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劍拔弩張
賢妃娘娘,沒說讓她起來,就這麽晾着她,就是存了讓她難堪的心思,可賢妃娘娘注定要失望了。
臉面,這種事算什麽?表面上的東西,韓雅少有在意的。上輩子不在意,這輩子也是,賢妃娘娘想要通過這種方式來折辱她,也算是打錯了算盤。
一屋子的人誰也不說話,就這麽看着中間站着的韓雅。
戚質身旁坐着的少女,絞着手裏的帕子,慘白的嘴唇幾次張合着,似乎想要說些什麽。看看上方坐着的賢妃娘娘,再看看身側坐着的男人,到底沒有出聲。
這要是換個其他的人,在這種其他人都悠閑坐定,就她一個人站在正中間,沒有人理會她,也沒有跟她說話的詭異情景中。那這人估計尴尬的不行,更有甚者,可能會羞憤得要死要活的。
韓雅是個例外,很大的例外,這時候,她在心裏默默地數着數。
過了會兒,上方那人說話了。卻不是對着正中間的韓雅說的,而是對着左下方坐着的青年男子說的,“老九,不是心心念念的想見到韓側妃的嗎?現在見到了你倒是一聲不吭了,這是為何?”
賢妃娘娘喊的是韓側妃,而不是皇嫂,或者其他的什麽,一開口,就将韓雅和他們分為兩國人了。
難為她還要在文字上下功夫,不用說,目前的幾日的姿态就說明了他們不是一撥人。
“哈哈,我這不是初次見到嘛,想着多看一會兒,韓側妃倒是一個妙人,皇兄可真是有福氣了。”是一個的清潤的男聲,聲音很好聽,和賢妃娘娘溫婉的聲音倒是有些一樣。
聲音好聽,但說出來的話卻十分惹人讨厭。這麽調侃嫂子,教養肯定是不夠的,惡毒的心思也是昭然若揭。
三,二,一,數了一百八十個數字,韓雅理不理那母子兩的一唱一和,去右面找了個位置坐下。看着賢妃娘娘和戚質,一副你們聊,不用在意我的模樣。
遇到事情,冷靜三分鐘,然後做下一步動作,這是她的習慣。效果顯著,她用了許多年。
屈膝的姿勢,她可以堅持許久,但憑什麽要讓她受這個苦?
賢妃娘娘不滿就不滿,反正戚叡不倒,他們奈何不了她。戚叡倒了,她早逃得遠遠的了,還等這家來磋磨?這麽想着,韓雅更是坐得心安理得的。
屋裏的人,包括賢妃娘娘,都沒有想到她會突然做出這樣的舉動,面面相觑了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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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尴尬着,戚質身後的一個穿着,淡綠衣裳的女人,便用手帕掩着嘴。“噗嗤”笑了一聲,“韓側妃這個禮行的倒是有趣得很,臣妾可是頭一回見呢,難不成是商戶人家的規矩,亦或者是韓家人的規距?嘻嘻,韓家人還有自己的規矩?真是有趣。”
一派天真浪漫,韓雅還沒開口。戚質身後另一個和韓雅一樣梳着墜馬髻的女人就也笑道,“說到這個呀,我也是有一些興趣的,家裏的嬷嬷說呀,商戶人家和咱們官宦人家和讀書人家行的女兒可都是不一樣的。好多人家,都還留着原來的習慣呢。”
被身側的女子搶先說了話,她很是不高興。明明是她先進的府,明明是她的身材更好,王爺卻更喜歡身側這人。在王府的時候,就處處和她争寵,到了賢妃娘娘的面前,又說些賢妃娘娘喜歡聽的話讨好。這個時候,她再不說些什麽,以後,這王府還不知道有沒有她的位置了呢!
原來的習慣?什麽時候的習慣?只能是在未發家,窮苦時候的習慣。
韓雅看了看說話的這位,不知是從什麽大家出來的女子。她,嗯,她的胸很大,站在戚質身後,一對胸幾乎抵在了他的後背上。賢妃娘娘不知道是沒有看見,還是怎麽,竟喝止一下都不曾。
或許,官宦人家和讀書人家的規矩确實有所不同,商戶人家的女兒可不會做出這種事來。
在她商戶出身上面做文章,是韓雅早有預料的,是以,她們明裏暗裏的說這些話的時候,韓雅心裏也沒有不舒服。
她沒有回複那兩個女人,而是對着上首的賢妃娘娘說道,“是臣妾的錯,臣妾站了好一會兒,不見娘娘有回應。臣妾以為娘娘眼花,未看見我。臣妾這才自尋了位置,坐下啦。咱們都是一家人,不用講虛禮,虛禮過多,倒是顯得生分。”
韓雅坦蕩蕩說了這些話,調整了下坐姿,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些。她的意思很明确,這位子她是坐定了,不會再起來行禮或者賠罪之類的。
一番話,說得有條有理的,賢妃娘娘皺眉看了看戚質,不是說韓家四小姐智力有問題,所以被韓老爺養在深閨的嗎?怎麽,她面前的這個看起來沒有哪兒是不對勁的!
