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1)

照片放大後, 右側打了兩行煽情字幕:牽你的手, 從少年到白頭。

鮑琥看得遺憾不已, 深恨未能和寶貝讀同一所高中。不過此恨無可消除,唯有用餘生做補。

鮑家人四月初趕來,暫住福康家園。他們也想出點力, 結果發現什麽忙也幫不上。聽說為這場婚禮,親家公直接贊助一個億。他們出不了那麽多錢, 兒子也不讓他們掏錢, 于是只能兩手一攤, 盡量不給新人扯後腿。

按照習俗,新人婚前三天不能見面。

三號傍晚, 安逸在新房收拾東西。鮑琥抓緊最後時間看媳婦,眼睛一秒不肯移開。

新房已被羅蘭布置得妙趣橫生,尤其主卧室,簡直成了一間記憶宮殿, 走進去便聞見愛情味道。

天花板下裝了木質網格,鮑琥每年送媳婦的生日禮物都墜在上頭。除了布貼畫和空酒瓶,靠近窗口的位置還挂了一串音樂樹風鈴。

而這些,竟然是新郎自己的創意。

安逸打量卧室一圈, 笑意順着眼角上揚的弧度飛出很遠, 幾乎鑽進兩側頭發。

“寶貝,你來來回回搗鼓什麽?”

“明天去酒店啊!算了, 就這件吧。”安逸抖開一件睡衣,頭都沒擡。

她計劃從酒店發嫁, 省事省心。

鮑琥聽着不對,偷偷給郁歌發了個短信。半個小時後,郁大佬又殺過去了,鮑琥給開的門。

進屋時廳裏已徹底紅彤彤,一派新婚氣象。安逸正往背包塞護膚品。

“這是要去哪?”郁大佬英俊的面孔黑沉。

安逸看他一眼,微微一笑算是問候:“您過來了。您那天不是說婚前三天不能見面嗎?我正準備去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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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歌氣得倒仰。“你還記恨爸爸啊?爸爸都安排好了,別墅早替你收拾出來。住家裏不好嗎?”

安逸想想別墅一堆人,還有一個刺頭安芸,決定還是拒絕。

“爸,您讓我自在些吧!”

“自在自在,你和你媽的自在就這麽重要?我身為你爸,我的心情就一點不重要?”郁歌這一吼,直接吼得鮑琥退到陽臺。

“爸,您好好地又提媽媽做什麽?我是不想大家別扭。”安逸嘆了口氣,試圖說服他:“我希望我在的地方,所有人都快快樂樂,不要有戰争。”

郁歌聽得噎住。他想起安逸小時候,他和葉心吵架,女兒吓得蹲在牆角。他不是好爸爸。

內疚讓他臉色稍緩。“你放心,不就是擔心小芸鬧別扭。我囑咐過了,你是她姐姐,她不會跟你過不去的。”

安逸低頭不吭聲,算是沉默抗議。沒想到,郁歌這回吃了秤砣鐵了心。

“家裏有別墅,你怎麽能從酒店出嫁呢?你是讓人笑話我,我女兒連個娘家都沒有?”大佬言辭激烈,一向芝蘭玉樹的形象淪為臉紅脖子粗。

安逸無奈抿抿嘴:“您想多了。我就是覺得住酒店方便些。”

“別墅哪裏不方便?你說得出,我現在就讓人改。”郁大佬拔高嗓門,句怼句字怼字,怼得人無言再怼。

安逸本就不愛争論,見他激動至此,只好承情答應。“那我明早去別墅。您別着急上火的,犯不着。”

見她松口,郁歌立時笑逐顏開:“嗯,你結婚爸爸高興,不着急不上火。血壓升不起來,放心。”

