話了。
明明他們加起來說話的次數也沒有超過五十句,可是他訓起她來像是在訓闖禍的小孩,還有點像在訓自家的狗。說一次不夠還說兩次,“先回去——”
林芷初有些不情願,可是程霄态度太堅決了,以至于她滿腹演技也無處可演出了。
俗話說得好,光腳的不怕濕鞋的,就怕遇見像程霄這樣無情的。
林芷初憂傷的與他告別,得不到他半個字的回應,認命的往樓道裏頭走,她往前走了幾步,突然想到了什麽,又猛地回過頭來,竟意外瞧見程霄還站在原地,昏黃的路燈下他孤獨伫立着,單手插在褲袋裏,目光正朝她的方向望過來。察覺到她回頭,他很快又低下頭,從林芷初的角度望過去,恰好看見他脖頸微垂的優雅弧度。
林芷初心情莫名悸動,摸了摸自己的衣袋,雖然剛才被訓了,告白的時候也沒得到回應,感覺滿腹感情被踐踏,可是又突然在某一瞬間滿血複活,也許是因為他微低的頭顱,站在昏黃路燈下的身影,讓她突然覺得他看起來好像心事重重,還有些孤單,她想沖過去抱抱他。
林芷初重新走下樓梯的時候,程霄已經往回走了,可是還沒有走遠,林芷初以狂奔的速度,尚且還能追得上。更何況她一邊追趕,一邊喊人,程霄雖然沒有回頭,卻也不自覺放慢了角度,無奈的呼出一口氣,等着她追上來。
“程師兄?程霄師兄?程霄!!”
林芷初沒想過自己會直呼他的名字,她做夢都不敢這麽嚣張,估計是此刻心裏覺得有些不平衡,誰讓他明知道自己在後頭,還不肯停下來等她一會呢?
程霄終于停住了腳步,在原地站定了等她。
“怎麽了?”他回過頭看她,瞧見她因為追他而起伏不定的胸口,黑亮的眼睛很快轉移到別處。
林芷初抓出衣袋裏的東西,塞到他手裏,轉身以電光火石的速度逃走了。
真是來得快去得也快。
程霄站在原地,盯着她飛奔離開的背影,夜幕之下的她與天際的星星月亮銜接在一起,遠遠看着像一副畫,畫中的她在黑絲絨星空之下奔跑,裙擺揚起來,在畫中劃出漂亮的弧度。
她往他手心裏塞了一顆石頭。普通的。心型的。
程霄攤開手掌心,這顆不規則石頭放在手裏,被清冷的月色勾勒出一道光邊,突然就覺得有些不那麽普通的。像是一個易拉罐頭,被套在手裏突然就有了別樣的意義。關鍵是,這顆石頭竟然是心型的。
他盯着石頭看了一會,嘴角勾了勾,又阖上手心。
程霄回到宿舍的時候,其餘三個室友分別在打游戲、看日漫、看電影。
張鵬問他:“你師妹怎麽樣了?沒大事吧?”
程霄坐在自己椅子上,開電腦,“沒事。”
“真的沒事?”張鵬說,“我那球打過去力度不小呢。”
程霄把石頭收在櫃子裏。“你以後別做這種事。”
張鵬輕輕咳嗽幾聲,沒想到自己的伎倆被發現了,打算死不認賬。“我這不是不小心嘛……”
“你不小心也別砸她腦袋!”程霄開口。
張鵬嘿嘿笑,“我沒砸她啊……說了是不小心,不小心,不小心。”
程霄:“砸壞了她腦袋你負責賠償?”
張鵬懵了,“怎麽能讓我負責呢?你師妹當然你負責。她不是暗戀你嗎?”
另一個正在看電影的室友,章有為突然眼睛一亮:“誰?誰暗戀程霄?那個長得有點像日本女星桃谷繪裏香的?”
“林芷初像桃谷繪裏香?”張鵬思索了一番:“別說,還真有點像。尤其她那發型!”
“像個屁!”程霄翻臉無情,站起來踢了一下椅腳,話也說得不客氣。
張鵬餘光瞥了一眼程霄,識趣的閉了嘴,感覺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
程霄心情有些悶,打開櫃子,打算拿衣服洗澡,又看見那顆石頭,莫名的煩躁,用力關上櫃子。
手機響了起來,他看一眼來電顯示,沒有接,進去洗澡。
洗了個熱水澡出來後,他打開櫃子,又看見那顆石頭。
電話還在響。
“大半夜誰一直打電話?” 張鵬喊了一句。
“還能是誰?肯定是桃谷繪裏香。” 章有為哈哈笑道。
程霄火了,身子椅背上一靠,手機往後扔那室友頭上。“我是不是叫過你閉嘴?”
章有為被手機打得一臉懵逼:“……你什麽時候叫過我閉嘴啊???”
