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在很多時候,沈棠總奢求在既定的命運中,有人能夠拉一把她。可真當這個人出現的時候,她才知曉,這世界上還有另一個詞,叫做身不由己。她能走,她小姨該怎麽辦?她去了之後又會不會遇到另一個陸持?
她開始正視面前的男孩,身量只比她高出半個頭,衣着華貴,容貌雖比不上陸持那樣出衆,也差不了多少。許是年歲小,兩頰有些突出,臉上還帶有幾分孩童的稚氣。
沈棠是真心實意感謝面前的人,可也沒有辦法接受這份好意。半蹲身子行了一個大禮,陳述一個事實,“我是伯恩王府的人。”
不是陸持的,但同樣的,她都沒有辦法離開這一方小院。
陸持的眼睛漸漸地眯起,裏面蓄着風暴。真是個不聽話的小姑娘,他才一會兒沒有看着,就已經有人想要将她帶走了。
那廂一股惱意沖上謝正辭的頭頂,他覺得自己就像是猴子一樣被人戲耍着。兩頰高高地鼓起,說了一句“随你”之後,又氣沖沖地離開了。
沈棠的心裏松了一口氣,可瞥見仍舊站在原地的少年時,心上又像是被一只小手緊緊地攥着。
“過來。”陸持淡聲說。
沒有一點情緒上的起伏,沈棠也不曉得他是不是生氣了。惴惴不安地走上前,她下意識地将右手背在了身後,眼神飄忽,語無倫次地解釋,“我不認識他,也不知道他是誰,就是突然被他撞到了,我沒有想要要離開的。”
“啧,才見過一次,就有人想要帶你出去呢。”陸持笑着,笑容裏的泛着冷意。
沈棠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抑制住想要逃跑的本能,縮着肩膀,哆哆嗦嗦地解釋,“沒... ...我... ...”
“這是一件好事啊,這樣也證明我眼光不錯。”陸持伸手将小姑娘的胳膊一把抓起,絲毫不在意她因疼痛泛起了淚花,只是自顧自地說着:“瞧瞧,裏面許是蹭破了皮吧,我替你上藥。”
沈棠下意識地将胳膊抽回,“不... ...不用了,過段時間就會好。”
陸持一眼掃過來,她頓時就沒說話了,老老實實地跟在少年的身後。
她身上沾了灰塵,怕把屋子裏的東西弄髒,一開始只肯站着。
陸持接過萬嬷嬷送進來的東西,掃了小姑娘一眼,只說,“去暖榻上坐着。”
她聽話行事,還沒有碰到暖榻的墊子,背後就傳來少年清冷的聲音,“把衣服脫了,髒。”
頓時僵硬在原地。
她雖未到總角之齡,可也年滿十歲,在外面說也是一個大姑娘了,豈有在男子面前随意脫衣的道理。在家時,雙親也是教過她禮儀廉恥的,頓時羞躁和被人輕視的憤怒有了上來,和熱氣一起爬上兩頰。她臉漲得通紅,橫生出勇氣來,推了陸持一把就要往外面跑。
卻被人狠狠的按住了肩膀,咬痕尚未愈合,手肘的地方又被摔得烏青,哪裏受得了他用力的抓攥,頓時眼淚就飙出來了,說不清是害怕亦或是其他。
陸持才不理會這些,擰眉看着小姑娘一身灰撲撲的衣裳,想都沒有想,就直接抓住了衣領。随着一聲嘶拉聲,布帛應聲而裂,如破布般輕飄飄地滑落在地。
他搭上小姑娘的肩膀,手指極為有耐心地點動,壓迫着,“是我幫你撕了,還是你自己脫了?”
這就是沈棠害怕陸持的地方,他從來不會顧及你的想法,他只需要一個結果,為了結果可以威逼利誘不擇手段。
指尖都是顫抖的,衣襟開了一個小口,露出裏面紅色的肚兜,上面還繡着幾朵未開放的荷花和蜻蜓。
衣裳落地,小姑娘只穿了亵衣,眼眶通紅站在空曠地方,瑟縮着雙臂環抱在胸前,恨不得将自己縮得小點,再小點,直至消失不見,誰也不能看見她。
她看着纖瘦,卻骨肉勻稱,更難得是膚色瑩白,像是上好的牛乳,襯托肩膀和手肘處的傷口越發觸目驚心,像是上好的工藝品出現了難以磨滅的瑕疵。
陸持将人拉到暖榻上,拿出一件大氅給她蓋上,瞬間遮擋住大部□□體,只露出受傷的手臂來。
沈棠都做好陸持借機懲治她的準備,可是沒有。
她整個人都陷在柔軟的毛皮,陸持坐在她的身邊,用掌心将藥油抹勻之後,就附上她的胳膊,慢慢地揉搓。
他眼底沒有那些瘆人的敵意,只是溫柔而專注地盯着她淤青的地方。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很近,近到她能将他的睫毛看得清清楚楚,近到能聞到少年身上特有的草木香氣和清冽的酒味,近到此刻的她甚至會有一種錯覺,她像是被他放在心尖上珍視很久的人。
可陸持這樣的人,怎麽會對別人珍視,沈棠心裏惡毒地想,他這樣的人就應該要一輩子孤獨終老的。
陸持替她将藥上好,拿熱毛巾将手擦幹淨。他坐在沈棠的身邊,斂去了身上陰郁的氣息,如同一個大哥哥一般,聲音輕柔地問,“沈棠,你想要離開伯恩王府嗎?”