安逸:……怎麽感覺這套路挺熟悉。

她狐疑往陽臺方向瞥了眼,什麽也沒看見。淺粉色的落地窗簾早被拉上。某人正躺在搖椅裏偷笑。

隔天,郁歌早早派了司機過去接。安逸和剛從溫哥華飛來的Nancy一起,趕往郁家別墅。

別墅大客廳裏,郁家人正集體等候着。

安芸剛回國幾天,再過兩月她就能從康奈爾畢業。關于未來她有些迷茫,不知該不該繼續讀碩。以前還能用康奈爾壓安逸一頭,現在安逸嫁人,她好像沒了讀書的欲望。

“別人家的孩子”轉眼就要結婚,她還有必要讀碩讀博嗎?其實她也沒那麽喜歡讀書。

安芸坐在沙發右側,托着腮思前想後。

為和安逸別苗頭,她跨年夜一沖動,将頭發染成橘色。過了好幾月,橘色依舊亮得閃瞎色狼眼。若非有顏值撐着,實在讓人吐槽滿滿。

她其實也有些後悔。

奈何之前,每次母親方玉容讓她換個色,她都硬怼回去,弄得現在騎虎難下。為捍衛自己視若生命的自尊,她每天頂着橙汁頭進進出出,姿态頗為嚣張。

除了安芸,沙發左側坐着郁歌小女兒安蔚。十二歲的小蘿莉手裏捧着一本書,模樣安靜得很。

安蔚集齊父母五官裏所有優點,美得驚心動魄,就是性子和安逸一樣,不喜抛頭露面。

安芸和安蔚,這兩個孩子的母親——方玉容,是郁歌第二任妻子。不過她嫁給郁歌已有近二十年,二人也算得上結發夫妻。

身為別墅女主人,方玉容對安逸來此待嫁無比重視,隔一會便走到栅欄外,朝不遠處的停車場翹首以盼。

能生出幾個漂亮女兒,她自也是天生麗質。她不僅對安逸看重,對待安逸的母親葉心,更有一份發自內心的欽佩。

這十多年裏,她只見過葉心一回,對葉心卻毫不陌生。在她心裏,葉心的灑脫大方令人驚豔,追逐愛情地奮勇又令她神往。

至情至性四個字聽來像傳說,然葉心是活生生的。她讓她見識,原來還有女人可以活得毫不隐忍。

葉心像一團迷離火焰,美卻灼人。那次偶遇,郁歌被她怼得抱頭鼠竄。

想到數年前的奇怪碰面,方玉容忍不住期待她們的第二次相會。可停車場久久不見郁家的車歸來。

“怎麽還沒來?不是一大早過去接了?”又一次期待落空,她失望回到廳裏。

郁歌上樓去了,大廳只有安芸安蔚兩姐妹。安芸對她着急的樣看不過眼,冷笑着出言譏諷:“對別人家的孩子,你倒上心!”

“你這孩子,難道我對你不上心?”方玉容白她一眼,坐到沙發中央。

“哼。”安芸噌地站起,鮮亮橙發在空中揚出一團燦金火焰。

方玉容拽住她,“對了,你把這頭發染回去。哪有你這樣的伴娘,頂着這麽個顏色參加婚禮,這不是成心和你姐姐過不去?”

“連我染什麽頭發都要管!安逸染成綠色,你怎麽不說?”安芸被訓得舊恨未消新仇又起。

“你要有安逸一半懂事,我會管嗎?”方玉容實難理解,為什麽這個女兒一樣衣食無憂,卻會養成這副別扭性子,好像跟全天下人都過不去似的。

“是是是,她什麽都好!”安芸直接氣跑。

“這孩子,脾氣也不曉得像誰?”方玉容無奈坐了半天。

再走到門外,停車場有動靜了。一大一小兩個姑娘,手牽手從車上下來。

“郁歌,人到了!”方玉容沖着大廳高呼,“Nancy也來了。”

聽說Nancy來,郁歌領着一家子往外趕。安芸不情不願跟在最後,悄聲吐槽:“有什麽了不起?犯得着這麽興師動衆?”

Nancy是個美麗絕倫的小天使,臉生得像大畫家提香筆下《梳妝的婦人》。畫家慣會騙人,畫名說“婦人”,畫中根本是少女臉。Nancy除了眼眸幽綠,五官、膚色、氣質幾乎都和畫裏一模一樣。她骨架細,胳膊腿生得肉乎乎,卻一點不顯胖,反而萌死人不償命。

大家都愛死她了,就連對前妻頗有怨言的郁大佬,也擋不住小天使的魅力。方阿姨一見Nancy便沖上去抱住,“哎呀,小寶貝來啦!媽媽呢?”