戚質看着這仙姿玉貌的韓側妃,轉頭瞪了眼身後站着的綠衫女子。他和韓家三少爺有些過節,對韓三少爺多有不滿。他一直在找機會給韓少爺使絆,可惜,那韓三次次走了狗屎運,愣是一次沒成功過,反而是他被收拾得不輕。
派去打探韓三的人回來說了,韓三有個妹妹,長得有幾分姿色,卻是個木的。原本他打算自己娶來折磨的,他的側妃就提了建議,說戚叡和他不對付,讓他娶一個木的,看他會如何。
戚質一想,既能報複韓三,也能膈應戚叡,一石二鳥,何樂而不為。于是就讓母妃去和皇帝要了婚約,原是要正妃的,不知怎的,聖旨下來卻成了側妃。不過,沒關系,側妃也是妃,像太後壽辰這樣的宴席,戚叡總要帶她出來的。一想到戰場上萬人難擋,朝堂上風光無限的戚叡拖着一個呆木的媳婦,他就興奮。
現在看來,這韓家小姐長得漂亮是真,木倒不見得,沒見那一雙眸子裏全是靈動嗎?
“老四媳婦兒,你既不懂這些,就進宮來住幾日,本宮讓教習嬷嬷教你幾天。”知道韓雅不是個傻的,賢妃娘娘的臉上不見了漫不經心,溫聲沖韓雅說着話,“現在偌大一個王府,只你一個女主人,可不能這般不懂規矩。在本宮這裏,自然是沒什麽事的,只是外人看來,卻是小家子氣,平白叫人看了笑話,叫老四也丢臉。”
賢妃娘娘在後宮之中得寵,靠的是什麽?貌美、手段、家世,貌美排第一位,手段只能排第二。你手段再厲害,皇帝瞧不上你,那都是白瞎。容貌往往是跟年紀挂鈎的,現在韓雅明晃晃的說她看不清,不是說她老了嗎?
韓雅的話讓她心裏恨得牙癢癢,面上卻做出一副端莊娴靜的模樣,好聲好氣的說着話。比起韓雅不軟不硬的諷刺,她更看重的是韓側妃的條理清晰。
人嘛,到了她身邊,想怎麽□□還不是她說了算。
“勞煩賢妃娘娘挂心了,臣妾也只在賢妃娘娘面前這樣随性,在外面卻不是這樣的。另外,叡王府現在只臣妾這麽一個女主人,這裏裏外外的事情,都要臣妾親自看着才行。又哪裏還有時間進宮來呢。”韓雅順着她的話往下說。
江飛要是聽到她這番話,一定會忘了要尊敬側妃的話。大大的翻個白眼的。“裏裏外外的事都是她親自看着才行?”進了偏院就基本不出門的是誰?進府這麽多天,府裏的丫頭小厮一個不認識的又是誰?真是,撒謊不眨眼!
忙不過來?賢妃娘娘心思一轉,這真是個意外收獲。接過韓雅的話,“清泉宮最近來了幾個手腳勤快的宮女,本宮用着還算順手,你若是一個人忙不過來的話,本宮便送幾個人給你,讓她們幫着你一些。”
“行,多謝賢妃娘娘。”韓雅幹脆的答應。
賢妃娘娘面色閃過一絲喜悅,果然是個呆的。人進了叡王府,她就可以......心裏一瞬間有了許多想法,這時候,韓雅清脆的聲音傳了來,“我這邊是沒有問題的,只是對王爺那邊......”
話沒有說明白,但所有人都明白是什麽意思了。我這沒問題,你兒子那關還得你去過!
