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金丹真人名為柳城,乃是西陸飛鴿商盟一名長老的得力手下, 那名長老乃是元嬰期的修為。

飛鴿商盟是西陸最大的商盟, 有許多分盟, 出售各種修真者可能會用到的事物, 譬如妖獸、丹藥、法器等等。同時還會開展許多拍賣會,明面上的,亦或者暗地裏、少為人知的。

西陸上也是分為各種區域的, 柳城所負責的區域不大不小,和他的主人在飛鴿商盟一衆長老中的修為相當, 他于自己所在的分盟中, 也算是二把手的存在。飛鴿商盟不可謂不大,盟主已經是大乘初期的大能,其他長老有, 雖然比起鴻衍宗這等巨擘還有些差距,卻已經是一股不小的勢力。

鴻衍宗如今的地位, 就是在其他陸內, 也是不容小觑的,畢竟在四陸明面上, 近萬年來達到飛升期的,就只有其宗主玄溫一人而已。

柳城負責的是離萬獸山不遠的一處商盟分會, 此次過來主要是為了捕捉一只剛剛跨入金丹期、尚還處于些虛弱期的大妖獸, 并帶自己手下的一些小修士開開眼界,熟悉一番萬獸山的情況。

卻是萬萬沒有想到,這些修士來此一番, 所遇之事,已經不僅僅是開開眼界如此簡單了。

那只将他們帶離危險禁地的大白鵝并沒有離去,正直愣愣地站在他們周圍,偶爾用雪白的翅膀蹭蹭腦袋,呆然可愛,完全看不出方才如大鵬展翅一般飛來,将他們解救的英姿。

遠處,最後一輪劈天蓋地的電閃雷鳴漸漸過去,天邊低垂厚重的烏雲逐漸消散,剎那間日光傾灑,天光乍破,恍如人與仙界的溝塹,瑰麗莫測,大氣磅礴。

與霞光萬丈的天空相對的,是下方被雷劫劈的焦黑的山川與大地,無數來不及奔逃的走獸與禽鳥都在那一場如天際浩劫的雷劫之中化成了灰燼,過程中甚至來不及發出一點聲音。

正在衆人震驚于眼前情景之時,那只救了柳城等人的鵝突然撲騰着翅膀,開始朝着天邊嘎嘎地叫着。

衆人随之望去,只見不過須臾之間,那飄立于空中承受雷劫洗禮沖刷的人便循着聲音,倏而瞬移到這裏,站在了衆人面前。

他翩然而來,側頭淡看了那只白鵝一眼。

鵝便高興的圍着他轉來轉去,搖搖擺擺,時不時沖着柳城幾人示意,表示這些人都是我随手救的,模樣頗有些氣宇軒昂。

而柳城等人,則有些怔然地看着孟亦。

雷劫來勢洶洶,毀天滅地,大有屠盡一切之勢,孟亦即使在護着周身時,也一起護着身上的衣物,卻還是抵不過雷電地強大,變得破敗不堪。雷電穿透護體的靈氣,将他的衣物燒開,身體也被劈的焦黑,傷口處鮮血溢出,甚至能看到血肉模糊的骨肉。

剛剛經歷如此雷劫,又傷成這般模樣,孟亦卻似乎毫不在意。他的發絲微亂,原本系着頭發的帶子,早不知何時便成了塵青絲飛随清風飛散,面容出塵,姿容絕逸,便是面上沾染了灰塵,都不能掩蓋他一分半毫的風姿,反而讓他更顯得真實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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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他的驚豔從超然不可亵渎變得讓人渴望靠近,甚至渴望……獨占。

于是便生生看待就衆人。

然而下一刻,孟亦身上的裝束便完全改變,面上塵灰的痕跡褪去,一身青衣整潔幹淨,一絲不茍。

三兩言語都不足以概括他面容之姣好,情态之高然。

他淡漠的眸子掃過柳城等人,霎時間,柳城幾人方才所有的绮念都變成了高山仰止,任何貪念都再不敢表現在臉上。

盡管如此,幾人心底卻更加敬慕。

那是令人不覺傾慕神往,卻又不敢輕易打擾他半分的吸引力。

不可為人知的心緒翻湧,柳城不自覺朝前走了半步,掩下癡然的目光,拱手恭敬道:“我等在此捕捉妖獸,叨擾到前輩,還請見諒。”

後面跟着柳城的一衆人,也都拱手低頭,露出恭敬的模樣。最初的驚豔過後,他們幾乎是立刻想起,眼前這人,可是引起了傳說中雷劫的大能。萬年難得一遇的存在,若是他們做的有何不妥,或者大能單純心情不佳,他們都有可能在下一秒化成灰燼,再無緣塵世。

這般一想,平日裏對待金丹真人都要小心翼翼的衆人,此時變得更加謹慎,生怕一個不慎,犯了大能的忌諱,連帶着看旁邊那只肥白的鵝,态度都更加低順起來。

孟亦剛剛度過雷劫,感受到體內一陣陣洶湧而上的澎湃靈力,微微有些失神,等到柳城開了口,這才将視線轉向這一隊人身上。

孟亦定睛看了柳城片刻,柳城被他直視,擔憂惶恐之餘心底還升起一陣陣不可抑制的喜意,正當他想要說些什麽的時候,便聽孟亦道了一句:“無事。”

言罷,孟亦目光轉向其他方向,思考着下一步該去往哪個方向。

還是太弱了,盡管一場雷劫過後,他身上的靈力渾厚了幾倍,然而與玄溫比起來,仍舊差了許多。

玄溫如今在修真界,已算是睥睨衆生的存在,無論他放走自己的目的是為何,來日再見,必是一場死戰,結局不是魚死就是網破。屆時,如他現在這般的修為,還是不夠看的。

至于借助外物,孟亦确是沒有想過的。

修真之人,初時還可依仗法器提升自己的戰力,之後境界越高,越講究以身為刃,自己的身體才是最合身的武器。當然,劍修除外,因為對于劍修而言,劍便是己身。

然而于孟亦,又另有不同,自抛下吟風劍那日起,他便已經斷了師承,再不是一個劍修。

他只修自身。

孟亦思緒回轉之前,另一邊柳城已經在心底做好了決定,他上前一步,看向孟亦,态度越發尊敬:“這位……前輩,不知将要去往何處?”