“媽媽和爸爸出去玩了。”Nancy慢慢眨了兩下眼,純潔的綠眸暈出一層霧氣。

方玉容心疼的不得了,抱着小天使輕哄:“那你和Aunty玩,咱們不理他們。”

Nancy來過中國兩回,方阿姨每次見都恨不得将小天使捧在掌心。安逸沒什麽好擔憂。她轉頭看向默不作聲的安蔚,“小蔚藍,過幾天給姐姐做花童,好不好?”

安蔚害羞點頭,只點一下,重重地。

安逸笑着牽起她的手,“我們小蔚藍越來越漂亮了。”

安蔚往方玉容懷裏的Nancy瞄了眼,細密長睫壓下,嘴裏低聲反駁:“沒有Nancy漂亮呢!”

小蔚藍比Nancy大兩歲,個頭看上去卻差不多。兩人一個是東方小精靈,一個是西方小天使。Nancy的美帶着宗教畫裏的聖潔,小蔚藍卻是靈秀剔透如水晶,極其惹人憐愛。

安逸在她臉頰輕戳一下,擠眉弄眼逗她:“誰說的?你和Nancy都漂亮,姐姐卻是家裏最醜的。”

小蔚藍頓時瞪大眼,用力反駁:“姐姐不醜,姐姐也好美。”

那雙眼實在清澈。

安逸盯着她越看越喜歡,小蔚藍烏黑的眼和之前的秀虎很有些像。尤其那種無辜感。不過,小蔚藍是真無辜,秀虎那家夥卻是裝無辜。

她忽略掉,安蔚的相貌随父親安郁。而郁大佬的臉又和鮑琥同屬一挂。她感覺安蔚像鮑琥,其實非常合乎邏輯。

郁歌見別墅一日間添了許多歡聲笑語,心情甚好。

吃過中飯,羅蘭公司将主婚紗和花童禮服送過去,順便布置別墅。檸檬幾人看到美得犯規的小花童,均啧啧驚嘆。

“我們可真幸運,能參與這樣一場婚禮。不僅有最美的新郎新娘,就連我們兩位小花童,都美成小仙女呢!”

“是啊,實在莫大榮幸。安小姐,您從哪找來的小花童?”雪梨朝安逸手上瞅了一眼,沒看到五克拉大紫鑽。

“都是我妹妹。”安逸一句話帶過,問起婚禮彩排的事:“是今晚彩排嗎?”

“嗯,一會我們陪安小姐過去。”檸檬在廳內浏覽一圈,郁家此刻有四個姑娘,個個貌美。想到郁歌隐婚的新聞,她估摸這幾人該是不同母,所以安小姐不願多說。于是,她非常識趣地将話題轉到伴娘身上。

“安小姐,您的伴娘團定下來沒有?再不定,怕是來不及準備伴娘禮服。”

“我沒有伴娘團。”安逸的話像塊小石直直砸下。因抗拒不了地心引力,石塊墜落的姿态特別理所當然。一如她口中的陳述句。

她絲毫沒覺得這是一件奇怪事。檸檬雪梨卻異口同聲驚呼。如此盛大的婚禮怎麽可以沒有伴娘團?

兩人面面相觑,似在詢問對方原因。莫非新娘人緣糟到極點,一個能當伴娘的都找不出?

雪梨暗中腹诽,打量安逸的視線略久。

安逸的确沒打算找伴娘。不是因為找不到。

她雖然沒什麽朋友,但只要她開口,黃英俏和闫蕊絕對願意。只不過,她了解她們的性格,跟媽媽一樣,不喜這種人山人海的場合。

別說她們,就是她自己,不也感覺站在臺上像小醜嗎?