果然,賢妃一聽,臉色微微一變。
到底是深宮裏面摸爬滾打十幾年入住不榮寵不斷的賢妃娘娘,心機城府非一般人能比。想也沒想,她就對韓雅說道,“這後院的事情向來是女人的事,你做主就是。你是女主人,帶幾個人回去幫你,哪有必要去跟他說呀。老四整日在外面忙着,你不用什麽事都跟他說,省得他心煩。”
梳着墜馬髻的側妃附和道,“對對對,男人在外面有一堆事情做,回家來還要聽你講那些雞毛蒜皮的事,不得煩你啊。賢妃娘娘給人,那是多大的恩賜,你就感恩戴德的收下吧。”
說完,見賢妃娘娘沖她投來一個贊許的目光,她沖旁邊的女人看了眼,挺了挺本就壯闊的胸脯,很是得意。
“韓側妃不要光顧着忙府裏的事,你該做的是為皇家開枝散葉,那麽忙,怎麽能行呢?”賢妃似乎以為韓雅就是一個,嗯,小戶小門出來的不懂事的傻丫頭,能随便忽悠。說這些話的時候,她的臉上自始至終都帶着一絲笑,給人的感覺親切的很,似乎她說的都是為了你好,整一個慈母的模樣。
論僞裝、掩飾情緒,韓雅也是個中高手。只見她低頭思索了好一會兒,似乎才想明白賢妃娘娘都是為她好。羞紅着臉,小聲回答,“賢妃娘娘說的是,只是府裏的事情,王爺每每都要過問的。臣妾拿不了主意,要是我執意帶人回去了,王爺,王爺不定會做出什麽事呢。”
完全一副害怕惹惱了叡王,就會失寵的小模樣。
賢妃娘娘心裏瞧不起,面上卻還是又哄着,“別的事,需要他點頭都是應該的。只是帶幾個女人回去,這種事情,大可不用過問,你帶幾個人回去幫你,他還能不高興了不成?”
半天沒插上話的戚質,這個時候見縫插針的說道,“對了對,男人的心思本王再明白不過,你帶幾個女人回去,皇兄不但不會生氣,說不定還會很高興,倍加寵愛你呢。”
韓雅不願意被人牽着鼻子走,或者是被人咄咄逼着,催着,翻臉又太難看。幹脆轉了話題,問戚質,“前些日子,聽說皇弟讓人打了,不知道現在好些了沒有?”
她這話一出,戚質的臉色立馬陰沉了下來,一雙眼退去了溫潤,浸上陰毒的眼死死地盯着韓雅。
戚質的眼神落在韓雅的身上,就如被毒蛇盯上了一般,黏膩作嘔。韓雅心裏惡心,面上裝作一副關切的模樣,繼續問道,“身上可是好些了?”
戚質牙齒咬得死緊,并不回答。他身後的兩個女人都,閉緊了嘴,面色詭異。
韓雅後知後覺的發現氣氛不對,一臉惶恐問上位的賢妃娘娘,“賢妃娘娘,難道,難道是臣妾說錯話了嗎?”
賢妃娘娘的臉色也不算好,神色莫名地打量着韓雅,不知作何回答。
戚質今年剛滿二十,剛出去開府建衙,不過短短的幾個月時間,就在外面惹了事端。事件的也簡單,就是戚質去百花樓喝花酒的時候,和一個醉酒的嫖客争坐正中間的桌子,起了争執,動了手。
也是戚質倒黴,那天去居然沒有帶多少人,對方也是出了門的纨绔,加上喝了些酒,血氣上頭,硬是摁着戚質暴揍了一頓。被一群人圍毆,九皇子保護不到的地方,裆下三寸的地方不知道被誰踹了一腳,傷着了。外人只是知道當天九皇子戚質被揍了一頓,少有人知道他的命根子傷着了。
這麽多天過去,戚質那裏不見好。這時候韓雅突然提問這個的時候,他自然是不高興的。兒子這樣,賢妃娘娘又如何能高興?
這些都是韓玉撿來給韓雅聽的,韓玉那時就是當做笑話講的,沒想到現在倒是用上了派上了用場。
賢妃娘娘胡亂的甩了甩帕子,“沒事了,你看他不是好好的嗎。你管好老四就行,你算是嫂子,少關心他的事。”
“臣妾就是問問。”韓雅面上帶着委屈。
只是随口的一問,就将賢妃的火勾起來了。看來是這小子不是還沒治好,就是治不好了。再瞅瞅戚質幾個妃子的面色,卻是都不好看。尤其是他身後站着兩個□□的更是一臉菜色。
也不怪兩位側妃的臉色差,兩人前後腳進門,不到半年的時間,丈夫就被踹傷了命根子,她們可是一兒半女都沒有呢。這個時代,女子是男人的附屬品,多數女人年輕的時候要依附男人,老了就靠兒子養着,現在丈夫不行了,兒子還沒有着落,她們自然高興不起來。
賢妃叫韓雅過來的目的,也是為了這個事。只是原本是要她提起的,現在被韓雅先說起,她就不高興了。
但既然說到了就沒有道理再繞過不談,賢妃娘娘緩了口氣,“說到這個,本宮倒是想起一件事。那神醫羅三壽,不是就住在你家嗎?老九的身體現在是沒什麽大礙了,只是本宮總擔心留下什麽病根。韓側妃回去了,給你娘家遞個話,讓羅三壽去老九府上走一趟,給老九看看。”
她這話一出口,戚質一家都看了過來。兩個側妃目光灼灼,滿眼希冀,她們現在就指望戚質治能趕快好起來,他若一直好不了,她們的天就算塌下來了。
只是俗話說,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韓雅想也沒想就回絕了,“真是不巧,那神醫早些日子離開了,現在并不在韓府裏。”
韓雅的二哥韓郢也是學醫的,醫術還不差,但賢妃娘娘看不上他,提也不提。她不提,韓雅更高興。她提了,韓雅還得想法子回絕,命根子的事情可不像是刀傷劍傷之類的外傷,能打包票治好的。萬一治不好了,以他們的德行,很可能會遷怒到她哥哥的。
“總歸是在你們府上住了幾年的,難不成是一點交集也沒有嗎?你給他去封信,把人叫過來給老九看看,不就可以了嗎?也不費你什麽功夫。”賢妃娘娘說話開始漸漸冷硬起來。
“去封信,把人叫過來?”韓雅覺得有些好笑,還真是在高處慣了的,處處彰顯着自己高人一等的模樣。別說羅神醫雲游四海去了,根本找不到人。便是就在她府上住着,她也不會輕易叫他去給誰誰看病。
一來她尊敬老先生,二來嘛神醫的出場費很高,錢不是問題,關鍵是你請人幫了忙,這人情就欠下了,神醫的人情,那不是一般人還得起的,韓雅才不會傻到要送上門去呢。
“叡王爺——呃......”