“無處可去。”

似乎是沒有想到他會如此回答,柳城愣了愣,而後才又喜道:“既是如此,不知前輩是否有意去我飛鴿商盟一歇?飛鴿商盟或許入不了前輩法眼,卻還有些稀奇的小東西小玩意,環境也還尚可,小憩一番,是個不錯的選擇。”

與如此強大之人有所往來和結交,對飛鴿商盟絕對是百裏無一害的事情,更別說對象是這般的人物。

柳城承認,自己有些不能明說的私心。

“飛鴿商盟?”孟亦似作回憶,“何處。”

柳城本就是帶着希冀的疑問,沒成想孟亦真的做了回應,立時壓抑着激動道:“在楠林域。”

楠林域?

記憶之中似乎靠近西陸海域。

前些日子孟亦被玄溫所拘,玄溫日日面對面與他說話,即便他沒有任何回應,也始終照舊。孟亦即使不想聽,卻因五感無法封閉,又過耳不忘,故而知曉近日來海域不太平,海獸暴動,紛紛上陸行兇。

海域無邊無際,廣袤浩大,其間海獸橫行,其數目多若繁星,有些有傳承天賦的海獸,或許從出生起便有築基甚至金丹期的修為。

由此可見,海獸的強大是難以預知的。

因此,若是海獸暴動,上陸為禍一方,便是各域各宗門都不得不在意、需要嚴陣以待謹慎準備的事情了。

于是便問:“可是海獸暴動之處。”

柳城激動振奮之餘,險些忘記了這些事情,這時才突然想起海域海獸暴動之事,想着前輩既然知曉海獸橫行一事,自己此時做出邀請,怕是有請前輩出手的嫌疑,又恐怕前輩心中對他有所芥蒂,于是立刻又道:“還請前輩放心,我分盟雖然臨近海域,可也相去有些距離,在安全區域之內,再者前些日子鴻衍宗派出了許多弟子,已經将海獸暴動抑制,前輩前來,自可安閑,稍多休憩。”

孟亦聞言倒沒有多在意,他之所以如此詢問,不過是本就欲與深海海獸一戰,靠近海域倒還省事些。

柳城忐忑地看着孟亦,他身後随行的小輩賊一個個低頭拱手,即便想要望那風姿綽約的前輩兩眼,卻也只是在心中想想,不敢付諸行動。

孟亦沒想如此之多,只又瞧了那只用翅膀不停撓頭的鵝一眼,便微微颔首:“好。”

聞此,柳城眼中瞬間溢出喜悅的光彩:“請前輩與我來。”

說罷放出一架龍船樣的飛行法器,其上雕欄畫棟,形狀大氣磅礴,可容乃百十人同乘,而這次前來萬獸山的也不過堪堪十幾人,足以見得飛鴿商盟的底蘊。

哪怕柳城所在的只是一個分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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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岸夾山的河流之中。

那條生命已經逐漸衰竭的龍,此時正趴在地上面,奄奄一息。它的身上處處是滲着血的傷口,鮮紅溫熱的血液将這一條河流染成微紅,泛着淡淡的腥氣,若是仔細看去,它身上傷口的位置不僅僅是受傷那麽簡單,它體中的妖丹和本命精血都已被吸幹,龍腹處巨大的血洞裏骨肉模糊。

而它頭頂龍角之間的位置,正站着一個渾身浴血的男人。

便是童衡。

童衡身上奇異的紋路已經完全轉變為暗金色的鱗片,閃爍着詭異的光芒。

他于龍頭之上沉默站立片刻,而後用手将被血凝在一起的頭發向後捋去,露出一雙變得兇狠陰冷的眼。

很難想到,不過是過去這麽些天的時間,他眼中曾經的沉穩篤然都全然不複存在。如今從他的眼中,再看到不當初那個沉默寡言,在九曲峰穿梭的忠誠青年的模樣。

他身上濃濃的血腥之氣令人不寒而栗,那雙如獸般的豎眸更是不含一絲情感,沒有一點波瀾。

“嘩啦——嘩啦——”

原本靜止的河水忽然翻湧,撞擊着岸邊亂石與河中龍屍,奔騰的水流之聲不絕于耳。

豎瞳浴血的男人似是想起來什麽般,眼神微動,輕聲呢喃了一聲,像以往的許多時候。

真誠,而隐忍。

“先生。”

然而卻再也不會有那麽一個人,眉眼清淺,慢悠悠的看向他,從喉嚨裏輕應一聲,“嗯”。

男人腳下的龍終于失去了氣息,與此同時,男人身上的泛紅的精血之氣越發旺盛,他将變成獸爪的手放置眼前,輕輕一握,瞬間山中鳥獸轟鳴飛散,地動山搖,河中之水開始沸騰,蒸騰着滾滾的熱氣,不過幾息時間,那巨龍的身體便開始在河水中漸漸消融,直到變成一攤血水,再也找尋不到原本的痕跡。差不多到時候了。

去找他吧。

否則若是何時先生何時又想睡了,誰來接住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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