衆人的集體驚愕讓安逸反思,是不是跟闫蕊她們說一聲。

“安逸,這麽大婚禮哪能一個伴娘沒有?讓小芸給你做伴娘,就這麽定了。”方玉容從沙發後邊扯出安芸,“你現在就去理發店,把這頭發弄掉。”

安逸對善意勸谏還是能聽進去的。反正婚禮她都同意了,又何必在伴娘這件小事上惹人非議。“阿姨不用,她喜歡這顏色就……”話剛到這,安芸氣呼呼跑走。

顯而易見,這家人并非一條心。跑走的那位,也不知還做不做伴娘。為免尴尬,檸檬和雪梨帶着組員四下忙活。

當她們走到庭院,客廳重歸寂靜。方玉容說起擱置許久的問題。

“記得把你媽媽的座位安在我旁邊。到時候給父母敬酒,好調換位置。”

安逸苦笑:“阿姨又不是不清楚,要讓我媽和爸坐一起,他們當場就得大吵。再說,我媽最讨厭應酬。她和我商量過,到時敬酒您和我爸坐那就行。等婚禮結束,我再跟她和保羅叔叔吃飯。他倆說,參加我的婚禮就只見我和鮑琥,別的人不願意見。”

她說着往沙發瞥了一眼。沙發上,小蔚藍正和Nancy一起翻看婚紗照。兩個小少女微笑颔首,美得均可入畫。“您也瞧見 ,她和保羅叔叔把Nancy扔給我就跑了。”

沒想到安逸早就安排好。若真如此,也是對她這個後母的認可。

方玉容又驚又喜:“好,都聽你的。”

隔着五六米處,安芸正倚着朱紅門框往廳裏看。見母親對安逸百依百順,她再度橙汁頭一甩,氣鼓鼓跑掉。

兩位小花童穿上紗裙,美麗百分百。安逸看得賞心悅目,電話來了。

“安逸姐,你伴娘确定沒?要沒确定,我和闫蕊都非常願意。”

沒想到她們會主動提出做伴娘。安逸當然一口應承,不過她還是有點好奇。“你們不是不喜歡這種場合嗎?要知道你們樂意,我早給你們說了。”

黃英俏答得非常坦誠。“姐姐你又幫我們忙了。我以後是韓粲經紀人,闫蕊是桑大哥經紀人。我們倆商量,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悶在家裏,得多和外邊聯系。所以給你當伴娘好處多多。那麽多明星名人,接上幾個訂單,一年吃喝不愁了。”

安逸聽得失笑:“好,不勉強就好。”

剛挂斷,鮑琥又打過來,愉快的聲調總能感染她。“寶貝別擔心,我讓裴雪幾個給你做伴娘,保準婚禮風風光光。”

原來檸檬想了半天不放心,便給新郎知會這事。鮑琥一聽心疼得不得了,媳婦是隐形富婆,從小到大确實沒朋友。

于是,他幾個電話撥出去,臨時湊了一個伴娘團。還好,聽說給安逸做伴娘,四位女明星無不樂意。

安逸一下錯愕了:“剛才,俏俏和闫蕊答應做伴娘了。你找了幾個人,會不會太多?”

鮑琥連聲安慰:“不多不多,我找了四個,加上她們也才六個。”

“對了,還有安芸……”

“七個,那剛剛好。我寶貝的伴娘團跟寶貝一樣,頂級的。”

男人這樣一哄,安逸不禁失笑出聲。有秀虎在,沒什麽好不放心的。

吃過晚飯,兩邊各自出發趕往D都大飯店。整座飯點已包下封場,大廳四面挂滿新人婚紗照,一樓舞臺搭得有模有樣。

不過,這地方怎麽弄得像工地?還有那些奇怪設備,是發動機嗎?

