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阿娴の覺醒

孟雲娴今天的目的很明确,就是給自己建立一個能走禮的小圈子,發放完畢之後她就老實的回到了田氏的身邊。

得了她小禮的姑娘固然是開心,但是沒得到的,也不見得有多遺憾,躲在角落酸說惡諷的大有人在——

“真實些沒見過世面的小官家女,得了那個麽玩意兒都當做什麽寶貝似的!”

孟雲芝剝着瓜子心中竊喜,以帕掩唇,輕聲道:“幾位姐姐也不必這樣說,我那二姐姐是鄉野之地來的沒錯,但自從回了侯府就一直在适應,宮宴之前一連學了多日的規矩,戰戰兢兢不敢有失,唯恐自己出什麽錯漏,想必今日的贈禮,她也是煞費苦心的。別說,那樣式的确是新穎特別,也是用了心思的。”

一旁的小姐妹一臉吃驚,伸手推了她一把:“你莫跟着那鄉野女子呆着久了,自己也跟着沒見識了。”

孟雲芝故作不解:“這話怎麽說?”

“再新奇的東西,失了貴重的底子,就是個任閑人把玩登不得臺面的東西,你細瞧瞧那些去讨要的都是什麽身份,有沒有一個走的上臺面的?”

孟雲芝當然知道。

孟雲娴做的這些東西的确算的上是新奇,可是新奇的東西也要看給了誰,若是身份尊貴的,那才叫新奇有趣,但若是被身份低的拿了,那也只能應一個廉賤的價。

真要送,不是不能送,是要講究一個送的對象和時機。

像她這樣見人就送不分輕重尊貴,得罪人都不知道!

正說着小話,不遠處走來一群人,衆星拱月般圍着一個俏麗的少女。

那是穆陽候府的庶出,吳婉姍。孟雲芝和小夥伴聰明的躲開了那群人。

穆陽候府總共只有兩個女兒,嫡出的大女兒正是如今宮中有孕受寵的吳美人,吳美人不僅受寵,現在還懷了孩子,所以吳宛珊很早以前就知道,她和長姐的路從一開始就不一樣,她非但不是主母和長姐眼中的對手,相反還是侯府接下來籠絡聯姻的幫手。

只有她嫁得好,給侯府籠絡了勢力,才能穩固長姐在宮中的地位,所謂一榮俱榮,就是這樣了。

所以吳宛珊雖然是庶出,卻有一副貨真價實的嫡出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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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破爛玩意兒也敢拿到穆陽候府來讨好獻媚。”吳宛珊也聽說了那個孟家老二在園子裏搞得幺蛾子。

說起這個鄉巴佬,吳宛珊肚子裏還存着一團舊火呢!

雖然她不被主母視為威脅,但也算不上視若己出般疼愛,頂多是一碗水端平,不給冷眼就很好了。做的不好,被搬出規矩來約束懲罰更是常事,她只能受着。當天在宮宴,孟家這三個故作乖巧,跟榮安候夫婦一唱一和的,平白叫她挨了一頓罵,怎能不恨?

後來在殿內,她存了戲弄的心思,又與素來讨厭昇陽縣主的三公主交好,兩人一拍即合,假借了昇陽縣主的名號去騙她出殿。

皇宮這麽大,處處是規矩,她出去了之後一準迷失在這裏,到時候闖了大禍就有意思了。

沒想到這個鄉巴佬路數野得很,非但完好無損的出現在了慶和殿的席面上,連她們派出去的宮女都不見了蹤影。

真是邪乎!

吳宛珊眸子一轉,露出幾分壞笑來:“那日在宮裏,即便是我也被束着施展不開手腳,今日她到了我的地盤,我可要這個鄉巴佬好好地在所有人面前丢臉,也損一損他們榮安侯府的顏面!”

她差來一個婢女一陣低語,說着說着,嘴角忍不住上揚。

……

孟雲娴覺得,跟在嫡母的身邊是一件很長見識的事情。

女眷聚集的地方,總是容易暗潮湧動,雖然明面上都是笑靥如花一派和氣的樣子,可是唇舌之間總是有點劍拔弩張的味道。在坐的都是高官內眷,一個個的身份都不低,一番面子上的互捧後,總要說到田氏與榮安候。

榮安候在朝堂上是一顆大刺頭,她們的家主平日裏在朝堂上稍有不慎就會被怼得面目全非,所以越是這個時候,她們越是會群起而攻之,想在田氏這裏扳回一局。

可是能讓榮安候都捧在手心裏的嬌娘子,又哪裏是善茬?

