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回程

一大早還沒睜開眼,許子瑤就察覺到了異樣,她不敢置信地睜開眼,果然發現自己流口水了,還在枕頭邊緣留下了一點可疑的痕跡。

許子瑤抱着被子呆坐起來:“……”

那家自稱的老字號就這麽好吃嗎?夢到了還不算,居然還吃得流口水?許子瑤捂住臉嘆了口氣,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之中。

前世她逃婚後不敢馬上離開京城,畢竟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貿然離京很可能在官道上就被堵住帶走了。深思熟慮的許子瑤果斷租了個小院子,靠存糧過了三天,然後才裝扮成個年輕書生的樣子,出門買菜兼打聽消息。

然後就發現她前腳逃婚,後腳就被“暴斃”了。

人就是這樣矯情,逃家之前希望一切順利再也沒人惦記,等發現別人這麽幹脆利落沒有一絲找尋之後,馬上又覺得失落。

許子瑤也不例外。

在這種低落情緒驅使之下,她買了菜回去一邊做一邊哭,還被使用不熟練的柴火熏了滿臉花。

吃完自己做的第一頓飯,許子瑤就擦把臉想辦法找工作了,她也沒什麽生存技能,琴棋書畫都會一些,但哪一樣都不足以拿出來賣錢,最後兜兜轉轉,終于厚起臉皮買了套二手家當,去路邊幫人抄書寫信了。

抄了半個月的信,付清小院子的房租,許子瑤背起家當就上路了,并決定往西走。

當時她并沒有明确的目的地,也沒有韓俦歸來的消息,誠勇伯府也好好的,沒有被抄家流放,每日裏熱熱鬧鬧地準備許子筝的婚事。她只是單純地想往西走,甚至認為西邊不太平,弄個假戶籍或者立個女戶,會更加容易一些。

這樣想其實并沒有錯,西北胡地甚至沒有戶籍都能随便流動,只要能落戶當地,官府審核非常輕松。但是凡事有利有弊,遠離京畿之地的地方,往往治安也不是那麽好。

許子瑤就這樣在一個名叫“青石鎮”的地方丢了自己的大部分盤纏,包括抄書寫信掙的那一兩銀子。

雖然氣得肺疼,但因為沒有路引和戶籍,許子瑤根本不敢聲張,只匆匆找了個小客棧住下,然後省吃儉用,想繼續靠抄書掙錢。

結果這小地方人真窮,更節儉,一天只吃兩頓飯不說,還根本沒人要寫信。

許子瑤盤算了一下,迅速改成了每頓飯減半,然後照常出攤,就這樣在第五天接到了一個從天而降的活兒——給人抄三本書,還是兵書。

許子瑤大喜,夜以繼日地抄,終于在七天後完成,拿到了一筆相當豐厚的報酬,然後紅着兩只兔子眼來到客棧的拐角,吃了一碗誘惑她好久的紅燒肉面。

太好吃了!

簡直人間美味!

許子瑤感動得幾乎要落下淚來,然而就在她吃得滿嘴流油的時候,有個人不請自來地坐到了對面,打下大片暗影。

許子瑤擡眼看去,發現對方來者不善,一張臉隐藏在鬥笠的陰影裏,露出的半張臉刀削斧鑿冷酷無比,而且個子很高,即使坐着也能看出極不好惹。

那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的面。

對方不說話,許子瑤也不說話。

許子瑤不用思量,都知道自己現在餓了好幾天的細胳膊腿打不過對方,恐怕跑都不跑不過。本着與人為善就是給自己求生的思路,許子瑤率先開口妄圖先發制人:“你是想吃面嗎?”看看被自己吃得七七八八的一大海碗面,小心建議道,“再給你叫一碗?”

雖然要花錢心很痛,但是能不能求你吃了面趕緊離開或者安靜地看我離開?

對方顯然很吃驚,明顯思考了一下,然後拿下了鬥笠,露出張相當俊美的臉。

許子瑤忍不住驚豔了一下,然後迅速回神,飛快吃完剩下的兩口面,道:“給你叫一碗紅燒肉面?”