再看到高處橫着鋼架,安逸難掩困惑。

檸檬伸手指過去,語氣裏滿滿自信:“是不是像演唱會?我們保證,這場婚禮絕對是震撼級別。”

此言一出,安逸大概明白,估計要弄出什麽飛天之類的驚險畫面。

婚禮現場還未布置完,比如鮮花,為保證新鮮須只能提前一天運來。

“安小姐,氣球鮮花後天布置,到時就沒這麽空蕩了。”檸檬從準新娘臉上看不出情緒,索性直接解釋。

“嗯,不錯。”安逸對所謂婚禮本就沒新郎在意,自然沒什麽不滿。

說是彩排,安逸卻不願事先演練,她不想把自己的婚禮變成演戲。今晚過來只能算熟悉場地。巡視一遍後,她直接找了張椅子歇下,安安靜靜。

檸檬雪梨都覺得她怪,新娘對婚禮不該精益求精各種提意見嗎?這位新娘心卻大,什麽都不聞不問。

反倒鮑琥繞着現場轉了三大圈,樓上樓下跑。羅老板全程陪着他,兩人邊走邊聊。

鮑琥手上捏着婚禮流程,時而點頭時而思索。登上七樓,他蹙眉盯着空中兩座鋼架,重點問了幾個容易出纰漏的地方。“這樣出場,确定能保證安全無虞?我要絕對安全。”

他是想婚禮風光,可不希望寶貝出一點危險。

羅老板滿口篤定:“您放心,我們技術師已反複試驗多次,絕對安全。”

“那就好。我的婚禮順利,也是羅老板的福運。”一個“運”字沉落,鮑琥眼眸變得黑且深沉。

此時的他,比初見面時多了決斷之色,分明已是能獨當一面的男人。

羅老板知道,這話一點沒錯。這筆訂單是羅蘭承辦的第一場super婚禮,連負責演唱會的工程師都參與合作。D都可不缺富豪,超大型婚禮有一就有二,後邊婚慶價格只會水漲船高。

若婚禮順利,相信公司會進入創業新紀元,敲鐘上市指日可待。

看來,這位當紅小鮮肉并非全然的二百五。

羅老板收起內心不為人知的輕慢,恭敬點頭:“鮑先生說得極是。婚禮一定順利,兩位新人也會永浴愛河、白頭偕老。”

聽見“永浴愛河”四個字,鮑琥臉色大為舒緩。羅老板的祝福詞算送到他心底去了。他和寶貝,必須永浴愛河。

半億标準的婚禮可不是随随便便。彩排除了要核查設備,更得各環節查漏補缺。若新人有不滿意之處,三天內尚可調整。

鮑琥将文件遞給羅老板,跟着很潇灑地脫下西服,“我得試試,看從這飛下去是不是真能絕對安全。”

羅老板立刻拾起嘴邊話麥:“新郎要試飛,各部門做準備。”

過了幾分鐘,兩個工作人員趕來給鮑琥綁安全繩。

安逸正撐着臉打瞌睡,忽聞頂上一陣刺耳摩擦聲,忙睜開眼。等她仰起頭,鮑琥已穩穩踩上鋼架橋,不疾不徐。

D都大飯店的格局是天井式,鋼架橋正好橫在七樓兩側。當他走到中間交彙處,圍欄便沒了。那裏正是起飛點。

安逸緊張得站起身,小手團在胸口,眉頭緊皺。她看着男人朝左邊點頭,看着他大鵬展翅一樣張開雙臂,看着他跳下鋼橋。

那一瞬真是心驚肉跳。

跟着“咝”地一聲,男人從高處往下滑翔,姿勢優美。滑到大概五樓位置,他手臂一擡,人在空中晃了晃,緩緩定在原處。

“你幹嘛?快下來啊!”安逸沖着鮑琥高呼,可D都大飯店太大了,細弱的聲音根本傳不到上頭。

鮑琥在空中停了五六分鐘,再次揮手。這回直接滑翔到底,落腳在舞臺之上。

“不錯。”他拍拍手掌,笑着沖耳麥喊話。

沒等他取下安全繩,安逸重重撲過去:“你讨厭,一聲不說就吓人。”

鮑琥摟着她輕拍:“寶貝別怕,老公替你試試,很結實。那天你就這麽飛下來,像仙女下凡一樣。好不好?”

