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柳釋飛身來到宴客峰,步伐匆忙進入到柳坤所居院落, 行了拱手之禮後, 便道:“父親, 您這是何意!”

柳坤不明所以, 只道:“何意?你急匆匆來找我,是想問些什麽。”

“方才我遇上應霜平了。”柳釋想起應霜平話中言語,眉頭緊皺。

柳坤聞言先是一愣, 而後哈哈大笑起來:“怎麽,本座剛剛與他聊了來日你二人結成道侶一事, 他便忍不住去找你了?我說你們二人, 感情好是好事,只是還是要稍加收斂,未昭告修真界之前, 莫讓他人看了笑話。”

說完,想到日後玄溫成就飛升, 而釋兒和又他最疼愛的徒弟結成道侶, 自己便可以擁有玄溫這等靠山,柳坤面上喜意更甚, 低笑兩聲便端起一旁靈酒欲飲。

“父親!”柳釋聲音冷硬,“我和應霜平沒有關系。”

柳坤聞此神情稍頓, 面上笑意收了起來, 放下手中酒杯:“什麽意思?”

“我與應霜平無意。”

“無意?好一個無意,我倒成了惡人。”柳坤怒極反笑,“你當初日日念着他, 還總與我說你心悅于他,現在,告訴我你與他無意?別告訴我你當初年少無知,少不更事。柳釋,你是化神期的修者,你自己數數,你已經活了幾百年了。”

柳釋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只知道與應霜平結為道侶絕無可能。

見柳釋冥頑不靈,柳坤眉間溝壑愈深,他神情威嚴,開口道:“你是不是去見孟亦了。”

柳釋不語。

見他如此,柳坤便知自己果然猜得不錯,轉而他看到柳釋手中還攥着一只儲物手镯,心中倏而升起怒火:“莫非這麽些年過去,你還想着要給他送珍寶過去?”

柳釋聞言驚異,父親如何知道。

知子莫若父,柳坤一眼就猜透他心中所想,哼笑一聲道:“一開始我确實并不知曉,你竟然日日想着要把好東西都往鴻衍宗送。你如此作為,是覺得自己是天縱奇才,不需靈石資源、丹藥法器供養,還是嫌我淩霜劍宗底蘊深厚?若不是玄宗主将你送過去的東西又都送了回來,我還不知道我的好兒子竟是如此慷慨。”

終于知道真相,柳釋立刻反問:“玄溫……送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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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坤道:“一開始是,不過後來你送去的東西,都沒有出了淩霜劍宗的宗門,我替你收了起來,等你日後拿來取用。”

修真界中,有聽過為了資源大打出手甚至大開殺戒的,卻沒見過蠢笨到将自己手裏的好東西都往外送的。幸而當初給柳釋服下了靜心蓮,除了愧疚,他倒是還未曾有過其他不利于自己修行的情緒。只是如今,看見自己兒子這般恍恍然的模樣,柳坤知道,這是靜心蓮效用所能維持的時間将盡。

靜心蓮,是淩霜劍宗禁地中獨有的一種靈藥,能使人忘卻最令自己痛苦的事情,可謂奇藥,只是維持的時間較短,僅僅只有五十年光陰。

五十年,于修真者而言,不過彈指一揮間。

當初,柳釋狀若癫狂,柳坤知道事情始末後,喂他吃下了靜心蓮。

在柳坤看來,做了便是做了,修真之人哪個手上沒有沾染過鮮血?若是柳釋當真狠厲,對自己相交百年的友人都下得去手,柳坤高興還來不及。他一直認為,心性至狠才能懂得取舍,只要不被愧疚纏繞,心中不生了魔障,為人心狠何嘗不是道心堅定,不為俗情拘泥。

哪知道柳釋竟是因此瘋癫了起來。

于是,一株靜心蓮入腹,柳釋便忘了自己曾剜過孟亦的心,也忘了那日是何等的血流滿地。

“怪不得,怪不得柏函對我如此冷然,”柳釋喃喃道,“原是我從沒能将歉意及時送達……”

柳坤聞言,卻輕笑出聲:“他冷然,非是你歉意未曾送達,而是沒了心。”

果然,柳釋聞此立時道:“父親這又是何意?”

柳坤拿起酒杯,将其間酒水昂首飲盡,道:“便是字面上的意思。”

“柏函明明只被人取了元嬰,取嬰之人乃是宿歌,這點我記得清楚,”柳釋滿面不敢置信,“怎會,怎會又被人剜了心……”

“哼,逆子,”柳坤輕嘲道,“他那顆心,可是你親手挖的。”

既然如今靜心蓮的作用漸漸消失,柳釋過不了多久會慢慢想起來剜心一事,還不如自己親口全告訴了他。

他若是想起了當年事情原委,又成了當年那副鬼樣子,大不了再喂他一朵靜心蓮便是。

忘了一次,就可以忘了第二次。

當然,若是柳釋自己想通,自然更好。

他柳坤之子,不能是個被一絲愧疚便随意左右的廢物。

柳釋聞言不假思索地否認道:“不可能!”

然而,與他言語上之斷然不同的是,當他聽到父親這句話的時候,心跳竟是倏而漏了幾分,心中升起确實如此的荒唐認同之感。

“你看看你,”柳坤深覺柳釋應該全在自己掌握之中,不教訓不成,此時又厲聲訓斥他道,“一個本該是天之驕子的人,淩霜劍宗的堂堂少宗主,我柳坤唯一的兒子,卻整日被些情情愛愛亂了心神,成何體統!”

