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手中緊緊攥着茶碗的瑛姑,不敢去看葉衡的眼睛,只能看着腳下軟毯上的花紋語聲低低。

正是十五花燈節,郡主帶着你送回來的珍珠手串,滿心歡喜跟我們去看燈......

聽到死訊瘋了一樣闖城,昏過去醒來死活不信你死了,要去找你,我們都怕她魔怔了......

李楠拿了你們一人一個的信物小玉梳,郡主才信了撈上來變了樣的人是你。昏厥在你屍首上......

瘦的一陣風就能吹跑,還是強挺着給你風光辦了喪禮,随葬了那對梳子和一縷頭發......

病了幾個月出不了院子,心裏苦死。都有了随你共死的心,才能面對刺客的劍不閃不避,才能毫不在乎的斷發出家......

皇上想要她,王爺勸着求着,臨出嫁時不敢哭給人看見,一個人沉在浴桶裏哭的上不來氣......

你送的玉佩一直随身戴着,進宮前才讓我收起來......

......

......

聽着那些剜心挖幹的離情後續,紅了眼圈的葉衡好半天才咬着牙擠出一句令人心碎的話。

“是我對不起她。辜負了她。委屈了她。”

見他這樣說,如此自責。內心也不知道該如何才是最好的瑛姑無奈的嘆氣。

“沒有誰對不起誰,只能說世事無常,造化弄人。

你說你怎麽就不早點回來。就算來不及,那梳子不見到,郡主有點念想也不會到了今天這步。”

想了想從不離身的玉梳子怎麽會被李楠得去。落海後被水鷹派門主,瑛姑師妹璐娘女兒山桃所救的葉衡答道。

“那梳子想來是出海船的山桃從我身上摘去給李楠的,他應該早就投奔了皇上。”

“啊,這個吃裏扒外的混蛋。虧的你們一起長起來,我要告訴王爺。”

說完這句瑛姑腦子裏冒出個更驚心的念頭。咽了口吐沫,瞪大眼睛反問。

“那你中箭落海也是皇上安排的?”

已經确定此事是皇上手下大将楊波自作主張的葉衡垂下眼簾微微一頓,故作輕松的解釋。

“不是,孤軍搏殺時沒想到對方有穿雲重箭,也大意的沒想到真有神射的長弓手能有百步穿楊之神勇。才不小心中箭堕入海中。

之後也是命大飄到外海還正碰上出海行商的山桃。

姑姑,李楠的事情就算了。事情已經成了定局讓王爺跟皇上有了罅隙又有什麽好處。

至于山桃她雖然困了我到外海不肯讓我回九州,可還是救了我一命。

所有恩怨我也不計較了。不過皇上會怎麽對付她,對付水鷹門,我卻不會管的。

而且從今後我既然鎮守東海,水鷹門的船至此起,不能從揚州,交州下海。”

瑛姑腦子雖然不會那麽多彎彎繞繞,卻也能聽懂別人的詭計陰謀。

想到那次山桃送郡主逃離京都,路上的種種奇怪。

猜測她一定是小姑娘春心起對油嘴滑舌,哄着她的李楠有了淑女之思。才被人家所利用。

結果李楠如今榮升陝南總鎮,正室換了楊波将軍的妹妹,妾室一堆也沒見她的位置。真是個傻丫頭。

可事已如此,天下都是皇上的,連王爺都是。

還怎麽能說李楠是叛徒。他也不過是為名利忘恩義的世俗小人罷了。

也到底還算顧念幾分情誼,沒有要了葉衡的命。

可就這麽饒了他,不行,一定不行,還是要告訴王爺。

各有所思的兩人沒有說話,屋子裏靜了好一會。

看着葉衡放空的眼睛,先回過神的瑛姑嗓子裏那些郡主現在很好,你忘了她,重新過日子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

到是葉衡看着燈火輕聲叮囑她。

“宮裏集天下榮華,是最富貴的所在。

可錦衣玉食間也是危機重重。郡主聰慧機敏卻性子疏懶淡然,心又軟。

如今又有了孩子,更是要小心百倍。姑姑還是早點回宮在她身邊照應着。

此生她安好,您就當我死了。

若是萬一她有不順,葉衡萬死不辭。”

望着眼前神色堅毅的青年,瑛姑已經料想他今後十之八九會孤苦半生的命運。

畢竟有了那麽個才色無雙,情投意合的青梅。天下還有誰能在入眼中。

正心口發酸,瑛姑惶然想到皇後跟她說過的話。

‘我對皇上好是本分,是規矩。

是妻子對丈夫的規矩,是臣子對主上的規矩,是這世間千百年的規矩。

他是天,是君,是夫,我得敬着他,畏着他,更得喜歡他。

我必須得喜歡他,這也是規矩。’

想到當時皇後那悵然的神色,本來肆意歡脫的性子說出這種話該是多委屈。

一個禁不住,心酸的她不由落下淚來,啞聲對葉衡嘆了一句。

“皇後心裏也苦,也委屈,你千萬別怪她。”