拍了半天,安逸纖弱的身子還是抖個不停。男人便有點慌了:“媳婦,你要實在害怕,那就取消這個環節。咱們不飛了。”

他說着往上瞥了一眼,從七樓飛下來确實挺高。他吊威亞吊成習慣,可寶貝從沒試過,到時賓客又多,寶貝肯定會害怕。

安逸想到他滑下鋼橋那一秒,仍心有餘悸。出于釋放恐懼的本能,兩汪眼淚奪眶而出。

“不飛不飛,寶貝不哭哦!”鮑琥将女人箍得死緊,讓她能深刻體會他就在她身邊。

此時,所有工作人員都戴着耳麥,新郎哄新娘的聲音一下傳了個遍。

男人們很郁悶。

這場婚禮,最費事的就是飛天環節,光搭建就用大半個月。他們辛苦這麽多天,結果新郎說取消就取消。

一衆女員工卻對安逸羨慕不已。有個這麽好的老公,真是死也值了。

安逸從鮑琥懷裏擡起小腦袋,雪白臉上忿忿不平:“不行,我要飛。你吓我,我也要把你吓回去。”

鮑琥頓時張口結舌,顴骨兩側的肉擠成團。

媳婦不說他還沒覺危險,這一說,他不由想起幾次片場事故。吊威亞并非百分百安全,萬一到時出點意外,他找誰賠媳婦。

“不行不行,寶貝,咱們取消這個。”

“不取消,我就要飛。我是新娘我說了算!”小白兔一下又變女王,而且扭頭就走。

鮑琥看着媳婦背影半天,表情由喜轉悲。在原地轉了兩三圈,他捏住耳麥問:“有沒有更安全的出場方式?”

這個仙女下凡,美固然美,可在半空中一點防護沒有,怎麽想都不能放心。

“鮑先生別擔心,明天我們可以裝花籃。到時新娘坐在花籃裏,慢慢降落。”

“好好,加個花籃。安全第一。”鮑琥擡起胳膊,直接拿白襯衫袖擦去滿額汗。

等工作人員解開安全繩,他立刻朝媳婦飛奔而去。

旁觀全程的雪梨除了羨慕更有驚訝。她先前以為新郎是歧視女人的直男癌,現在她明白,那是人家不願讓媳婦不高興,主動和異性保持距離。

世上怎有如此完美的男人呢?俊美、多金還癡情。新娘當然也美,不過,好像沒到傾國傾城的地步吧?

雪梨望着不遠處坐着的安逸,思緒飛到九天之外。

過了一刻鐘,羅老板在對講機裏宣布收工。十點半,彩排徹底結束。

雪梨情不自禁往新人所在的地方看去。隔着三張大圓桌的地方,立着一面大圍屏。小兩口躲在屏風後,一高一低兩只腦袋像皮影戲人偶,時而相觸時而分離。

邊上檸檬叫喚:“雪梨,還不走?”

“哦,來了。”雪梨回頭看一眼,這才跟上同事離開。

到十一點一刻,大廳人基本全走空,剩下飯店值班人員等着鎖門。他第三次看向屏風那頭,第三次揚聲催促:“鮑先生,得鎖門了。”

“好,馬上走。”

鎖門的第三次翻白眼。這對新人也真是,換個地方說話不行嗎?明兒一大早他還得開門呢!

屏風後,鮑琥拉着安逸的手不肯放,漂亮的臉又裝起無辜。

“媳婦,真的三天不能見面嗎?萬一我想你,能不能偷偷跑別墅看你?”