想要離開嗎?她做夢都在想。
對着那雙幽深的眸子,沈棠像是受了蠱惑一般,不知怎麽就點了點頭,小聲地嗫嚅,“想。”
“那就好好的活着,活到有天你有能力逃出去。”陸持伸手,摸上女孩脖頸的地方,聲音更加輕了,像極了兩個人之間的呢喃,“可是你記得,逃走了就千萬不要被我找到。”
他捏着女孩脖子上的那塊軟肉,語氣陰森,“找到的話,我就直接殺了你。”
沈棠心頭一顫,渾身瑟縮着,應一聲,“好。”
“怎麽,還真想逃跑?”唇邊漫出輕笑。
這次她聽懂了陸持話裏的意思,連忙搖着頭,半天才咬着唇,說着言不由衷的話,“我不會離開你的,會一直陪着你。”
“一直”這個詞多好,許多人都曾經對他說過,可是做到的又有幾個人。
“真乖,要記得你說過的話。”陸持笑得溫柔,就算知道這是句假話,但是沒關系,他有能力将這句話變成真的。
他會一點點斬去她所有的退路,讓她只能依附他生長。
沈棠發現自從那天晚上之後,陸持很少再為難自己。正像良辰說的,他很多時候都不在府上,回來之後,她只需要陪着他,照顧他平時瑣碎的事情。
其餘的時間就和良辰美景一起,做女紅或者萬嬷嬷教她如何算賬。有日陸持知曉沈棠識得字,允了她随意去看書,這漫長的日子才能夠打發掉。
只是有一樣,陸持不許她在私下裏去見小姨。日子都走滿了三個季節,轉眼就入了冬,她也只見過小姨三次,每次都是小姨借着送東西的由頭,來匆匆見她一面。
這也是一件極為可悲的事情,從一開始的屈辱,到後來只要陸持不是故意刁難她,她都覺得已經是一種獎賞。
入冬之後,陸持就不用進宮,時常在府裏呆着,這可就苦了沈棠,整日裏擔心會不會哪裏惹到他,平白多了折磨。
許是陸持也習慣身邊有她位置,一日太子在清雪庭設宴,陸持主動提一句,“明日我帶你出去轉轉。”
沈棠一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她來盛京也快兩年的時間,攏共也就出過府兩次,一次是小姨帶她出去置辦衣物,一次是生辰的時候,陸持帶她出去瞧了瞧。
她喜歡府外的世界,喜歡那種人來人往的喧嚣,小心問了陸持,“到時候我們會去街上轉轉嗎?”
“或許。”陸持沒直說,反而交代沈棠,“明日穿上那套赭紅色衣裙,紅色襯你。”
沈棠不明白他的用意,只是聽話的換上衣裙,出去的時候,她怕冷還特意裹了件同色的披風,帽檐的地方綴了一圈狐貍毛,顯得更加嬌俏。
清雪庭在城北的地方,前兩日剛落雪,積雪尚未消融,倒是應了名字中的雪字。
沈棠忍不住掀開了一道小縫朝外面看去,才一眼便是說不出來的震撼。
落雪或輕或重地塗撒下來,整個山頭都是被掩蓋住,山頭失去原有的顏色,屈服在積雪的潔白裏。只有一片盛開的紅梅如同火海般燃燒,鮮豔而熱烈的盛開着。兩種極致的色彩碰撞在一起,給人以視覺的震撼。
她生在南方,從未見過這些,哪怕臉頰已經被冷風吹得泛起紅色,仍舊守着那一條小縫隙往外面仔細地瞧着,想要将所有的一切都刻在腦海中。
陸持睨了她一眼,也沒說話,讓馬車在庭院外停下來,率先走下馬車。
沈棠跟着下了馬車,看着明顯還有段距離的山路,有些疑惑地問,“不上去嗎?”
“下來走走,車子裏悶人。”少年淡聲說。
陸持的身子不好,到冬天之後就受不得風寒。平日裏在府中,哪怕是白天屋子裏的炭盆都是不熄的。現在要走這麽長的路,回去病着了折騰的又是她了。
她咬唇,想勸上幾句,想到他陰晴不定的性子,又頓住了,一路不安地跟在他的身後,連兩旁的景色也來不及瞧上幾眼。
作者有話要說: 我也很喜歡男二,能保證的是不會為了劇情線刻意抹黑任何一個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