章有為此刻正在專心看日本電影,觀摩桃谷繪裏香和某人師妹的相似度到底有多高,突然被打得猝不及防,撿起那“命大”的手機一看,發現來電顯示竟然是“馬克思老師”,哇靠,這是他們班今年的“馬克思主義原理”老師,一個剛碩士畢業留校的實習老師。
原本氣氛還有些劍拔弩張,被這莫名的“師生不論戀”給驚得頓時忘記了程霄剛剛打過他。
“這,這不是剛碩士畢業的馬克思老師嗎?咱們的師姐嗎?我我草……她想幹什麽?”章有為驚為天人的大呼。
“你接。”程霄背着他說,“跟她說我睡了。”
“啊……這不好吧?”章有為糾結。
程霄嗓音低沉:“讓你接就接。”
章有為硬着頭皮接了電話。“喂,你好,程霄睡覺了,現在不方便接電話……等明兒他醒了我讓他回個電話,麻煩您先別打來了,我們比較忙,現在看電影打……游戲呢。”
章有為三兩句話結束通話,剛一掐電話,又有電話進來了。
程霄在看電腦,抽空指了指他身後的室友章有為,“繼續接。”
章有為一臉懵逼,心想媽的自己今天也是夠倒黴的,就因為說了兩次桃谷繪裏香,現在他媽的竟然淪為了接話工——
“喂,你找程霄啊?他在睡覺了啊。你叫什麽?我讓他明兒給你回複……唔,林芷初啊,啊?哦!你就是那個桃谷繪裏……”
章有為話還沒說完,就感覺自己後背一涼,一只手很快箍住了他的喉嚨,他說到一半的話驟然而止,然後……
就沒有然後了。
對方出手太快,以至于他還沒有反應過來,手機就被奪走了,“桃谷繪裏香”也沒說完,就看到程霄那道又高又瘦的身影閃到了宿舍外面接電話了。快得如同一道閃電。
張鵬意味深長的盯着那扇開啓的門,“唔,有情況。”
章有為:“他的情況還少過嗎?”
張鵬嫌棄的看了他一眼,“說了你也不懂。就知道桃谷繪裏香!”
一直沉迷日漫的角落室友田植植說:“……哦,他第一次出去外面接電話。”
張鵬:“果然還是你看得透徹。”
田植植說:“這有什麽,人嘛,難免都有第一次。第一次打電話,第一次戀愛,第一次心跳,第一次開房,第一次分享彼此身體……”
他話還沒說完,程霄就打完電話回來了。
田植植閉上了嘴,繼續低頭看漫畫。
程霄剛剛什麽都聽到了,還莫名其妙的把各種“第一次”消化了一下。
他有些低氣壓的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打開櫃子,阖上櫃子,再打開櫃子,再阖上櫃子……
往複二十幾次,櫃子在安靜的夜裏發出不和諧的“吱呀吱呀”噪聲。
直到……室友們提出抗議——
“诶,你一直開櫃關櫃是故意報複我們說你師妹像桃谷繪裏香是不是?!”章有為咆哮。
“閉嘴閉嘴。”張鵬适時的阻止,他感覺自己身為室長,背負着将戰争的火苗扼殺在搖籃中的責任。
章有為感受到程霄的火光,自動自覺閉上了嘴。換了句臺詞——
“你那櫃子裏是有什麽寶物是不是?”章有為起身要去看他櫃子,“不行,我一定得看看。”
章有為走到程霄的位置,伸手想把他櫃子打開來一看究竟,卻被程霄死死用手臂把他手擋在了外頭。
“草,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定情信物,不看就不看!”章有位作勢要回自己位置,待程霄放松警惕,他又立刻返回來,一把将程霄的櫃子打開來,一看究竟。
論起陰謀詭計,程霄這小子還是差得遠了!
章有為心裏嘚瑟着,待他看到櫃子裏的東西後,卻頓時沒了興致。
“哇,我還以為是什麽,除了衣服就是石頭嘛!程霄,你搞什麽飛機啊?不對勁!”章有為仔細看了幾眼後,又補上一句,“不過這顆石頭有點特別,哇靠該不是藏着翡翠吧?就是有點小,我瞅瞅……”
程霄把章有為拎開,氣勢冷絕又無情。
章有為哼哼幾聲,罵罵咧咧說:“你以為你不讓我碰我就碰不到了?小子,長夜漫漫,你給老子等着——”
程霄沒說話,沉默了片刻,将那顆石頭取出來,放錢包裏。心想着:“看來繼續放在衣櫃裏太不安全了。只能随身放錢夾裏了。 ”
終于讓他找到一個把石頭随身攜帶的理由了。
做完這個決定,頓時心情輕松了不少,連開櫃關櫃的動作也不必做了,室友們的耳根也都清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