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相逢
黑心心想我又不傻,跑過去給你劈嗎?故而聽了他的話不進反退,一個轉身就想跑,誰料還未跑出兩步後領子已被一把拎起,來人牙磨得嚯嚯響,“你個以下犯上的東西,見到本君不行禮反倒要跑,誰給你吃了熊心豹子膽?就算真吃了也給我吐出來!”他一邊說一邊扯下帽子,露出一張自認英俊逼人的臉,挑眉等着她回頭來看。
黑心極而緩慢地轉過頭,眼珠子簡直要瞪出來,“君使?”
閻流光單手一甩将冷泉劍收起,沖着她勾唇一笑,得意的不得了,“不錯,正是本君。”
她呆呆地看了他半晌,腰間裝着忘魂解藥的小瓷瓶還有些硌肉,一時間也說不清是什麽滋味,又是高興又是失落。高興自然沒什麽可說的,至于失落——本以為這次自己舍身成仁,怎麽也要把他的恩給報了,結果他倒好,全須全尾的出現倒也罷了,還上演這麽一出英雄救美,她的一腔忠誠就算想顯擺也沒了機會,當下撇了撇嘴沒吭氣。
閻流光瞅着她的表情不大像是很高興,琢磨着她該不會因為來救她的人非心上人故而有些失望吧?如此一想,霎時間心都冷了,想生氣卻又不好在此時同她計較,只哼了哼便一把拽住她的手,囑咐道:“跟緊些,我帶你走。”
黑心手縮了縮,沒成功,便也由着他拉了。
二人自最隐蔽最茂密的林木中迅速穿行,依稀可以看到周圍人影重重,伴着漫山尋人的耀眼火把,越發不敢顯山露水,專挑難行的道走。可縱然二人身法了得,在尖銳草葉的刺刮下也顯得舉步維艱,偶爾還得趴下躲避頻繁掃過的火把之光。
其中有一次用于搜查的戈矛将将掃過二人的頭頂,閻流光一把拉過她擋在身下,單手扣在她的後腦勺上緊緊貼在自己的胸膛上,任由尖銳的矛頭擦過他的頭發,割落幾絲發縷,掉在她的臉上。
黑心吓得大氣都不敢出,只覺得他的胸口的位置跳的厲害,攪得她耳膜一鼓一鼓的,像是敲在了自己的心上。
也不知等了多久,搜查的守衛終于離開,閻流光長籲一口氣,翻身仰躺下來,擦了擦額間的汗,低聲道:“本君活了上千年,第一次躲得這麽狼狽。這群人提溜着點心将來別死了落在我手裏,不然一定得讓他們嘗嘗我冥府十大酷刑。”
黑心轉過頭看了他一眼,心裏頭愧疚難當。要不是為了救她,他好端端一個官二代也不用跑這裏提心吊膽的受罪。說起來自己也沒什麽好的,怎麽就值當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舍命來救。
忽的,她想起了朱砂曾說過的話,心裏咯噔了一下,又轉頭的看了他一眼。她這一眼又一眼的看得閻流光莫名其妙,“你這麽看着我做什麽?”
黑心不說話,依舊定定地看着他,像是這樣看着就能看到他的心裏,仔細瞧瞧他是不是真的喜歡上自己了。但閻流光顯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被這破有些熱辣的目光看得有些臉發燙,但又不能露怯,只狠狠道:“再看我可就親你了!”
黑心這下唬了一跳,不敢再看,只能默默把頭轉回來望着天空,胸口一震一震的像是他之前的心跳聲轉嫁到了自己身上,
一時間兩人都默默不語。好半晌後,還是她先開了口:“君使是怎麽解的毒?”