苦笑的葉衡握緊了拳,他怎麽會怪她,怎麽會舍得。他只怪自己,只怪命運不濟。

他唯一擔心的是她會有不如意,自己卻無能為力而已。

窗外夜風吹來,粉紅的桃花瓣兒飄過葉衡眼前。他仿佛又看到那個臉上帶着淚痕,笑容狡黠的女孩逗着自己。

“不同桃李混芳塵好詩啊,可惜我這人粗俗,偏偏就喜歡那些開的熱鬧缤紛的花。什麽桃李,牡丹芍藥,野薔薇個個都愛哎。“

幾度春風冬雪,如今她的夫君肯不肯陪着她笑鬧賞花,任她打趣玩笑呢。

窗邊未開含苞的海棠忽然讓他想到一首詩。

一從梅粉褪殘妝,

塗抹新紅上海棠。

開到荼蘼花事了,

絲絲天棘出莓牆。

新紅的海棠,總要開到荼蘼花事了,花事了。

是啊,韶光總會逝去,青春匆匆不再。

但那難忘的過往總會在一朵花,一片雪的不經意間,讓你我不得不想起那些悄然溜走的美好時光。

因為那花瓣,雪香中有你給我最美的印記。

可惜,天意弄人,無論多麽留戀不舍,惋惜也好,遺憾也罷,一切都成了前塵往事。

我們再也回不去了,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對不起,我的女孩。我必須離你遠去,失信毀諾。

不能再陪你天山賞月,海上觀星。也不能再守護你身邊。

對不起,今生輕負。

願只願,來生葉衡還有機會對你彌補。

瑛姑聽他低低呢喃這一句荼蘼花事的詩詞,不免心中百味雜陳面上頓生凄楚的涼意。

卻什麽也說不出,做不了。只能任彼此各自傷懷。

夜幕黑沉,望不到盡頭,擡起頭來,再也不見明月星辰。

永平三年,顏若棠升級做了準媽媽。

蕭策準爸爸新手上路,不時犯神經。

再看不出來玉面俊美的葉衡,滿臉大胡子。用着蘇義的名字帶着海軍,搏殺在千裏之外海浪中。

為他的女孩保家衛國,開疆擴土。

桃花謝了春紅。

轉眼間,就是柳長花飛。

懷孕3個多月的若棠還是看不出什麽變化。高腰襦裙下肚子都沒什麽起伏。

懷孕的日子對于她來說只有兩個字——無聊。

緊張過頭的準爸爸命令親衛把守大明宮內殿。沒有聖旨不準任何人進入。

五公主幾個姐妹要進固若金湯的大明宮幾次,都被鐵面無私的侍衛堅拒。除了定南王一家,後宮幾個月沒有多餘人出入。

朝臣這回到是沒有多話。被幾番辣手打壓的禦史們也沒敢再亂噴。

畢竟皇上二十多了,才有了第一個孩子。又是皇後嫡出。過于高興小心也可以理解。

而且對于國家來說,按以往千百年的規矩。

有嫡立嫡,無嫡立長。

皇上如今對皇後的愛重若是沒有什麽意外,這孩子很可能是新朝未來的儲君,怎麽謹慎都是應該的。

沒有孕吐,除了嗜睡若棠沒有太大的孕期不良反應。吃穿用度都有專人呈上來最精心的。

她不愛聽戲,不愛看雜耍,雲姑姑怕她過于勞神又不許她看太長時間書。

起了給未來孩子做衣服的心又說孕婦忌諱動針。

想要布置個标新立異的嬰兒房,又說孕期不能動土。

呵呵,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無聊的她把原來每天必去禦書房痛苦的時光,當成了如今最愛的消遣。

讓無心摘柳柳成蔭的蕭策得意極了。

就在若棠無聊到喂魚,看螞蟻打架都覺得有趣時,終于有了光明正大出宮的機會。

皇上的救命恩人,授業恩師,亦師亦父養育他多年的苦樹大師到了京都。

這位以慈心濟世,醫術聖手聞名的高僧,風塵仆仆帶着幾個弟子剛從北邊苦寒之地歸來。

他們在冰天雪地,民化未開的地方治病,傳授學問,幫助當地人發展畜牧,交給婦女們用更精巧的辦法織布。

如今來到京都,不過是順路短暫停留。也是為向皇帝讨一聖旨。

仁心仁德的苦樹大師決定帶着弟子們遠下東海,為還在戰亂中的人治病送藥,重建家園。

還想以德行慈心感化燒殺搶掠的海賊們做善民。

他想請皇上給他一聖旨,可以饒恕一些真正改過自新的罪人。

對于這種不靠迷信,一心用行動教化人的大師,若棠從來是真心佩服。

皇上經過幾番猶豫也決定帶她出宮,到法華寺,苦樹大師臨時落腳的地方看看。

沒法子,苦樹大師堅決不進宮只在寺廟清苦修行。他不好勉強只能遷就了。

大師微有些胖,長眉細眼,雖然臉上風霜之色明顯,慈藹的笑卻讓人覺得是從心底發出,看起來就覺得舒服。

跟若棠想象中精明幹練老和尚完全不同。說話行動間的溫和仁厚更是處處能感受到。

真是想不到,這樣一位大師怎麽會養出虎狼性子的鐵血君王來。

“老衲給皇後娘娘把把脈吧。”

“好。”

沒有去看蕭策,若棠自己一口答應下來。不過幾個呼吸間,大師收回了手。笑眯眯的道。

“恭喜皇上,後繼有人。”

作者有話要說: 噠啦啦啦,我們的葉衡将軍再次退場,不過放心,大結局的時候他還是會出來一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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