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就在喬峰對千歲憂的行為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 小洪七見喬峰拎着他卻不抱,十分不滿。

雙手雙足向他比劃着, 啊啊直叫, 就是要抱抱。

喬峰:“……”

自認是江湖莽漢的喬幫主何時應對過這種軟綿綿、又不能将道理的小團子, 可如果不順着他的意思, 這個小東西大概會哇哇大哭的吧?

無奈,将小洪七抱了過來,大概是姿勢不對,小洪七在他懷裏還特別折騰。

喬峰心中苦笑,真是想點了這小東西的睡穴,讓他睡着一了百了。

可穴道是不能亂點的,更何況這還是個牙牙學語的嬰兒。

喬峰一手抱着小洪七,又看看睡在他外袍之上的千歲憂,心裏不禁有些憂心。

千歲憂的傷勢看着并不是太好, 如今還三更半夜, 要他帶着這一大一小離開頗有難度。為今之計, 只能等段譽他們找來再說。

而這時,被他着的小洪七還拼命往他懷裏亂拱。

喬峰看着稚兒的舉動,瞬間震驚了。

這小家夥該不會是餓了, 要找吃的吧?!

他心裏才這麽想,在他懷裏拱了半天的小家夥擡起頭來, 眼淚汪汪地望着他。

喬峰終于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将小洪七放在旁邊,将剛才他玩得正歡的那顆蛋塞到他懷裏去。

喬峰:“你先玩着。”

小洪七扁着嘴, 小眉毛皺得跟毛毛蟲似的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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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峰擡眼在四周的峭壁上觀察了一下,發現上方一丈高的地方處,竟然有一顆野果。

他施展輕功飛身而上,摘了幾個野果下來。

江湖中人時常餐風露宿,哪些野果能吃哪些野果不能吃,一看便知。喬峰将其中一個野果用衣袖擦了擦,然後彎腰掰開小家夥的嘴巴一看,長牙齒了,很好。

他将那個野果往小家夥的手裏一塞,“吃吧。”

小洪七一臉懵逼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那個野果,竟然也像是聽懂了喬峰說什麽一般,低頭專心啃果。

喬峰見狀,松了一口氣,轉而看向那個安靜睡着的少女。

即使在昏睡之中,她似乎也十分不安穩,只見她翻了個身,側身而躺,整個人都蜷縮了起來。

她緊閉着眼睛,說冷。

冷?

喬峰伸手往她額頭一摸,心中一驚,起燒了。

三更半夜,這麽一燒,那還得了?

喬峰連忙将千歲憂扶起來,讓她靠在自己的身上,“歲憂,歲憂。”

男人低沉的聲音在千歲憂耳旁響起,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靠在喬峰的身上。

她顧不上高興也顧不上撒嬌,擡高一只手捂着頭,帶着鼻音的聲音在埋怨:“好冷,頭好疼,後背也好疼。”

喬峰:“你受傷了,自然會疼。我本想幫你運功療傷,但不知你體內傷勢如何,不敢貿然運功。你忍一忍,可好?”

千歲憂安靜了一會兒,感覺她又要睡去。

靠在自己懷裏的少女身體燙得有些吓人,喬峰心中着急,卻也無可奈何,何況,在他們旁邊還有一個專心啃着野果的小洪七。

喬峰伸手握住千歲憂的手腕,探她的脈門。

脈象紊亂。

喬峰伸手拍了拍千歲憂的肩膀,“歲憂,別睡。”

然而千歲憂卻無動于衷。

喬峰見狀,心中更加着急。若是尋常之人,受了這些內外傷,喬峰大概覺得挺一挺就過去了。可放在千歲憂身上……他可沒忘記少女是被樹枝劃破了掌心,都要擔心會不會留下疤痕的人。

少女雖然自稱住在山林中,說什麽山林清苦,可一看便是細皮嫩肉,從未吃過苦頭的人。

喬峰的食指凝聚了一縷內力,在少女的虎口上一彈。

千歲憂吃疼,張開了眼睛。

喬峰:“歲憂,說話。”

眼前的火光忽明忽暗,千歲憂張開眼睛一時不知身在何處,但她知道自己是跟喬峰在一起,“說話,說什麽?”