若說榮安候是一點就炸,一炸毀你全家的利器,那麽田氏就完全相反。等閑的譏諷和挑釁,離她三尺之外就被一層無形的天罡罩給擋掉了,毫發無傷,你發起招數,對方接都不接,也是很無奈了。

孟雲娴看着嫡母悠閑喝茶,時不時的還能分神給她正一正歪掉了的朱釵,又或者是扯一扯坐皺了的裙子,又看看一旁同樣不受影響,一臉天真吃吃喝喝,就差在臉上寫着“我什麽都不知道我只是個寶寶”的阿茵,忽然覺得自己實在是道行淺薄沉不住氣。

……

正說着話,前院傳來一陣騷動,似乎是有貴客至。

奴仆小跑着來告知穆陽候夫人——是淳王府的人和五殿下來了!

穆陽候夫人險些沒坐穩:“淳王府?”

自從淳王大傷初愈後,膝下兩個女兒皆被冊封為縣主,一時風頭無二,這兩位縣主誰都不是好惹的。侯府宴席,換做平常他們是絕對不會來的,今日不僅不請自來,還帶了五殿下?

“只怕又是天家的恩典了。五殿下回朝後,天家為他定了年後入聖德堂,年前為熟悉都城,親自派親信重臣陪同游覽,就連下臣家宴也讓身份尊貴的淳王親自領着來,這寵愛程度可見一斑。”

孟雲娴聽到了婦人們的竊竊私語,偷偷看了一眼嫡母。

饒是滿朝文武都知道榮安候與五殿下走的近,可是嫡母面對這些婦人的議論聲,依舊保持着不參與不妄議的态度,孟雲娴暗自敬佩,心下也決定閉上嘴巴,少說少錯。

淳王年輕時上過戰場,今上登基之前曾出過亂子,淳王護駕有功落下了一個大傷,養了許多年,直到近幾年才稍微多了些走動。所以淳王府的榮寵是誰也比不得的。

今日,淳王的身邊站着一個豐神俊朗的少年,那就是傳聞中的五殿下了吧。

不少沒資格參加宮宴無緣目睹五皇子風姿的女眷紛紛看羞紅了臉——之前還有人說五殿下自小養在山野裏,就跟山村野人似的沒有規矩,讓人忍不住将他想象成那種一身橫肉五大三粗的村漢模樣,如今看來根本是胡說八道!哪有這樣相貌堂堂氣質高貴的山野村漢?

穆陽候受寵若驚的請貴客上座:“不知淳王與五殿下莅臨,有失遠迎。”

淳王因為養傷,人蒼老的十分快,分明與天家差不多的年齡,卻已是兩鬓斑白,所以看起來和氣又慈祥,而一旁的五殿下則是沉默許多,并不擅言。

穆陽候夫人笑道:“聽聞兩位縣主也到了,怎得不見人影?”

穆陽候世子吳陽洲趕緊解釋:“母親有所不知,昇陽縣主剛下馬車就覺得身體不适,兒子已命人為縣主安排了廂房稍作歇息,昇平縣主放心不下,已經一同前去了。”

穆陽候夫人立馬露出關切的樣子來:“既是不适,就該好好休養的,怎敢勞縣主這樣走一趟,快,找幾個得力的前去伺候,若有怠慢嚴懲不貸!”

淳王連連擺手:“穆陽候與夫人不必如此,昇陽那丫頭自來喜歡玩鬧,玩起來也沒個數,她就是玩得多了乏了,叫她歇一歇也是好事,不必這樣興師動衆。倒是本王,受聖上所托助五殿下早日熟悉京城,今日不請自來,還請穆陽候不要見怪。”

穆陽候連忙一拜:“王爺嚴重,王爺與五殿下莅臨,不勝榮幸,請上座。”

随着穆陽候将人帶進廳內,穆陽候夫人也領着女眷們從花園轉偏廳小坐吃茶烤火。

孟雲茵開始注意力不在集中——她又想去玩了。

“母親……”她小聲喚田氏。

田氏點點頭:“莫要再瘋一身汗。”

孟雲茵咧嘴一笑:“母親放心!”轉頭望向孟雲娴:“二姐姐,走呀。”

孟雲娴正練習沉穩,沒回過神來:“啊?”

