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韓雅眼神複雜的看着額頭上不斷冒冷汗的戚叡, 見他難受的皺了眉,心裏揪了一下,悶悶的, 不太好受。

她其實不認可戚叡的做法,發現火熄滅了, 覺得冷,他不只一個選擇。

上策, 他可以叫醒她, 讓她生火,兩人都不會受涼。中策,不叫醒她,把她挪出去,放在外面擋風。她身體健康,受凍一晚上, 并無大礙。嗯, 中策對她來說不大好, 在戚叡的角度,卻是不錯的選擇。

可戚叡卻選了下策, 讓她得了一晚上的安穩, 自己吹風受凍一晚上, 傷勢加重,兩人的處境更不好了。客觀評價,戚叡這做法完全是蠢人才會做的。

韓雅想着這些,心中有些火氣。再瞅一眼不省人事的叡王, 又有些酸酸漲漲的難受。想不明白自己內心真正的想法,韓雅索性站起來。算了,人是蠢了點,但他遭的罪有一半是将她該受的轉移到自己身上了。作為既得利益者,她姑且對這人好一些。

她解了外衣,披在戚叡身上。自己僅着裏衣,小心跨過他,重新将火生起來,洞裏空間小,溫度随着蹿高的火苗緩緩變高。摸摸戚叡的後背,不再冰冷了,心下稍安。

外面雨還在下,往外看,就像是挂了一個水簾。韓雅定定的站在雨簾前站了一會兒,抿着嘴坐回火邊。查看了一下戚叡後背斑駁的傷痕,重新給他上了藥。呆坐了會兒,慢慢的躺到他懷裏,伸手環住他精瘦的腰,希望能給他帶去一些暖意。

要教訓,也好歹等人醒了。

遙遠的京都,靜安王府。

“老四離京有一個月了吧?”靜安王站在書桌後,小心的落下一筆,不經意的問身邊的人。

他穿了一身淺藍色錦緞長袍,彎腰勾畫的時候,腰間挂着的白玉跟着微微晃動。瞧着像是個滿腹經綸的才子,誰人見了,都要贊一聲清雅。

除了一摞一摞的書,屋子裏擺放的物什很少,冷清得不像樣。但沒人會覺得這樣的布置不合時宜,好似滿身書卷氣的靜安王住的地方就合該是這樣的。

畫面裏唯一不和諧的是,侯在一邊,幫着磨墨的人。

這是一個高壯魁梧的人,濃眉大眼,黝黑的皮膚,寬闊的胸脯。藏藍色勁裝下,肌肉高高隆起,給人一種萬夫難抵的威風。

不和諧之處在于,這人一看就是适合過摸爬滾打,腥風血雨生活的,此時卻自若的待在滿是書香的屋子裏,做着磨墨這種女子該做的事情。

這就好像一個山野莽夫做了一身儒生打扮,怎麽看怎麽別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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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人看着別扭,人家卻一點沒有不自在。

聽到問話,他擡眼看看靜安王手上的動作。開口說話了,“叡王初八離京,今日已是初九,算來足有一月了。”

聲音粗豪,一如他給人的第一印象,

奇怪的是,這人說話嗓門大,語調卻很輕,很柔,好似在擔心驚擾了身側畫畫的人。

“時間過得可真快。”靜安王沒頭沒尾的感慨了一聲。

“嗯,是過得很快。”高壯男人刻意壓低的聲音。

靜安王好似是突然想起來問這麽一出,畫到興起處就忘了,知道叡王離京的時間後。他不再多說什麽,只埋頭繼續未完成的畫作。從頭到尾,他的表情都沒有變動,可磨墨的人卻察覺到他有些心神不寧。

看一眼作畫的王爺,他不聲不響的放下手頭的事,熟門熟路的在窗邊的書櫃裏找了檀香,直接點燃。沒一會兒,絲絲縷縷的檀香冒出來,散落在屋子各處,撫慰了隐隐的焦躁,靜安王的畫越畫越順手。

一刻鐘後,靜安王收了尾,将毛筆擱置到筆架上,拿着手帕一下一下的擦着手,滿意的看着他新作的畫,“彭越,幫我看看,這幅怎麽樣?”

喚作彭越的男人停下磨墨的手,像模像樣的看了一番,才點點頭道,“好。”

靜安王佯裝不悅,“你每次都說好,就不會換別的詞嗎?”

男人從善如流,換了詞評價,“極好。”

這是實話,彭越一直覺得,他們王爺的畫天下無雙。

靜安王擱下擦手的濕帕子,不在意的擺手,“算了,你說極好,本王當真就是了。”

彭越不搭話,嘴角翹了翹,眼中盛滿笑意。當這人用無奈又縱容的語氣與他說話的時候,他心情總是極好的。

靜安王也沒期望他能回什麽畫,手撐在書桌旁,端詳着。好半晌,喃喃開口,“彭越,你說這江山是不是真有這麽美啊?”