幾個人說着話,外面傳來一聲悠長尖銳的太監聲音,應該是要通報叡王爺過來了,不過,不知道什麽原因,話沒喊完,聲音就斷了。接着傳來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伴随着悶哼聲。
沒等屋裏的人明白是什麽情況,一個身姿挺拔,身材魁梧的人大踏步走了進來。那人進來也不說話,先環視了一下四周。
看了一眼坐得端端正正的韓雅,似乎松了一口氣。
快步走近,大手掐着韓雅的胳膊,将她帶在身側。一雙厲眼直直地射向坐在上位,微惱的婦人的,然後又威懾性的掃了一眼下方的戚質一家四口,戚質架不住他的眼神,閃躲開了。幾個女的更是低着頭,大氣不敢出。
沉着聲音問道,“賢妃娘娘見本王的側妃要做什麽?”
果然一家人關系不大好啊,不僅不喊賢妃作母妃,對她也自稱本王。
“韓側妃是本宮的兒媳,本宮叫她過來,難不成要跟你報備一聲不成?”賢妃娘娘明明對韓雅都是一副和煦的模樣,對着戚叡全變了一副模樣。
冷冰冰的,完全不帶一絲感情,仿佛這就不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不是他的兒子。而是一個惹人厭的讨債鬼,或者是一個她恨之入骨的敵人。
“是。”戚叡直直回視。
殿內一時劍拔弩張,戚質站了起來,打着哈哈企圖緩和一下氣氛,“好了好了,四哥,母妃只是叫了韓側妃來說說話,沒做什麽你不用擔心。這時候,你不來,母妃也打算帶人去萬壽殿了。壽宴快開始了,咱們別耗在這了,這就過去吧。一會兒晚了,皇祖母該不高興了。”
戚叡眼神挪一下都不曾,仍然盯着賢妃娘娘。一字一句道,“本王的事情,賢妃娘娘少管。本王的人,也別碰。你要是覺得能無時無刻看好你的小兒子,就只管試試看。”
戚叡放了狠話,也不管氣得直哆嗦的賢妃,和僵住了戚質,拖着韓雅頭也不回的走了。
出了屋子,韓雅才看到那守門的太監正倒在門前臺階上,蜷縮着喘氣。若雪見她出來,瞧她隐忍的表情,就要跟戚叡動手,韓雅趕緊讓她退下,別管她。
若雪不是他的對手,受傷的只會是她。況且,看樣子,戚叡也不是要傷害她。
韓雅一路被他拖着,隐忍着盡量跟上他的步伐。這個男人正發火呢,她制止不了。戚叡皺皺眉頭,都讓人覺得遍體生寒,可怕得很。現在這樣一副怒氣沖沖的模樣,更是吓人得很。兩人所經之處,見到的宮人紛紛躲了開。更誇張的是,有些膽小的宮人,遠遠瞧見他們了,便換了條道走。
經過一處假山的時候,韓雅站定,空着的那只手在他的手上拍打着。戚叡回頭看她,似乎在問她為什麽不走了。
韓雅指了指自己的手臂,“你快把手松開,把我掐疼了。”戚叡松了手,不說話。
韓雅揉着手,活動了一下,“咱們休息一會兒再走。”
他這副陰沉的模樣進了萬壽宮,他皇祖母見了,該以為,這皇孫對她有很大的意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