“走呀,母親允我們去玩了。”抓着她的手腕就要跑。

等等,她并不想去玩啊!

“嫡母,我……”

“你還是去吧。”田氏悠悠的喝茶:“你隔一會就看我一眼,看得我點心都吃不下了。”

孟雲娴就這樣被帶走了。

穆陽候府地方大,園子更大,此刻小輩聚集之地,男子蹴鞠女子毽球正玩得風生水起。

如今的天子重文抑武,又推崇仁義德行,所以前朝那些騎射功夫刀槍劍棍,到了如今都不算大熱。可就在前幾年,禦史臺出了一個犀利又有才少年,洋洋灑灑數萬字向今上道明了體育荒廢後的嚴重後果,又列舉了古往今來所有的案例,得出了久滞必廢的結論。

所以直至今日,京中官員還保持着之前在上值之前于德興門集合報數小跑半個時辰的規矩傳統,若無正當理由缺席者,罰扣俸祿是常事。

之前有官員暗中買通宦官給自己開小門,實則是為了貪睡與美妾多歡愉幾刻,就這樣都被查出來,直接被那厲害的小谏官給扣了一個不忠之罪,繼而将其起底,拉出了不少腌臜案底,最後都革職查辦了。

就連族學裏頭也開設了女子的京鼓舞、雲仙舞,毽球;男子的蹴鞠,投壺作為體考項目。

前方傳來一聲喝彩,一場賽事剛剛落幕,用網子隔開的草皮地兩邊各有三人。左邊是尚書府的三位千金,右邊則是三位翰林千金。翩跹裙衫換做了束袖口褲腳的皮質勁裝,長發用束帶束起,英姿飒爽。方才那一局,是翰林千金勝。

吳宛珊坐在最好的位置,抱着點心看得津津有味,目光一偏,看到了站在場外安靜觀賽的孟雲娴。

她眸子一動,看了看周圍另外幾個正在踢的小場子,決定先給她來點前菜,她已經換了衣裳,随手丢了點心跳下高凳:“我來!”

孟雲茵喜歡這個,又想去了,可是她已經換了新的小衣,若再瘋玩汗濕可就沒有多的換了。

孟雲娴道:“嫡母也給我備了,我不玩這個,你且放開了去,到時候用我的換上就是。”

孟雲茵還是有點良心的,“二姐姐沒有玩過這個嗎?這個很好玩的,往後你進了流輝苑,會經常玩的,咱們裏頭玩的好的還能和男子一起組隊,贏有彩頭的比賽,那個更有趣了!”

孟雲娴有點心動,卻不是來自于孟雲茵的話,而是……更悠遠的一段記憶。

孟雲茵的驚呼乍起,孟雲娴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蹦”的一聲,整個腦門兒都蒙了!

周圍傳來了一陣笑聲。

“二姐姐!”孟雲茵攙扶她,憤憤的扭頭望向場中踢飛毽球的吳宛珊:“你為什麽踢我二姐姐呀!”

孟雲娴被毽球砸到了頭。

吳宛珊立刻露出無辜的神情來:“你胡說,我、我是不小心的。這裏這麽多人,大家都曉得毽球無眼要閃躲……你、你姐姐為何不閃躲?”

“怎麽了?”

這邊的動靜引起了旁人的注意,衆人往旁邊一看,竟然是五殿下與幾個陪伴在側的公侯府公子哥兒,魯國公府赫然在列。

“喲,表妹怎麽了?”田允然探出頭來,看着孟雲娴捂腦袋悶不吭聲的樣子,露出關切的模樣。

他的內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姑夫小時候被人打了大約也是這副可憐巴巴的模樣吧,哎喲千載難逢千載難逢,長得像真是一件微妙的事情!