黑暗中,閻流光的表情隐在陰影下看不真切,只能看見他薄唇輕抿着,向一旁略撇了下,似是嘲笑,又似是無奈。她等了半晌不見回應又伸手捅了捅他。這次他開了口,聲音卻有些悶悶的:“是昭華上神給我找來了解藥。”
喔,原來是昭華。估摸着上次他去追蒼珏時就成功索要到了解藥,難怪方才她提條件時蒼珏的臉色會那麽古怪。心裏指不定嘲笑她有多傻呢,這都救回來的人了,還一而再再而三的拿解藥當交換條件。
黑心偷偷摸了摸腰間的小瓷瓶。也不知道這個時候再掏出來會不會引來閻流光的一通嘲笑。正糾結着,他忽然嘆了口氣,又開口道:“我算是欠他一個人情,卻不知怎麽還。”
她不以為意道:“昭華上神什麽也不缺,何況他救你也不是為了讓你報恩,君使無需挂懷于心。”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她本意是安慰他,但聽到他耳中就頗有些五味雜陳不是滋味,像是堵了一口氣卻只能硬生生憋着不往外吐,難受的緊,好半天才憋了句:“你倒是了解他。只是他雖高風亮節不求回報,但本君這人一向愛憎分明,該報的仇像方才那般一劍下去毫不手軟,但該欠的人情也一定要還。”
“這樣啊。”黑心依舊不懂他心裏的苦,點了點頭道:“那君使就投其所好,看看昭華上神最喜歡什麽,就拿來送他好了。”
昭華上神最喜歡什麽?
閻流光瞅了瞅她,喉嚨深處一口老血憋了又憋,險些憋出內傷來。按理說被人救醒理應感恩戴德,投其所好還人情也是應當,可誰來告訴他這情敵恩情該怎麽報?
難不成真要把心上人拱手相讓?
郁結難舒,他嘆了又嘆,只能起身道:“快走吧,還要趕去同他們會合。”
“他們?”
他點頭:“其中曲折我就不多說了,總之這次來魔界的除了我還有昭華、陸清奇和朱砂。我們幾人分成三撥來尋你,我負責魔神山,昭華負責萬仞峰,而朱砂他們法力不深我便讓他們守在了魔界出口。現在我們要去萬仞峰的山腳下等昭華,出口離那邊不遠。”說完他又咬着牙道,“我知道是朱砂給你動了手腳才害你被帶到了魔界,若非看她知道如何進出魔界,本君早揍得她這輩子都不想照鏡子!”
這招真狠,明明知道朱砂最愛惜自己的容貌,若真打得她面目全非,怕是又得哭鬧着不肯投胎了。如此一想委實頭疼,擺手道:“罷了,她也是救陸兄心切,雖說方法不當,但她也無法料到走後會有人把我擄來魔界。”
閻流光頓了頓,面色有些複雜,“是青娥吧?”
黑心有些吃驚,他皺眉解釋:“昭華上神追到解藥後回去找你并未找到,本以為你已回了冥府,他一路趕到我的住所,先是把解藥給我服下,我才剛醒就收到了一封書信。”他搖頭一笑,“是青娥派人送來的的。”
黑心自然能猜到她書信中寫的什麽,蹙了蹙眉,“看來她是有心想引你們來魔界。”
閻流光伸出手指彈了彈她的腦門,笑道:“倒是變聰明了些。可見近朱者赤,同本君在一起久了,腦子也好用不少。”
她有些不安:“那你們此番前來豈不是正中下懷?”
他淡淡地睨了她一眼,聳肩道:“那就同本君無關了。她如今滿腔的愛恨情仇可都在那位上神身上,縱然有什麽計劃也不是沖着我來的。屆時若真有什麽變故,記得跟在本君後頭,可千萬別傻乎乎往他身旁湊。”
黑心一頭黑線,“君使,你這麽對自己的救命恩人是不是不大妥當。”
“喔,也是。那本君盡量見機行事讓他不至于被留在魔界當壓寨相公罷。”他甩了甩身上的草葉子,一副言不由衷的模樣。
她:“......”
二人一路潛行,終是在天亮前趕到了山腳下。只是沒有茂密的林木和漆黑的夜色作掩護,想要逃過重重守衛實在難于上青天。他們躲在一簇灌木叢中,一時間有些一籌莫展。他轉頭瞪了她一眼:“平日裏見你膽子也不大啊,怎麽這時候竟敢以一人之力引開那麽多守衛去偷那朵破花。你就不能好好待在山上等我們來救你麽?知不知道這樣貿然行動有多危險,萬一出現一點差池你這條小命就廢了!這下倒好,一下子多了那麽多守衛,想要出去還真有些難辦。”
黑心想起她方才的所作所為其實也有些後怕,直到現在背後還是涼飕飕的,但盡管怕,卻不後悔。如今被他一罵反倒委委屈屈的,甕聲甕氣地說:“他們說七天一到就要放幹我的血,我要是不出手還不知道死的多難看呢。況且我也不知道你們會來找我,就算知道我也不能幹等着啊,指不定你們找到我時就只剩一張人皮了。”
“放你的血?!”閻流光一下子就炸毛了,險些跳起來。
“可不是。”她委委屈屈的把那日在祭臺上聽到的話和連日來的擔驚受怕一股腦地倒了出來,像是找到了個發洩口一般,絮絮叨叨的,說了許多,語無倫次,又像是什麽都沒說清楚。說到最後她還有些恍惚,“說的挺亂的,你聽懂了麽?”