千歲憂皺着眉頭,直接拒絕了喬峰:“我好困,不想說話,想睡覺。”

喬峰:“……”

就在喬峰一籌莫展的時候,啃着野果的小洪七将手裏的野果一扔,手腳并用爬了過來。

他好像對千歲憂特別喜歡,爬到千歲憂跟前,沾滿了野果汁的手伸出去,拽着千歲憂的一根手指。

“啊!”

“啊啊啊!”

還不會說話的稚兒不知道該要怎麽表達自己,只能發出一串啊啊啊啊的聲音。

喬峰在千歲憂耳旁低笑着問她:“這小娃娃你還記得嗎?是你抱着他一起從山上掉下來的。我本以為他會受傷的,誰知你竟能護他周全。歲憂,你抱着他掉下來的時候,心中怕不怕?”

千歲憂:“……”

她雖然很想睡,但還不至于神志全無。小洪七這個團子,手裏黏糊糊的是什麽東西,還要抓着她的手。

千歲憂心裏有些嫌棄地張開眼,一張開眼,就看到前方的小洪七,他臉上髒兮兮的,但那雙天真無邪的眼睛依舊明亮。

千歲憂看着他的眼睛,心裏不由自主有些發軟。

她想,她總算是知道為什麽有的人會那麽喜歡小孩了。天真無邪的,真的十分惹人憐愛。

千歲憂有些不舒服地動了動,喬峰幫她調整了一個姿勢,盡量不碰到她後背受傷的位置。

千歲憂還在看着小洪七,想起剛才喬峰問她怕不怕的事情,眼裏露出一點笑意。

“我抱着他避開雲中鶴的那一鋼杖的時候,心想真倒黴,我和小洪七說不定都要死了。可我聽到你喊我,還朝我們跑來,不知道為什麽,又覺得我們肯定死不了。”

“我還有許多想做的事情呢,就這麽死了,我肯定死不瞑目。”

“但我也是怕死的,喬峰,我抱着小洪七吊在樹上的時候,我就想着如果我的手一松,沒有了他這個包袱,我肯定是能活的。”

懷中的少女語氣雖然虛弱,但神志還十分清楚,這讓喬峰松了一口氣。

摟在少女肩膀的手微微收緊了一些,他心中沒有由來地生出一股憐愛的感覺,他臉上帶着些許笑容,用十分贊許的語氣說道:“生死關頭,誰都會有那樣的想法。想是一回事兒,做又是另一回事兒。你已經做得很好,你的師父知道了,心中一定會十分欣慰。”

千歲憂聞言,輕嘆一口氣,“我想師父了。”

喬峰:“等你這次傷好了,就能回去看你的師父了。”

千歲憂:“那你呢?”

喬峰一愣,沒弄明白千歲憂的意思。

千歲憂的氣息漸弱,聲音更低,喬峰不得不低頭湊近,聽她說話。

“你從這裏上去之後,會去做什麽?”

喬峰聞言,沉默了好一會兒。

從他得知自己其實是另有身世開始,他心中就有着許多的疑惑。在中原武林,知道他身世的,并不僅僅是他的恩師汪幫主一人。

但是汪幫主留下的遺令,并未多說什麽。

不過汪幫主生前有來往甚密的朋友,還有少林寺山下他的養父母,他倒是可以去看看是否有線索。還有當年少林寺中教授他武功的那位師父,不知如今尚且健在,那位師父,對他的身世應該也是有所了解的。

他心裏想着自己的身世之事,在他懷裏的少女已是滿臉倦色,又阖上了眼睛。

“歲憂,別睡。”

“你不是想知道從這兒上去後,我會去做什麽嗎?”