你剛剛死死盯着的就是這種面,非常好吃。

對方又頓了頓,然後慢慢地、看着有點費勁地,張了張嘴,一字字道:“我是韓俦。”

許子瑤:“哦。”

韓俦:“我是你的未婚夫。”

“我來接你了,子瑤。”

“我不吃面。”

許子瑤:“!!!”

那天許子瑤終于還是沒有請韓俦吃面,就收拾東西跟着他走了。從此走走停停一路向西,再也沒有回望過來時的路。

當時許子瑤總覺得韓俦在觊觎她的面,而且因為省錢并不舍得請客,最後匆匆離開也再沒吃過。或許是面條太美味,也或許是這怨念太深重,以至于許子瑤直到重生都不能釋懷,甚至在夢的後半截強迫韓俦打包了十份面。

啧。

許子瑤呆呆地坐了一會兒,非常想把枕頭毀屍滅跡,餘光忽然瞄到枕頭一角露出點綠色,掀開枕頭一看,竟然是一塊綠瑩瑩的玉佩。

這玉佩不大,拿在手中仿佛有綠色的水液流轉,顯然不是凡品。

許子瑤記憶力很好,怎麽看這玉佩都不是自己,怎麽會突然出現在枕頭邊呢?

她眯起眼看了看,莫名覺得有點熟悉,這玉佩雕刻很精致,近處是盈盈湖水,遠處是脈脈青山,中有零星扁舟,看起來閑适安然。

纖長手指無意識地在玉佩上摩挲,忽然觸到一點不同的觸感,翻過來一看,背也就是山峰的另一側,一處起伏不同的山峰上,刻着小小的一個“韓”字。

想起來了!這,這是韓俦的玉佩!

許子瑤頓時如遭雷擊,一把丢開這塊玉佩,像只被燙了尾巴的貓。

不争氣的心髒瘋狂跳動,仿佛要跳出胸腔似的,許子瑤掐住手心,用力呼吸,好一會兒才穩住心神,重新拿起這塊玉佩,看了又看——

居然真的是韓俦的。

或者說,跟韓俦經常拿在手裏那塊一模一樣。

前世許子瑤跟着韓俦西行,周圍人似乎都知道他們的關系,但是韓俦本人臉色極不好看,平素看起來都跟人欠了他幾百兩銀子似的,是以也沒人亂開玩笑或者說閑話,就那麽默認了許子瑤的存在。

許子瑤是個非常理智的人,她很清楚自己今後的生活質量跟韓俦直接挂鈎,擺正心态後态度非常到位,韓俦忙的時候一句話不多說,韓俦閑下來了就噓寒問暖無微不至,還勤奮練習煲湯做菜,希望以後獨立女戶了也能有一技之長。

拜一路所見所聞的刺激,許子瑤非常想開個餐館,并覺得這是賺錢之根本,比什麽衣料鋪子胭脂鋪子都要可靠。

那時候,她就見過韓俦拿着這塊玉佩反複摩挲,目光……透着股說不上來的滋味兒。

有次去送飯,還撞見韓俦好像要親吻這塊玉佩,癡迷的眼神兒看起來格外猥瑣。

許子瑤兩眼一閉,當做什麽都沒看見。韓俦也不負所望地快速收起玉佩,還充滿暗示意味地看了她一眼。兩人心思各異地打了個心照不宣的啞謎,就這樣含糊過去。

如今回想起來……

許子瑤激靈靈打了個寒顫,是這塊玉佩不小心跟着她過來了,還是韓俦化成鬼魂送來了呢?

或者說,是她住的地方不安全了?還是,韓俦的東西被人偷搶騙了?

想了許久沒有頭緒,許子瑤幹脆收好玉佩,又叫了春華進來收拾,換個新的枕頭。

沒事。許子瑤非常光棍地想,反正出嫁已成定局,不管韓俦是死是活,就這一個結果,又何必糾結呢?