他敢發誓,在場竊笑的,十有八九和他一樣看着孟雲娴時帶入了孟光朝年輕時候的臉。

孟雲茵氣呼呼的:“表哥,她踢毽球砸我二姐姐!”

大表哥田允修正色道:“阿茵,蹴鞠毽球,難免有人失足誤傷,不要胡亂揣度。”

她才沒有胡亂揣度,吳宛珊一定是故意的!

孟雲茵愧疚的像是自己踢了孟雲娴似的:“二姐姐,要不要給你請個大夫呀。”

一個輕飄飄的聲音從一旁傳來:“毽球蹴鞠本就是熱身健體,偶有擦撞誤傷都是常事,哪有那麽嬌氣。”

說話的竟然是今日寡言無比的五殿下!

周圍竊笑的人更多,口耳相傳間也得知了這個被打的是孟府從鄉下接回來的丫頭。

估計都沒見過毽球,哪裏知道躲呀。

孟雲茵再是惱怒也不能繼續找麻煩,吳宛珊紅着臉看了一眼為自己說話的五殿下,小心髒跳的有點不老實。

孟雲娴默默地掃了一眼四周,小拳頭無聲緊拽。

周明隽從侍從手裏拿過一個新的毽球墊了墊:“方才不是說一起來賽一場嗎?別耽誤了,開始吧,我瞧着挺有意思。”他眉目清雅,望向吳宛珊那個場子:“可有踢得好的女眷一同入場?”

大禹的國風沒有那麽守舊,只要穿戴整齊束好衣口,避免身體碰撞,男女也可以一同踢毽球。至少在族學中,作為同窗競賽是很常見的。

五殿下要親自上場,幾個被點名作陪的公子哥兒都不敢怠慢。

可是……這事兒難辦了。五殿下到底擅不擅長這個呢?沒能先摸個底,實在是很難把握啊。

吳宛珊率先舉手:“五殿下若是不嫌棄,小女願奉陪一局。”

田允然指自己:“算我一個!”

他可是個中高手,是時候向小表妹展現真正的技術了!

這邊三人湊齊了,另外一邊呢?

自人群中走出一人。

沈複拱手一拜:“沈某願奉陪一局。”

阿茵很氣,“沈哥哥,我與你一組!”

我要為二姐姐報仇!

沈複微微一笑,“你小心些,你表哥是個高手。”

孟雲茵扭頭就要去換衣裳,剛剛轉身,忽然就被孟雲娴拉住了手。

“诶?”

孟雲娴的手勁很大,但是阿茵不覺得疼。

“你若是再瘋玩,可就沒有小衣可以換了。”這聲音有點低沉。

阿茵眨眨眼:“二姐姐不是說你的……”

“剛才行,可是現在不行了。”她沖着孟雲茵微微一笑:“這小衣,要留着我自己換了。”

孟雲茵小嘴微張,吃了一驚。

和、和平常的二姐姐不一樣!

沈複詫異擡眼。

孟雲娴已經轉過身向對手微微行禮,言辭間不卑不亢,連調子都穩的不像話:“煩請殿下與各位稍候。”

周明隽掂着手裏的毽球,嘴角揚起一個意味深長的弧度。

孟雲茵見勢不對,轉身就往母親那邊跑——夭壽哦,二姐姐像是變了一個人!

沈複很快湊了一個人,是與他在族學的搭檔,學正家的公子許書言。

田氏果然也給孟雲娴準備了束裝,換衣服的時候,她摸了摸還隐隐作痛的位置。

砸在腦門上的毽球,像是一把開啓回憶的鑰匙,喚醒了幾乎快遺忘的疼痛,還有那些遙遠到模糊的告誡。

【男不摸頭,女不露腳,男人被摸頭丢臉,女人露腳丢清白。你若敢再在別人面前露腳試試看!】【那、那碰我的頭呢?】

【碰頭……也不行!女子不要面子的嗎?總之哪裏都不許讓人碰!不管是誰,伸手剁手,伸腳跺腳,記住了嗎?】“母親——出事了!二姐姐被吳家姐姐打了頭,這會兒要和吳家姐姐比賽啊。”孟雲茵哼哧哼哧跑到田氏身邊,恰好碰上提着兒子過來遞交田氏的孟光朝。

夫婦二人皆是一愣,齊聲問:“比、比什麽?”