風俗的事安逸不清楚,也沒當回事。她想了一會,掀起細密長睫:“那你天黑了過來,到停車場等我。我悄悄過去,不讓爸爸知道。”

“好。”鮑琥高興得眯起眼,将掌心小手翻來覆去揉。

真是太好了。媳婦願意偷偷見他,表示媳婦也舍不得和他分開。

“我們像不像羅密歐與朱麗葉啊?半夜私會?”鮑琥嘚瑟說着,心底甜絲絲的。過了幾秒,見安逸圓眼珠裏透着質疑,他立刻認識到自己犯錯了。那兩人最後好像死了。

他是豬腦子啊!比梁山伯和祝英臺不好嗎,居然比那倆。

不對,梁祝也是悲劇結尾。

鮑琥一下郁悶了。他拍着嘴連“呸”三聲,然後沖四周打圈作揖:“說錯話,有怪莫怪!我和寶貝一定永浴愛河。”

絕不會那麽短命的。

安逸笑得連連咳嗽。兩人親親抱抱又拖了一刻鐘,等到郁大佬電話打來,鮑琥這才放人。

一分開就是三天。鮑琥極度不習慣,自從寶貝回來,他們就沒分開過。

本來說好到停車場私會,結果沒能成行。因為邵林說婚前三天不見面是老規矩,必須得守。

他不怕什麽規矩,可他怕不吉利。婚禮當天媳婦還得從花籃吊下來呢!還是忍忍吧。

經過兩個多月籌備,終于到了四月七號。

淩晨兩點,鮑琥興奮得無法入眠,又給媳婦發消息。安逸也沒睡着,兩人便微信傳情。

【寶貝,我們五十二小時沒見面了。還有十個小時你就是我老婆,怎麽辦?根本睡不着。】【什麽還有十個小時?你剛認識我的時候不就是了嗎?你還說我是上天發給你的媳婦呢!】【對對對。】鮑琥激動得差點咬到舌。【一直都是,四年前就是了。不過今天不一樣。過了今天,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老婆。】【這麽高興啊?】

鮑琥忍不住換成語音:“嗯嗯,太高興了。老婆,老婆……”

男人連續叫了好幾聲,口氣像喝過蜜糖酒,一股醉醺醺的味道。“叫聲老公吧!寶貝從來沒叫過。”

“想聽就趕緊睡覺。明天好多事操心,你不想到時困得沒力氣吧?”安逸清冷的聲音涼爽沁人,“抱不動新娘很丢臉的。”

剎那間,鮑琥像被打了鎮靜劑,所有雀躍的神經瞬間安靜。

“樂極生悲就不好了。乖乖睡覺,睡好點。”

安逸最後一句話弄得某人徹底不敢興奮了。想到明天各種環節,他老老實實躺平。

明天要從別墅抱着媳婦上車,絕不能腿軟,得睡好才有力氣;明天要開着布加迪打圈,他的車技不夠好,嗯,需要清醒的頭腦;明天媳婦還得從九樓飛下來,他在底下盯着更不能眨眼……

将婚禮流程大致過了一遍,再念上幾遍自創的清心乘法口訣,鮑琥還真睡着了。

身為新郎,結婚當日不可能睡到自然醒。淩晨五點,邵林把門鈴按得叮當響。

鮑琥急慌慌跑去開門。門口除了西裝革履的邵林,還有司機和一位笑容可口的跟妝師。

因為新郎有主動隔絕女性的特殊要求,羅蘭特意委派小Q過來。名字叫小Q,年紀卻有三十出頭,不過看上去很年輕,身材精瘦皮膚又好,一身紅配綠很是騷氣。

他身為形象總監,一向都在內部坐鎮,不負責外場。這次算是為大客戶破例。

小Q在他臉上看了又看,感覺英雄無用武之地。新郎根本不需要化妝好嗎?

他的想法和新郎不謀而合。鮑琥直接給他安排工作:“化妝就不用了,一會出汗還麻煩。你準備好衣服和随身物品,到飯店負責給我拿東西。我洗澡。”

小Q忍住做鬼臉的沖動,用力點了下頭。

好吧,他雖然是羅蘭最資深的造型師,但給大明星拎包……嗯,不委屈。

一個冷水澡之後,鮑琥清醒不少。再換上剪裁合體的黑西裝,加上不茍言笑,新郎瞬間氣場爆棚。和剛睡醒的傻叉完全兩人。

臨出門前,小Q徹底傻逼,懷揣價值近億的鑽戒瑟瑟發抖。他終于知道,所謂拿東西是拿什麽。

為何要将如此艱巨的任務交給他,他只是個化妝的!