許子瑤忙忙碌碌待嫁之時,滿京城的權貴們都在觀望韓俦“叛逃”事件。按理說胡将軍的說辭非常有力,可是陛下卻留中不發,并未對韓家采取什麽嚴厲措施,連分家這等大事也悄無聲息的放過了,這種模棱兩可的态度成功讓衆人狐疑起來,一時間不敢有什麽動作。

後宮之中,唐貴妃倚在繡着富貴繡球的榻上,用染着紫色蔻丹的指甲使勁戳了戳三皇子的額頭,嘆息道:“你看看你,怎的這般魯莽沖動?若非你和那馬青雲起了龌龊,現在馬百萬早該和你舅父站在一條船上了。唉。”

唐貴妃雖年紀不小,但氣質清華,頗有書卷之氣,此刻和兒子說着家常,也渾然貴氣天成,頗有威勢。

然而三皇子在母妃面前撒嬌慣了,自是不怕,說道:“母妃你不知道,那個馬青雲多可惡,一個商戶家的纨绔子弟,居然敢和兒子叫板,我可是天潢貴胄,怎麽能讓這種人騎在頭上?當然要教訓他一頓。倒是惹得母妃煩心,真是兒子的不是。”

唐貴妃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你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了嗎?你就要娶妻了呀,鬧出這種事情,看哪家的好姑娘敢嫁你?你失去的又豈止是一個馬百萬而已?”

三皇子卻不以為然:“母妃多慮了,你看看父皇,怎麽舍得讓我們兄弟幾個娶上家世好的妻子?大哥和二哥家的,你瞧瞧。鬧出這回事來,他老人家說不定還更放心。”

唐貴妃一想還真是,轉而想到皇帝最近的動作,忍不住心驚,欣慰地道:“還是我兒看得透徹。”

三皇子得意洋洋:“那是當然。”

都是男人嘛,把自己代入父皇的角度想想,可不就希望兒子們親事平庸一些?

京郊五百裏開外,一支軍隊駐紮下來,士兵們行為有素地安營紮寨,列隊巡邏,一個個有條不紊。

薛昊龇牙咧嘴地坐在地上,斜斜地看着韓俦,一腔幽怨簡直要溢出來:“我說韓将軍,不至于這樣吧?一日行軍幾百裏,你是拿人當千裏馬用啊?”

韓俦道:“眼看就到京城了,再堅持一下。我們好不容易入了陛下的眼,回去必有封賞,豈能拖延?”

“啧啧啧。”薛昊不客氣地拆臺,小聲道,“再不用拖延,也沒必要跑死三匹馬悄悄回京呀。我說韓将軍,你上次是幹什麽去了?怎麽回來就成天笑眯眯的,老鐵樹開花?”他擠擠眼睛,笑得好不揶揄。

韓俦和未婚妻的事情,別人可能不清楚,他這個親密好友可是一清二楚,真是萬萬沒想到,就韓俦這種人,居然還有這麽個癡心的未婚妻,連他差點戰死都不在乎,說什麽都要嫁,簡直羨慕死個人。

韓俦這小子也壞,不方便大肆宣揚吧,就對着他一個人使勁兒炫,明着秀暗着秀,害得他有幾天都想躲着走。

說什麽未婚妻對他情深義重肯定在家中日思夜想,現在可好,這小子臨到京城就不安分,還趁夜悄悄回了次京,回來就坐立難安的,恨不能帶着全體人馬飛回去。啧,真是沒見過世面的毛頭小子啊。

這躁動思春的模樣,真應該畫下來留作紀念才是。

薛昊得意地擠眉弄眼,準備趁機會嘲笑一波。

韓俦嘴角微勾,非常大方地道:“對,我不久就要成親,到時一定請你這單身漢多喝幾杯喜酒,沾沾喜氣。”

薛昊:“……”

他可是萬千閨秀的夢中人,還用得着沾別人的喜氣?笑話!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善良的小天使們~~

努力碼字.jpg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