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感化
張潇潇摘下眼鏡跟帽子，決定還是親自出馬。原先制定的計劃顯然是已經崩了。都怪這次臺裏給她配的暗訪記者太不專業。
怎麽自己還吃上了呢？
旁邊的工作人員連忙攔住她道：“诶，等等！你可是主持人啊，大家都認識你呢。你現在沖出去會引起話題的！”
張潇潇道：“可是我要對我的觀衆負責啊。你說這節目做成這樣，後面還怎麽播？幹脆上去針尖對麥芒地逼問清楚，還有一個沖突的看點在。我還真就不信了，什麽神仙面？說得跟洗腦似的。你們也跟上！”
原本按照慣例，都是打假記者先出動，去戳穿對方的陰謀，然後在騙子最窘迫的時候，張潇潇帶着攝像組的人上前，開始采訪拍攝，揭露自己身份，一錘定音。
騙人的商戶會從憤怒到窘迫最後到絕望，看着他們的那種眼神啊，才是真的富有成就感。
“诶，這不是張潇潇嗎？”
很快有路人認出他們。
“打假團隊？難道‘豬’這家店真的有問題？”
“啊……不會吧？我覺得真的很好吃啊。以前那純肉是吃不起，但現在這面還行啊。”
“張潇潇的節目好像還沒翻過車吧？”
她的打假節目雖然只在地方臺播出，影響力有限，但在中老年人群中卻很有人氣。大家茶餘飯後最喜歡看的就是她帶着記者去撕破反派的醜惡嘴臉。
痛快啊！那些黑心商戶就應該好好整治。一個優秀的記者，簡直比卧底還牛逼！
“一碗面！”張潇潇遠遠喊了一聲。
因為店裏已經沒位置了，此時食客基本上是抱着碗蹲在路邊狼狽用餐。如果有人離開，很快就會補上。
打假記者根據人群的騷動發現了她，靠近過來問：“張姐？你怎麽過來了？我還沒給你信號啊。”
張潇潇狠狠瞪了他一眼。
打假記者無辜道：“這裏的面真的還行啊。”
張潇潇：“你也被洗腦了是嗎？你的立場跟智商呢？那麽一小碗，八十，還什麽補氣功效不能兩碗，她當自己是藥劑師嗎？”
打假記者說：“可是真的不貴啊。現在二十塊錢能買得到什麽？一杯奶茶吧也就。奶茶能跟這種珍貴的野山參的價值相比嗎？”
張潇潇指了下對方包裏的攝像頭，示意對方現在正在收音跟錄像。所有的畫面都可能會被剪輯到節目中。
旁邊食客将碗吃得锃亮，意猶未盡地讓出座位。
張潇潇還是靠牆站着，等待自己的面條出鍋。
部分食客因為她的出現，再次圍攏過來。畢竟張潇潇這個名字，就是好戲的代名詞，他們迫切地想一睹打假節目的現場撕逼水平。多晃悠晃悠，說不定還能順便出個鏡呢？
張潇潇嚴肅掃視着店裏環境，想找出一些可以指摘的地方。最終不得不承認這家店的衛生還是挺不錯的。裝修很簡陋，沒看見放在外面的食材，但真已經到了一塵不染的地步。
跟拍攝像已經在四處細節都拍攝了一遍，也沒發現任何問題。
打假記者見張潇潇神色緩和了一點，又不怕死地貼過去道：“張姐，我建議你加肉，三份。然後點青菜味的。這樣湯底清澈更加好喝。剛才有個男生一口氣加了八分肉，鋪滿了整個碗，哇，看着那叫一個爽……”
張潇潇冷厲看他，仿佛他就是自己碗面上的那片肉。
打假記者聲音越說越輕，出于求生欲的提醒，自覺地站到一邊，舉起雙手表示投降。
教授跟着立到他身側，回味說：“其實的确很好吃，也不貴。算不上什麽詐騙的。”
打假記者低聲附和：“我也覺得。小姑娘開店多不容易。教授您也說了那是上好的野山參，這說明它不能完全算是虛假廣告營銷，可能只是店主不懂事，随手寫的兩句。何況考慮進學校附近的店租，我覺得她已經賣得很便宜了。這價格多良心。”
教授慫恿：“那你去跟你上級說呀。這期節目就別拍了。”
打假記者掙紮道：“我……”怕怕的。
張潇潇這人雷厲風行，面對鏡頭還會有幾分溫柔，可是面對黑心商戶，那直接就是一副戰鬥機的狀态了。畢竟，那幾個靠着地溝油、死雞肉等賺取高額利潤的資本家，可都不是什麽好人，張潇潇對他們深惡痛疾，必須拿出強硬的态度來。
值得驕傲的是，每個上過他們節目的店鋪，最終不是倒閉就是老板跑路，負責人在A市都生活不下去。還有幾個已經進去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出來。
他倒不是認為張潇潇會為了噱頭刻意誣陷老板或是什麽，但他們節目的基調已經固定了，就是那個樣，這家店只要出鏡，就很容易被先入為主的觀衆誤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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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兄弟還在猶豫的時候，張潇潇的面已經到了。