坐上布加迪的那刻,小Q再也騷氣不起來。他怕鑽戒飛了。

還好,鮑琥開車很慢。這樣的龜速讓司機忍不住吐槽:“虎哥您是新郎,還是我來開吧!”

鮑琥一口拒絕:“不行。今天我非得自己開,一會好載媳婦。”

一輛布加迪啊,超跑好嗎?您以為是迎接灰姑娘的南瓜馬車?

司機将吐槽藏進肚子。另外兩人前後對視一番,也選擇保持沉默。

鮑琥也知道自己慢,不顧臉面地耐心解釋:“這些日子不是忙嗎?沒時間練車。這輛新車我總共摸了三回,我得先試試,順手了才能載媳婦。安全第一。”

說來說去還是為了心肝寶貝。另外三人誰也不催促,就坐在慢跑車裏左顧右盼。

索幸這會車少,沒機會遭白眼。

布加迪晃了半小時抵達目的地,D都大飯店。

停車場停了一排敞篷超跑,除了邵林那輛黑色法拉利,其餘全是檸檬黃、蘋果綠之類不同凡響的顏色。加上剛泊好的騷紅色布加迪,正好湊成一道彩虹。

羅蘭員工正在裝飾婚車。

雪梨看見鮑琥,熱情沖他問好:“鮑先生,婚車很快OK。”

鮑琥并未正眼看她,“嗯”了聲往大門方向走。

停車場外的梧桐樹挂了紅繩,喜氣萦繞卻不逼人。放眼望去,一襲紅地毯筆直通往婚宴內廳。

飯店員工正在擡桌子,準備作賓客接待處。鮑安夫婦婚紗照已擺在酒店入口。

踩上臺階走幾步,是兩面白繡球築成的花牆。拱門用的紫羅蘭,裏頭用紅品種綴成四個字:永浴愛河;白品種連成“A&B”的英文logo。

繡球花牆隔開的是兩個世界。進入婚宴內場仿似走進天國。即便裏頭堆滿圓桌,也像是天國裏的宴席,從桌椅到桌布,無不簡潔典雅。

一切都準備就緒。鮑琥最後檢視一遍婚禮現場,略略松了口氣。

這時七位伴郎已全部到齊,一水的黑西裝。新郎除了多條米色領帶,和伴郎并無二致。不過,他卓越的顏值使他無論何時何地都能一枝獨秀。

“九點了,該出發了。”邵林見他發愣,提醒他注意進度。

鮑琥瞄了一圈皺眉:“我好像有件事忘了做,但想不起來了。”

“今天這麽多事,忘了一兩件很正常。”

“不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我怎麽硬想不起來呢?”鮑琥輕輕擊打額頭,希望能靈光閃現。沒想到肩膀被人重重一拍。

“你怎麽還在這?趕緊的,這邊有我,你們先接親。”說話的是金米。

鮑琥只好按下心頭疑問,轉身往外走。

小Q本打算跟去見識下別墅,現在因為要守護新娘鑽戒,哪都不敢去。他悄咪咪走到沒人的地方,獨自靜坐。

沒辦法,在婚禮正式開始前他只能這樣,不然,看誰經過都像偷鑽戒的。

五分鐘後,一長條由布加迪打頭、法拉利收尾的敞篷車隊浩浩蕩蕩上路,後邊還跟着十多輛豪華suv。每輛車都根據自身顏色搭配,氣球粉嫩、彩帶旖旎。不過最吸睛的還是新郎駕駛的布加迪,車頭用紫羅蘭堆成紫色大桃心,引得路人頻頻回首。

大紅、大紫,這位新郎果然很騷。

出城還算順利,一路暢通。今天天氣也格外宜人。淡雲煙的四月天,不冷不熱,日光柔和又稀薄。被雲層過濾後,幾團白雲相觸的邊緣溢出橙色氣泡,仿佛日神打翻可樂瓶。

連天空都替他感到高興。不然太陽公公怎會偷喝可樂?

鮑琥微笑打着方向盤,再聽到耳畔各種歡呼,從頭到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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