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冤家

——殺了身負魔神之血的人,取盡其血液,灌入曼陀羅花芯,待花合再開之際,便是魔神歸來之時。

黑心的腦子裏來來去去便是這幾句話,以至于後來是怎麽回的山洞她也不大記得了。羽裳一見她回來立馬飛身迎上,想要開口說話卻被她揮了揮手打斷,“有什麽話明日再說,我現在又累又亂,讓我休息會。”

羽裳見她臉色确實難看,便也知趣地離開了。倒是黑心仰頭倒在床/上,半晌沒有睡意,只覺得山間的冷風縱然是這洞穴都無法遮擋,吹得她遍體生寒。

她要是沒記錯,赤顏仙子的原身本是一朵蓮花,只因長于魔神後卿戰死之地而生得通體黑色,也正因此被仙界懷疑成魔氣化身。

而她恰是赤顏的轉世。

那這個身負魔神之血的人......說的便是她。

難怪魔界會把她擄來,原來是為了放幹她的血為魔神複活鋪出一條康莊大道。

這種認知讓她先是怔忡了好一會,茫然地從石床/上翻身坐起,一時間竟不知所措。環顧四周,有光源從石壁上的孔洞上射了進來,像是無數只眼睛正在暗處盯着她,帶着嗜血的殺氣,将她看得死死的,讓她無所遁形。

忽然,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只覺得冷得很,上牙不斷地磕碰到下牙,發出喳喳的摩擦聲,在寂靜無人的山洞內更顯清晰可怖。

拘魂無數,也算是見慣生死的人,可這扒皮抽血的事一旦輪到自己,這滋味真是難以言喻。

可是為什麽?

為什麽從來不招惹是非的她總有無數坎坷等在前方?命運像是無情的繩索,任她如何反抗,也只是孤注一擲地将其拖向更險的深淵,看不見前路,更看不到希望。

就因為她身負魔神之血,所以活該被仙界嫌棄鄙夷,又被魔界利用絞殺?

那她存活在世的意義是什麽?當初又為什麽會莫名其妙被複活轉世?

如果她有魔神的血液,那為什麽這個世界,不能由她來做主?

這個想法冷不丁的冒出,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不,一定是被吓瘋了才會冒出這麽荒誕無稽的想法。

白羲護法最後說的話像是一條蟲子,硬生生地鑽進了她的耳朵,攪得她腦仁裏頭天翻地覆像是要造反,恨不得把頭撞上石牆磕出腦漿來才能好受些。

鬼使神差的,她真這麽做了。

當腦袋砰得一聲撞在石壁上後,腦漿沒有磕出來,倒是将洞頂的灰撞得簌簌落下,霎時間塵霧缭繞,嗆得她咳嗽不止。

隔壁間的羽裳像是聽到了動靜,慌忙大聲問怎麽了。她趕忙一邊揮開塵土一邊也大聲回應着沒事。也不知羽裳聽清楚沒有,像是又輕聲嘀咕了句什麽,但到底沒有跑過來看到她這般狼狽的模樣。

不過這一撞雖沒撞死,卻把她撞清醒了些。她忽然想通了為何那個叫墨璃的魔使會在一開始就讓她去找紫色曼陀羅,本以為只是巧合,如今想來,或許這是魔界早就布下的局,只等她一步一步走進來。

只可笑她還真傻乎乎的幫人找來了這勞什子聖物。倘若閻流光知道了定是要用食指戳她的額頭罵她傻,典型的被人賣了還幫着數錢。

想起閻流光,她心裏又活泛了些。覺得自己這時候可不能死,就算真要死,也得等拿到了解藥才死,也算報了閻流光的恩情。

唉,都到這人命關天的地步了,她還不忘報恩,可見自己真是個知恩圖報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只是這樣的好姑娘,馬上便要被人放幹血了,委實令人惆悵。

人便是這樣,有了目标,心裏就不至于絕望。她想起白羲護法最後說的話,算了算日子,她還有七天的時間。在這七天裏,她必須想盡一切辦法拿到紫色曼陀羅。

第二天一早,羽裳跑來找她,說是出去散散心看看魔界白日的景致。她本來不大想去,總想養精蓄銳好在晚間出動,可轉念一想,白日出去看看地形也好。誰料兩人還未出山洞便吃了個閉門羹,竟有守衛把守在洞口的位置不允許進出。

羽裳不大高興,她這樣喜歡出去閑逛的性子若是關在這裏豈不是得憋死,當下就悶悶不樂。瞅了好幾眼黑心,到底是沒憋住:“你看你一來這裏就有人把守了,可見你犯的事挺大,是不是得罪了什麽人?但這不妨礙我什麽事啊,我陪着你關在這也無濟于事啊,不行,我得去再跟守衛的商量商量。”

她想到一出是一出,真的就蹭蹭跑到洞口又跟守衛磨叽去了。

黑心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唏噓,一直以為她就是個傻姑娘,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小智慧,看來她如今的處境真是危險得連瞎子都看出來了,不由哀嘆一聲轉身回房了。回了房又覺得心焦,本還想效法昨夜悄悄溜出去偷曼陀羅,這下好了,外頭有人把守,這可怎麽出去呢?

到了晚間把頭探出去瞧,果見守衛森嚴,根本就插翅難飛。憑她的本事,就算是硬打上一架,怕也是吃虧居上。

這可怎麽辦?

