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驚變
直到被父親派人接回府中,文小姐都是渾渾噩噩的,不知道自己怎麽從高臺上下來的。
多好的計劃啊!許子瑤病得起不來身,她卻言出必踐去賠罪,不但能落個光明坦蕩的好名聲,洗刷一點兄長帶來的陰影,還能給許子瑤扣個小肚雞腸不顧旁人死活的大帽子。
從此她不要再做文小姐,她要做文木心,做一個在京城閨秀圈中有名有姓的女子。
怎麽許子瑤忽然就來了呢?
來便罷了,還口舌如刀,當衆逼迫于她賠罪,那一刻文木心連腦子都是木的,本來是假意尋死,當時卻真有種一躍而下的沖動,恨不得一了百了。
可是她不能。
那韓将軍牢牢盯着她,目光如刀,她敢發誓,要是真的跳下,不但死不成,還會被許子瑤倒打一耙。
何況那人說了,只要辦成這件事,就擡她進門,坐享榮華富貴。
憑她的出身和今日名聲,完全有這個資格。
因這賭約之事,父親本來暴跳如雷,等她回來後也變了個态度,誇她有勇有謀,為文家争得了名譽。
文木心渾渾噩噩坐在椅子上,木然看着父親的笑臉,只覺得天旋地轉,腹中翻滾不休,終于忍不住一頭栽倒在地。
另一邊,韓俦和許子瑤回到家中,臉色都沉了下來。
今日之事,看似兩人順順當當度過一劫,文小姐賠禮道歉不說,韓俦也第一次公開回應了先前的質疑,連文侍郎都派人再次致歉,雙方落得個面上和好,彼此拱手道別。
但背後的種種謀算,真叫人不敢細想。
“文侍郎此人,死要面子且迂腐無比,還格外自私懦弱,”韓俦毫不客氣地将文侍郎從頭到腳批判了一番,手指輕輕敲擊着桌子,“前頭文小姐失蹤,他連派人找都沒有,完全不放在心上,今天還在小妾院裏待着,怎麽可能是他指揮文小姐來了這一出?”
要有這種腦子,前面根本不會出現文小姐和子瑤當衆打賭的事。
許子瑤揉着額角,輕聲道:“我覺着文小姐也不是這種誠心道歉的人,你看她最後賠禮那樣子,簡直恨不得撲上來生啖我肉,也就是底下人看不清,不然都得以為妖怪來了。”
韓俦被這形容逗樂,拉過許子瑤坐在自己旁邊,幫她揉着額頭舒緩精神:“夫人不要為這等小事煩憂,我已命人詳查此事,想來明日就有結果。”
夫妻二人互相勸勉安慰一番,便早早歇下。此時的他們都沒有想到,第二天将迎來怎樣的劇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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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逼宮謀反?”韓俦震驚不已,他自重生以來,便步步小心,事事籌謀,唯恐重蹈前世覆轍,對前世曾經搞出大動靜的幾人更是派人觀察,時刻注意。
萬萬沒想到,不過是告假兩天,朝中就發生了這般動蕩。
“誰也沒想到。”薛昊端起熱茶一飲而盡,也是感慨萬分,“夫人真是福星高照,要不是昨天那一出,我也不會被你招到府上,今天恐怕就在牢裏喝涼水了。”
卻原來三皇子因傷了身體,性情大變,不但原定的皇子妃人選必須放手,連往日親密的舅舅也不肯把女兒嫁過來,三皇子素來高高在上,哪裏受得了這種待遇?
本來唐貴妃還在悉心安慰,好生安撫,結果就這麽不湊巧,她剛剛查出懷孕了。
多年寵妃再次懷孕,周泰帝大喜,各種珍品流水般賞賜給唐貴妃,連唐禦史都跟着沾光。
唐禦史也是歡喜,喜得當天就派夫人進宮探望貴妃,兩相一合計,決定好好培養腹中胎兒。那個已經廢了的,以後榮華富貴供着就是。
不得不說,一個能在前朝屹立不倒,一個能在後宮聖寵不衰,父女二人的果斷和謀略,都是出類拔萃。
然而那個廢了的不願意啊!
三皇子看着來傳信“唐禦史有鬼blablabla”的宮人,只狠得兩眼噴火。
最諷刺的是,他之所以能得到貴妃宮裏的消息,還是因為宮人不知道他已經廢了,存心巴結,才上趕着來報信的。
假如這閹人知道我已是個廢人,是不是也會翻臉嘲弄?
三皇子熱了許久的腦子瞬間崩潰,拔劍捅死眼前的宮人,糾集人手就逼宮了。
有勇無謀,倉促行事,結果可想而知。
只破了一道宮門就被禁衛全殲了。
事起突然,對周泰帝沒造成什麽實質損傷,但是感情上的傷害就太大了。吐了一口血又昏迷了一會兒的周泰帝,醒來後雷厲風行地下令把唐家全抄了,三皇子去陪四皇子,唐貴妃也成了才人,生下孩子再做計較。
周泰帝腦子還是很清醒的,理智上他清楚這是三兒子自作主張,唐家不但毫不知情,還很受累,但感情上他真的一個也不想放過,于是趁機把朝中站位的群臣們都篩了一遍,摘了不少官帽。
只是聽着薛昊描述,韓俦都能想象到那血流成河的場面。無他,前世也經歷過一次,只是那時候是二皇子。
這位中宮嫡子在多年溫和忍讓的面具戴不下去之後,爆發逼宮,皇後一族全部傾覆,韓俦就是那時候被遷怒,拖着兩條傷腿發往西北邊陲。
不是老二就是老三,皇帝這晚年真是很難安穩啊。韓俦心中感慨,長長嘆了口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且安心等着吧。”
薛昊也是無奈,然而和那些跟三皇子略有交情、甚至只是白日裏經過皇子府就被無辜牽連的同袍相比,他已經足夠幸運了。
和薛昊讨論一番又做了新的布置安排,韓俦只覺得越發心累。他有幸重活一世,保住雙腿又娶了嬌妻,雖然日日提醒自己冷靜自持,心中也是頗為滿足得意,自以為仗着先知先覺的經驗,能夠在這場動亂中趁勢崛起,立下不世功勳。
沒想到天行有常,并不為他這小小卒子動容,三下五除二就撥亂了命運的軌跡,纏裹出一團亂麻來。
許子瑤也是心情沉重,畢竟前頭指使文小姐做戲進而劍指韓俦的幕後黑手還沒找到,又發生這般劇變,簡直像沉沉烏雲壓在頭頂一般,讓人連呼吸都不敢太放松。
“莫怕,我們和三皇子并無聯系,和唐家也關系惡劣,這次肯定牽連不到我們。”韓俦将許子瑤攬進懷裏,親了親她的發頂,“你安心養好身體便是,無論我去哪裏,我們都不分開。只是邊地苦寒,要辛苦夫人了。”
許子瑤依偎在那寬厚的胸膛裏,柔聲道:“有什麽好擔心的,不管胡地還是北疆,我都跟着夫君走。”
主意已定,整個将軍府便閉門謝客,每日裏只有采買出入,安靜等着風波過去。韓俦日日舞刀弄槍,謀劃布局,許子瑤則閑得無聊,幹脆收拾起了家當,趁機把皮子皮衣之類的準備起來,各類禦寒衣物、藥材等,足足收拾了小半個庫房。
沒想到半月之後韓俦接到調令,讓他三日後出發前往東南部的越州,平定沿海一帶日益猖獗的海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