他的聲音很輕很低,若不是身側的男人靠得夠近,幾乎聽不到他說的是什麽。彭越想也沒想,張口就回答,“王爺覺得美,屬下就覺得美。”

這話......竟含了一絲缱绻的味道。

知情的人聽了就是屬下對主子的愚忠,不知情的人聽了,只怕會誤認為這是哄情人的話。

靜安王似乎沒有聽出彭越話裏的絲絲暧昧,又或者,他習以為常了。總之,對彭越的話,他反應不是很大。

“這江山自然是美的!”卻沒有他靜安王的一份!

這句意味不明的話就像一個咒語,念出的人瞬間會變成截然不同的一個人。

至少,對靜安王是這樣的,這話剛落地。前一刻還是溫潤和煦的謙謙君子,就變成一個處于瘋狂邊緣的,他的眸子不再平和,閃着陰狠的寒光。

靜安王,靜安,呵,父皇封他為靜安王。這是要他別做不切實際的夢,一輩子做一個閑散王爺啊。

“老二,你的性情溫和,喜歡山水,朕就封你為靜安王吧。希望你能一時秉持初心,安樂一生。”

那個時候,他的心是涼的冷的,卻還是裝出一副感動的模樣跪謝了父皇的封賞。

都是龍子皇孫,偏偏就先剝奪了他争取皇位的機會,就因為他文采出衆,畫畫藝高超,他就得被隔離朝堂,一輩子做個見誰都要笑臉相迎的玩意?

靜安王有才名,有賢名,他怎麽能夠滿足?!

何況,他現在有了更迫切想要得到的東西,而那樣東西,只有擁有江山,他才能真正徹底的擁有。

是的,他一定要贏得江山,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想到這裏,靜安王努力遏制住了內心的狂躁和憤恨,緩了語氣問道,“西北那邊進展如何?”

雖然盡力收斂了,但他的聲音裏還是帶着一股冷意。彭越聽出來了,卻沒多說什麽,如常回答,“今日剛到的消息,進展很順利。秦守義給了準話,說再有一個月,他有信心拿下整個西北。”

“進展很順利?”靜安王眉頭蹙起來,這讓他看起來有些危險,“馮成龍這人太過自以為是,容易誤事。叫孫良晨把人盯緊點,若是馮成龍膽敢誤事,馮成成龍的位置就是他的了。秦守義畢竟跟了老四這麽久,難保最後關頭他會顧念舊情,倒戈相向。”

“這個王爺不用太擔心,叡王治軍極嚴,秦守義對他早有不滿。馮成龍就是看中這一點,才先去接近秦守義的。”

“這就好。”靜安王很信任這個叫彭越的男人,他說無礙,他就真不多問了。轉而說起例外一件事,“還有,趙高暢這邊叫他不要松懈,時刻注意老四的動靜。”

“是。”彭越應下。

趙高暢是靜安王手下的暗衛統領,在戚叡離京後三天,便帶着一衆手下出發。原計劃是一路循着他們的蹤跡過去,守在柳城,等人回程的時候就動手。他們的主要目的不在殺人,而在拖延時間,防止戚叡中途收到西北的消息,跑回去挽救局勢。

“本王沒記錯的話,十天前趙高暢傳了消息回來,說還發現了另外一對人馬跟着老四?”目前的局勢對他是有利的,這讓靜安王的心稍稍好過了一些。

“嗯。”彭越話不多,但給的都是準确的回答。

您還下了令,叫趙高暢看準時機,能把人做了就直接做了。

“老四......是一員大将,可惜了。若他不是生為本王的兄弟,本王倒是願意和他交心。”靜安王是真覺得可惜,說這話的時候,他還有些難受的揉了揉眉頭。只是這點可惜,不夠他放自己兄弟一條活路,只聽他話頭一轉道,“罷了罷了,想必那邊已經有人動手,說這些又有什麽用。老四,怪就只能怪你命不好,擋着哥哥的路了。”

彭越站在他身側,一言不發。靜安王的選擇,就是他的選擇。

靜安王捧着那副新作的圖紙,小心的吹幹墨跡,眼中閃爍着狂熱的光芒。

老四再會打仗又怎麽樣?還不是被他的三言兩語,小恩小惠收攏住了?

可光是收攏怎麽夠?萬一哪天他愚蠢的腦袋變靈光了,反捅他一刀呢?于是,他想了一個最保險的方法,那就是讓自己手下人拿到兵權。等他握有西北這支軍隊,他就才有底氣和他那些草包兄弟們較量了。

到時候,他倒要看看,還有誰會借着酒醉的理由叫他作詩助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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