孟雲茵哪裏管的上那麽多,拉着兩人就走:“你們快來啊,二姐姐看起來好兇哦!”

這一拉一扯間,驚動了不少人。又聞得五殿下親自上場,便再沒誰有興致說閑話了,紛紛前往那塊草皮觀戰。

孟光朝夫婦趕到的時候,孟雲娴已經換好了衣裳。

沒有了寬松的裙擺包裹,她纖細高挑的身形越發的清晰可見,被束帶纏繞的手腕纖細的仿佛不用力就能折斷似的。

她還是太瘦了。

沈複微微考進孟雲娴:“孟表妹,接球方最多踢三次,三次後不踢回視為敗局,若是踢不到,就喊一聲‘讓’,我與許兄會各自補上。”

孟雲娴已經聽不到聲音了——此刻她已經全力集中。

裁判揮旗之前,場上陡然安靜下來。

發球權在五殿下那邊。

随着一聲令下,吳宛珊狠笑着提出第一球。

毽球過界,沈複一改平日裏的書生氣,長腿一勾,輕易踢了回去。

周明隽發出讓令,主動退後,看起來完全不會踢只是湊數。

田允然機敏上前:“我來!”他一個翻踢,成功接下。

就在許書言準備接的時候,一個小小的身影忽然擋在他的面前。

孟雲娴一個肩頂,接下這一球!

一!

又一擡腿,将球抛的更高。

二!

所有人的視線都跟着球一起上揚,下落。

三!

孟雲娴輕盈躍起一個橫踢!

我讓你打我的頭——

啪!

離弦之箭般的毽球直沖吳宛珊,一聲亮響,直中吳宛珊的眉心,後勁作用,砸的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呆若木雞。

頃刻間,全場鴉雀無聲。

作者有話要說:

入V以來真的很感謝大家的支持

考慮到節省大家買V的篇幅以及過去和現在的劇情穿插比例問題,大笙決定以後一些過去的小劇場可以寫在這裏,就算是送給大家的福利啦~~~稍候還有一章~啾咪。

【童年小劇場】暴走的阿娴

自從周恪用一條鞭子孟雲娴趕走欺負她的小夥伴之後,他們再不敢近身推搡,改為對她砸小石子。

這世道男子為尊,她家沒有男性長輩,是村裏人口中的小野種。

嘣!

一顆小石子打中了孟雲娴的頭。

她手裏剛洗好的衣服連着盆子掉在地上。

這顆石子有點大,打的她有點蒙。

一枚石頭從不知的方向飛來,正中對她出手的孩子身上,正中眉心,砸的他措手不及。

孩子們在一陣石子彈雨中作鳥獸散,周恪墊着石頭走到孟雲娴面前:“你是傻子嗎?躲都不會躲。”

她悶不吭聲,抱起衣服回家。

第二日,母親出門,周恪不請自來,把她拎到了自己的院子,丢給她一頂畫着靶子的可笑帽子,冷笑間猶如鬼魅:“戴着,陪我練球。”

她茫然又害怕,乖乖的戴上帽子。

周恪放開了踢,可是中靶的少,中她的多。

縱然是塞了棉花的沙包,打得多了還是疼。

她哇的一聲哭出來,抱着頭躲閃:“別打我。”

帽子可笑的歪着,可是周恪并沒有停下來。

“孟雲娴,原來你沒脾氣啊?”他丢一個,砸中。

“我最喜歡欺負你這種沒脾氣的軟腳蝦。”又砸中一個。

孟雲娴被砸中一下,身子也跟着歪一下,咚,那頂可笑的帽子掉了下來。

“周恪哥哥……求求你別打我。”她往後縮。

周恪走到她面前,蹲下。

一個沙包遞到她面前:“不打你也可以,來,站到那裏,用它踢中我,我就不打你了。”

她臉上挂着鼻涕眼淚,茫然的看着他許久。

他開始教她踢毽球,左右比一個人踢有意思。

她實在笨得很,用了五天的時間才能連踢三十個,半個月才能自如的與他分界對踢,對踢時,他總能精準的踢到她身上,可是她總也踢不到他。

她想放棄了。

周恪從容的摸出錢袋子,以一兩銀子為彩頭。

她又不放棄了。

她身上開始随身帶沙包,再有孩子朝她丢石頭,她便狠狠地用沙包砸回去,見鬼了,砸這些小蘿蔔頭竟然一砸一個準。

怎麽都砸不中的周恪哥哥是魔鬼嗎?