一碗清可見底的湯上面，浮動着三片薄到将近透明的肉。下面就是一小團雪白的面。
就這幾片肉，還十塊錢？還真好吃？呵呵。
張潇潇不屑舉起筷子。
這種厚度的肉味都被沖散了，能吃得出什麽味兒？不就剩下一堆難嚼又沒味道的纖維……
纖維……
張潇潇合上嘴巴，那肉片嫩得幾乎入口即化。與此同時漾開來的是她從未品嘗過的鮮香。
纖維？幹柴？寡淡？
怎麽可能。
她擡起頭，腦海中閃過一行閃着紅光的危險提示。
不好。這期節目要翻車了。
她不信邪，幹脆将剩下那兩片孤零零的肉都夾了起來，一口咬下。
感覺只是喉嚨一個滾動，嘴裏就空了。好像什麽都沒吃到，但其實只是不滿足而已。
張潇潇睜開眼，原本并不覺得饑餓的胃部，此時在瘋狂叫嚣。再也不管面子，攪動着筷子把面往嘴裏送。
先吃了再說！
這裏的食物，簡直會讓人上瘾。最後她連清澈的的湯汁，都一滴不剩地喝下。
在衆人目光的注視中，張潇潇把空掉的碗重重拍在桌上。
就……還真的挺好吃的 (￢_￢)
她低頭看着空碗，陷入迷惘沉思。
誠然來說，憑借這碗面的味道，标價五十真的不貴。哪怕翻上一倍她都不覺得貴。有一定的消費水平，她會很樂意過來品嘗，甚至天天來。
可是，品質是品質，造假是造假。店主既然有這樣的水準，為什麽非要打虛假廣告呢？這是要讓自己怎麽辦啊？
張潇潇皺起眉毛。
完全不能理解！為什麽年輕人就不能腳踏實地的賺錢呢？她真的是最讨厭這種好高骛遠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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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潇潇還在斟酌，就聽見門口的店主興奮喊道：“我差點忘了！山哥山哥，你快給我拍張照片，我要發到群裏。那麽多客人啊，看他們還不相信！”
小山參聽話地爬下椅子，踮腳從桌面上拿過手機，跑到門外去幫她拍照。
沒過多久，又邁着小短腿跑回來，把手機放在寥寥雲手邊。
寥寥雲嘿嘿笑道：“我待會兒再看哈。”
小山參也不爬回椅子了，逛到湯鍋旁邊，在那站了會兒。他明亮幹淨的眼睛轉了轉，抓着自己的衣袖動了動鼻子。
裏面不剩多少湯了，加點水大概可以做兩三碗的分量。
今天的銷量，已經遠遠超過預期。
寥寥雲擦了下汗，低頭問道：“你想喝湯嗎？”
小山參遲疑了下，點頭說：“寥寥雲的豬肉湯好喝。”
寥寥雲二話不說，直接把手上家夥一收，對後面還在排隊的人道：“今天湯底已經沒有了，不好意思啊，請大家明天再來。”
衆人大聲嘆氣，滿帶可惜。
一中午盡看着別人如何滿足地享用，而自己卻沒有，這總覺得心裏缺了點什麽，抓撓似的難受。可是也沒有辦法，只能遺憾散去等待明天。
寥寥雲單手提起湯桶，把裏面的東西全部倒進炒鍋裏，然後将剩下的肉片都丢了進去，稍加調味。
再特意從櫃子裏掏出一個大碗，等清湯煮沸後倒進去，塞到小山參的手裏。
小山參捧着比臉還大的瓷碗，坐在旁邊的小板凳上，小口小口地吹氣呼涼。
寥寥雲舔了舔嘴唇問：“好喝嗎？”
小山參用力點頭：“嗯！”
他用筷子撥了下，說：“寥寥雲我給你留一半的肉！你要快一點呀！”
寥寥雲拍了下他的腦袋，過去整理桌子，準備收工。
張潇潇看着，忽然怔了下，像是想到什麽，擡手招旁邊的打假記者過來。
“她從中午忙到現在是都沒吃飯嗎？”
打假記者也沒注意到這個問題，被她一問才意識到。點頭說：“是沒有。”
張潇潇神色凝重地點頭。
她擡手按住鼻梁，重重吐出一口氣。
這孩子才多大呢？看起來應該大概在二十歲左右。自己二十歲的時候在做什麽？應該是無憂無慮的念大學。
反正不是一面開店賺錢一面還要照顧孩子。
看那些沉重的器具，壓在她瘦弱的肩膀上，她還能熟練而輕松的應對，就不是一天兩天可以鍛煉出來的，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開始學習背負這種壓力。
張潇潇雖然沒有經歷過，但也知道，要把一家店維持成現在這個樣子，還擁有那樣令人稱贊的手藝，她的過去絕對是布滿艱苦跟努力的。
自己之前的看法，實在是太膚淺。
記者兄弟看着張潇潇忽然感性起來的氣場，害怕地退了一步。
這位原則至上，絕不容情的打假戰士，難道是被……被一碗面感化了嗎？！
張潇潇走到寥寥雲旁邊問：“請問，我能采訪一下你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