連着過了三四天,這守衛絲毫沒有撤去的跡象。其間她也曾試圖找各種借口想要沖出去試一試,可到底胳膊擰不過大腿,甚至動了手見了血。但對方似乎有些忌憚,不敢把她揍得太狠,估摸着是怕把她揍得太過血流多了不好交代,畢竟如今她的血可是寶貝,就等着七天一到逮着她去放血祭祀呢。

羽裳有時看到她同守衛周旋的如此厲害都有些不忍,心想怎麽這想出去閑逛的心思比她還重呢,到最後竟然跑來安慰她,說大約再過幾日這守衛說不定就撤了,何必争一時長短。

黑心苦笑,可不是再過幾日就撤了麽?可再過幾日,你這傻姑娘說不定都看不到我了。

只是羽裳膽子小,她現在不好說出實情吓唬她。

幸而惶惶不可終日間,終是見到了一絲曙光,到了第六日,門口那兩個守衛也不知怎麽吃壞了肚子,接二連三地跑茅房去。只是他們實在過于敬業,無論肚子怎麽疼,兩個人也只是輪流着上。用羽裳的話說,就是只要其中一個去如廁,另一個寧肯拉在褲裆裏也萬萬不肯離去。

黑心覺得羽裳的形容不大文雅,但事實勝于雄辯,這一來二往的,還真有一個不小心漏了些在褲裆裏的,不算大的山洞內一下子就有股詭異的味道彌漫開來。

羽裳也是個不害臊的姑娘,直接捏着鼻子大喊大叫起來,“哎喲喂,這還讓不讓人活了,臭成這樣還不讓人出洞,是看我們姑娘家的好欺負是麽?怎麽說我們也算是對魔界有些利用價值,真把我們憋死了,你這輩子都別想再上茅房了!”

這一呼一喊間,在洞內回聲特別響,乍一聽,這聲音似乎能傳出去好遠。那守在洞外的守衛聽了這話惡狠狠地回頭瞪了他們倆一眼,但到底人要臉樹要皮,這守衛也要些自尊心,雙手捂着褲子就蹭蹭跑了,跑之前還不忘警告她倆安分守己些別亂跑。

她們捏着鼻子齊刷刷地點頭。

自然,這種口頭式的警告并沒有什麽用。羽裳興奮難當道:“走走走,趁着這會工夫咱們出去透透氣。”

機會難得,出去自然是要出去的,只是她的計劃裏并沒有羽裳。這一次出去是抱着絕處逢生的希望去的,一個不小心就是萬劫不複,帶着她實在不方便,不說能不能成事,別還白白連累了她。她受過高元星君的恩惠,萬萬不能在這個時候把他的女人拖下水。

她探出頭瞧了瞧外頭的天,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那輪紅月鮮豔地仿佛鮮血堆積,紅得有些瘆人,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七日之期快到的原因。

羽裳已經率先出了洞,一出去就手舞足蹈地,只是她也不敢太得意忘形,盡量壓低着聲音說:“自由的空氣就是新.......”

只可惜最後一個‘鮮’字還未來得及說出口,就覺後頸一痛,軟綿綿地倒了下去。黑心慌忙上前一把攬住,左右瞅了瞅确定沒人就拉着她往洞內拖。收拾妥當了便朝她雙手合十拜了拜,說道:“真對不住,我也是為你好,這樣至少我出了事,旁人一看你是被我打暈的就知道你與這件事沒什麽關系,還能有條活路。你放心,我看你能睡能玩的,是個有福氣的,将來必定有投胎轉世福祿雙全的那一日。”

說罷,她一咬牙,轉身出了山洞。

她依着上次的路線,盡可能的隐蔽身形,幾個縱身翻過重重樹影,最後落在祭臺前方不遠處的一棵大樹後。

不疾不徐地看了一眼祭臺的方向,因有了心理準備,所以乍一眼看到這麽多守衛也不覺得驚奇。若是沒人,怕是才有問題。她心裏早有了盤算,硬拼着上去搶肯定不行,得把這些人引開才行。最不濟也就是被抓到,沒到七日整,想必暫時也不會拿她怎麽樣。

打定主意,她撿了塊不大不小的石頭,朝着所處位置的相反方向用力擲了出去。只聽啪嗒一聲,不輕不重,恰像是一個人從那頭急掠過去的聲音。這下聲響足以驚動守衛,果見他們對視一眼,立刻就有一部分訓練有素地循着聲音的方向追蹤了過去。

魔界的人也不是傻子,她自然沒指望這群人會蠢笨地一窩蜂全追去。數了數,大約還剩十人左右,打是肯定打不過的,看來還得再引開一部分才行。只是這次再用石頭聲東擊西怕是沒有那麽奏效了,總得抛出點真東西才能引走更多守衛。

時間刻不容緩,她穿好鬥篷戴好帽子,緊握雙拳,深呼吸三下,立時如離弦之箭般竄了出去。

果然,随着她幾個縱身從樹頂端往山下的方向急掠出去時,祭臺上的守衛立時驚慌起來,一陣躁動後便是紛至沓來的追蹤聲響。逃追之間,她甚至能聽到身後尾随而來的雜亂腳步聲和自身旁刮過的風聲。

幸而做拘魂使這麽久,她自修煉出一套輕功絕妙的本事,短時間內還真是難逢敵手。這魔神山的林木又多,縱身跳躍間,幾個起落就把那群不擅長追蹤的守衛給甩了個七七八八。

她最後拼勁一口氣跳入一個半人多高的灌木叢中蹲下,只聽頭頂的風聲刷刷飛過,尾随而來的守衛并未發覺,而是繼續往山下的位置追去。

就是這個時機!

她即刻起身折返,向着祭臺的位置再次縱身掠去。心知自己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拖延,那兩撥追出去的守衛倘若追不到人必定會再回來,她只有抓緊這最後的機會。

回到原處,索性也不躲了,直接一舉跳上祭臺,緊緊盯着祭臺上那僅剩的兩名守衛,緩緩從袖中抽出鎖魂鏈,輕輕笑了笑,“不是要放我的血麽?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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