這樣練了半年,再也沒人敢砸她石頭,改為扮鬼臉吐口水了。

可是苦苦思索攻克周恪路數的孟雲娴并沒有來得及看到他們扮出來的鬼臉和吐到嗆了喉嚨的口水。

周恪在後院分了地界,與她踢比賽,孟雲娴招招針對他,怎麽都踢不中,最後一個惱火,把鞋子都甩出去了。

她竟然沒穿襪子,赤着腳渾然不覺要繼續。

周恪冷着臉停下來,拎着她進屋。

“為什麽停下來,我還要比!我一定要踢到你!”

他冷着臉端來熱水給她擦幹淨腳,丢過去一雙自己的新襪子:“穿上!”

她不覺得哪裏不妥。

周恪咬牙,抓起她的腳去套襪子。

“男不摸頭,女不露腳,男人被摸頭丢臉,女人露腳丢清白。你若敢再在別人面前露腳試試看!”

她認真的想了一下:“那要是有人碰我的頭呢?”

周恪差點伸手打她,就不能聽要緊的話嗎?

“碰頭……也不行!女子不要面子的嗎?總之哪裏都不許讓人碰!不管是誰,伸手剁手,伸腳跺腳,記住了嗎?”

她盯着握着她腳踝的那只手,默默地伸出自己的手比作手刀的形狀,在他的手上“剁”了一下。

周恪:……

又練了很久,孟雲娴的技術有沒有練起來她不知道,但是脾氣是真的練出來了。

終有一夜,村裏的雞忽然被人拔了毛。

第二日,周恪剛剛睜眼,眼前赫然是一張白嫩嚴肅的小臉,帶着香氣的呼吸噴吐在他的臉上,他心頭猛地一跳,正要掙紮,卻發現自己的手腳都被捆起來了。

孟雲娴嘴角都要笑到耳後根去了,她拉了一個麻袋,裏面裝了幾十個毽球,她一手抓五個,對着他唏噓:“今日叫破喉嚨都沒人來救你!”

毽球猶如劍雨般朝周恪飛去,周恪躲閃不及,被砸中好幾個,全是腦袋。

孟雲娴樂颠了,“我踢中你了!哈哈哈踢中你了!”

“孟雲娴,你夠了,住手聽見沒有!”

“你解開我繩子,聽見沒有!”

孟雲娴踢得六親不認。

“雲娴……疼!疼……”

“孟雲娴你給我等着!”

他本來是要生氣的,卻笑了出來。

繩子掙脫的那一瞬,他抓起一旁的毽球就要砸她,孟雲娴大驚,頓時全副武裝,與他酣戰了一場!

最終,兩人砸潑了墨水,砸倒了書冊,砸掉了筆墨,砸腫了腦門。

周恪用那一兩銀子買了雞蛋和糖糕,黃昏時候與她一起坐在後山的小土包上,用雞蛋敷額頭。

身邊的小姑娘晃悠着小腳,看得他心猿意馬。

在母親面前,她還是那個唯唯諾諾的小姑娘,在世道面前,她依然處處無奈緩緩掙紮。

但她也不再是那個任人欺負再不還手的廢物。

他不知道能與她一起多久,這段時光,是他連日子也不敢算的美好。

他勒令她堅強時,又何嘗不是在鼓勵自己?

他伸手摸她的頭,卻被她擋了。

“不許打我的頭!”

他的手僵硬了一瞬,“孟雲娴,長脾氣了。”

趁她不被,飛快地在她頭上摸了一把。

孟雲娴正要發作,卻被素來冷淡的小哥哥溫柔的笑容晃了眼睛。

“這樣很好,你……就一直這樣下去吧。”

夕陽西下,兩個挨在一起的孩子,身影被拉得老長,交織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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