何止是聽懂了,簡直聽得五髒六腑都要氣炸了。來之前不知道還有這麽一出,聽完後不禁有些後怕,萬一他們晚來一步,那是不是真只能對着一張幹巴巴的人皮表示悼念了?如此一想不禁打了個寒戰,緩了許久才咬着牙道:“你放心,本君在,誰也動不了你。誰要敢放你一滴血,本君就碾碎他的骨頭抽掉他的筋骨給你祭魂,讓他生生世世都別想轉世投胎。”
黑心心裏生出一絲感動,可又有些忐忑,總覺得他忽然轉了性般對自己這麽好有些不大适應。其實之前也好,只是從來沒往歪道上想,現在一旦起了他有可能喜歡自己的這個念頭,就怎麽也止不住,不免猶猶豫豫,憋了半晌還是沒憋住地問了句:“君使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屬下記得你之前可讨厭我了。”
閻流光忽然就怔住了。黑心原本以為以他的性子定會說什麽‘本君心地善良以德報怨’之類的話。不管是不是掩飾,但她到底可以暫時放下心權當做什麽也不知情,繼續過她稀裏糊塗的日子。可誰料他怔了怔後居然反問:“你說呢?”
這樣一來輪到她怔住了,然後結巴道:“啊?啊......屬下,屬下不知道啊。”
他定定地看着她,“真不知道?一點點都不知道?”
“啊......這個......”
她臉騰地一下紅了,嘴上結巴着這個那個的,卻說不出一句囫囵話。這兩人正大眼瞪着小眼,忽的,耳邊砰得炸起一道劇烈的聲響,霎時間地動山搖,煞氣湧動。二人吓了一跳,趕忙尋聲望去,只見不遠處的一座高聳入雲的山頭上像是被雷霆劈中一般,赫然冒起大團大團的青霧,還未等青霧散去,又忽然出現一道白光自山頂處炸裂開來,像是一股極強的氣波,洶湧地朝着四面八方以圓環的形态擴散開來,一波接着一波,整個地面幾乎都為之顫動。
正不知是何原因時,山頭上驀然出現兩道人影平地拔起,一舉躍上半空,各自施法纏鬥起來,一道青光一道白光,瞬間把黎明前的夜色給照得通亮,連那抹詭異的紅月都不禁黯然失色。
黑心和閻流光看了半晌,終于看出那兩道纏鬥着的人影是誰,不禁臉色一白,對視一眼都沒有說話。這下無需他們費心去想如何引開守衛,無論是在魔神山搜查防守的、還是散落在魔界其它地方的魔兵,烏泱泱一大片,像是幾大軍隊會師一般,無一例外朝着一個方向趕去。
魔界的神都——萬仞峰。
閻流光握住她的手,輕聲道:“別慌,我們也去瞧瞧。”
黑心咬着牙點頭。
二人穿着魔兵的鬥篷一路尾随在後,在這樣的重大變動前,他們仿佛蝼蟻一般微不足道,沒有人會發現本來還重兵搜查防守的人竟然就這麽悄無聲息的混在隊伍中,甚至有人撞上他們的肩膀,也只是略一點頭示意便擦身而過繼續趕路。
萬仞峰不愧是神都,這裏從山腳到山腰處盡顯繁華,幾乎仿着人間王都的十裏長街照抄照搬了過來,各式店鋪無一不足,大紅色的燈籠一長連串的挂起,将整個山頭都照得宛若白晝。唯一的區別就是人間的長街是靠走的,而這裏的街道是靠爬的。
幸而這山路階梯鑿得寬,不然這麽一窩蜂的人齊聚過來,還真是不容易塞得下。不過也有道行高的直接從山腳飛上了山腰,但大部分魔兵還是循規蹈矩地靠着雙腳趕路。閻流光他們為了不引人矚目,只好一步一個腳印地往上爬。只是爬到了山腰處就無法繼續上行了。
因為到了此處,路就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