說罷,柳坤只覺臉面盡失,恨鐵不成鋼,揮手一道風掌過去,将柳釋打倒在了一旁的牆上:“當年你與孟亦交好,我不管你;後來你說你心悅應霜平,我不管你;之後你又挖了孟亦的元嬰和心,我也不管你。這是為什麽?是因為我以為你還算是個聰明的修真之人,知道什麽才是我們究其一生追求的東西,是大道,是修煉成仙!”

柳釋跪坐在地上,唇角溢出血來,看起來似乎受了傷,實則柳坤并沒有在方才那一掌用多少靈力。他之所以始終跪坐,只是因為被柳坤的所言震懾,呆愣住,一時間忘了動彈,腦海中不斷回響其父那句“他那顆心,是你挖的”。

與此同時,耳邊,柳坤還在斥責:“可你呢,一而再再而三的因為些無聊的情愛之事,亂了陣腳和心神。自己決定對鴻衍宗下手,卻又因為挖了他的心而陷入了瘋魔,傻了一般,你以為你是在忏悔?不過自欺欺人罷了。”

“不可能……”柳釋聲音弱了下來,“如若,如若我真的……那我為何會沒有半點記憶。”

柳坤厲聲道:“道心不定,心性不堅,是弱者的表現。修真之路道阻且長,情愛不過過往雲煙,在大道面前連一粒塵埃都算不上。希望你這一次,不讓再讓我失望,你自己好好想想。”

“至于你與應霜平結為道侶一事,散源長老壽辰後,我自會通知到衆家族與宗門。”

說罷,柳坤揮袖将柳釋關押在了屋內,省得在靜心蓮效用失效後,他未能想通,壞了事情。

——————

應霜平走後,孟亦斂眸,略有沉思,事情似乎并不如他原先想的那般簡單。

童衡見狀,沉默地守在一側,并不打擾他。

九曲峰上萬籁俱寂,晴空朗煦,兩人的沉默使得此刻的幽靜達到了極致,落針可聞。良久過去,孟亦終于開口道:“走罷。”

便轉身走進了屋內。

童衡步伐頓了一瞬,而後看了一眼山下的位置,這才跟随孟亦朝屋內走去。明明只有他們兩個人生活着的九曲峰,忽然闖入了越來越多的不速之客,且每一個人都對先生心思不純。

他想擁有強大的力量。

進入屋中,孟亦動了動有些乏累的身子,對童衡道:“将之前的書籍玉簡取出來,繼續方才的事。”

“好。”童衡走過去,往儲物戒中輸入靈力,将他們之前看了一半的書籍玉簡又取了出來,整齊地放在桌上。

有了先前的翻閱經驗,這一次,兩人查看資料的速度快了許多,不過小半個時辰過去,童衡便發現了玉簡上記載的一處異聞,與他如今情況有些相同之處。

他将那玉簡中的信息用神識複刻在普通的竹簡上,而後拿給了孟亦:“先生,此處記載的事物,或許有些用處。”

孟亦聞言,接過竹簡,打開來細細閱讀。

只見那上面記載了一件數萬年前發生之事。

卻說數萬年前,有一資質普通的修者日日修煉,卻進境極慢,幾十載的年歲,仍舊卡在煉氣期十二層大圓滿的境界,無法突破。後有一日,機緣巧合之下,他偶得一極品築基丹,本以為服下丹藥,自己僅僅只是進境會有所突破,成為築基修者,沒想到那之後,他的靈根竟也發生了改變,變異成了他自己從不知曉的靈根屬性。

那人害怕至極,以為自己的身體出了問題,雖是修煉起來突飛猛進,但到底心虛,便四處尋找緣由。

這記載的事件并沒有将當時之事說的極為清楚,最後只道那人尋到了原因,原來是他自己體質特殊,異于常人,需得有極品丹藥促使身體異變,便能擁有不同尋常的卓絕資質。記載中還說道,這體質乃是天生,若是有幸擁有并激發,好好修煉,大道有望。

至于這修者最後行蹤,卻是再沒有多提及。

孟亦将竹簡放下,道:“看來,你靈根的異變确實與歸元洗髓丹無關,只是那歸元洗髓仙丹恰好是極品丹藥,催生了你體質的轉變而已。”

與他之前的猜測相似。

從記載中看,體質的轉變似乎并非壞事。然凡事無絕對,或許體質本身并無不妥,但是他們對其知之不深,如果修煉過程中出了岔子,恐怕危險重重。

因此,還需謹慎而為。

孟亦提點道:“這等體質我未曾遇到,不能幫你些什麽,你要于修煉中自行摸清其玄妙之處,順勢而為,切莫讓自己的心境歪了去。除此之外,你需得将神識練的凝實強悍,如此,才不會如上一次一般,被體質所控。”

“童衡知曉,無論什麽體質,什麽血脈,皆當視若尋常,将其以為己用,而非被其所控制。”

孟亦颔首。

這番忙碌結束,已是午後,童衡收起了滿桌的書籍,做好了晚膳。

在屋中用過飯,一陣困倦之意襲上心頭,孟亦輕聲道:“乏了。”

說完便兀自走向床榻,更衣縮入錦被之中。

童衡收拾了碗筷,躬身退出屋去。

“先生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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