千歲憂再度睜開眼睛,嗯了一聲。

喬峰嘴角揚起一抹無奈的笑,語氣倒是十分平淡:“男兒生于天地,至少要弄明白自己從何而來,又該去往何處。既然我另有身世,那麽我就得去弄明白自己的身世。我的親生父母到底是什麽人,為何我會被汪幫主等人從雁門關外帶回中原?”

如果他的父母只是尋常之人,汪幫主等人根本不需要隐瞞他的身世。

更不需要說若有朝一日他幫着契丹對大宋不利,讓丐幫弟子不擇手段也要将他殺了。

當年在雁門關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千歲憂聽了喬峰的話,安靜了片刻,她這時的精神看着好像又比剛才好些,她頭往旁邊那人的肩膀上一側,就靠在他的肩膀上。

少女輕聲說道:“可你查明了自己的身世之後呢?你真的是契丹人,你的身世并不簡單,或許你的父母和将你帶回中原、并将你撫養成才的這些人有着血海深仇,怎麽辦?”

喬峰默然,良久,他才說道:“我還沒想過。”

“歲憂。”

千歲憂聽到他的呼喚,靠在他肩膀上的頭擡起,轉而看向他。

喬峰望着她的黑眸中帶着幾分難言的情緒,“喬某身世複雜,許多事情不願多想,如今一品堂與丐幫之事已了,我也該要離開。”

千歲憂微微一怔,一雙因為發燒而變得水蒙蒙的眼睛望着他。

喬峰跟她對視着,正想說些什麽,而這時原本正抓着千歲憂一只手指的小洪七不甘寂寞,仰着頭望着兩個大人。

小洪七:“啊啊啊啊!”

喬峰:“……”

千歲憂:“……”

小家夥流着哈喇子,瞪着大眼睛,“啊啊啊啊!”

千歲憂擡手揉了揉有些酸疼的眼睛,“你剛剛抱着的那顆蛋呢?”

小洪七仰着頭,“啊啊啊啊!”

千歲憂默了默,實在聽不懂小家夥想表達什麽,她的頭直接往旁邊男人的肩膀一靠,閉上了眼睛。

少女聲音帶着顯而易見的虛弱:“我好難過,讓我睡一會兒。”

喬峰眉頭一皺,想跟她說什麽,少女動都沒動一下,聲音低得幾乎令人聽不見——

“放心,我不會死的。我還有很多事情沒做,絕對不會死,我就是太累了太疼了。喬峰,不要讓我睡太久就好。”

小洪七仰着頭,看着已經閉上雙眼的千歲憂,懵懵懂懂的視線看向喬峰,然後他朝喬峰伸出短短胖胖的雙手,要抱抱。

喬峰坐在原地動也不動,跟小家夥對視了半晌,然後無奈地說道:“你看我也沒用,她要睡覺,我抱你的話,她就要掉下去了。”

小洪七扁着嘴巴,伸出去的雙手收了回來。

他這時大概是折騰累了,出奇地乖巧,知道向喬峰求抱抱沒用之後,自己爬到千歲憂的身旁,在她身旁鋪着喬峰外袍的地方躺了下去。

喬峰望着那個無憂無慮的小生命,又看向靠在他肩膀上的千歲憂。

少女臉上的血跡已經被清洗幹淨,臉上一道淡淡的紅痕。幸好,只是皮肉傷,不會留下傷口。

喬峰看着她的睡顏,另一只手擡起,卻在将要觸及少女臉上肌膚的瞬間頓住。

他的動作凝住了半晌,最終還是緩緩放下。

躺在外袍之上的稚兒側着身,嘴裏一邊啃着自己的手指,一邊眨巴着眼睛望着男人,神色既懵懂又好奇。

喬峰迎着小洪七的視線,嘆息:“你還小,又怎會懂得大人的煩惱?”

稚兒眨了眨眼,然後翻了個身。

片刻之後,不會懂得大人煩惱的稚兒四仰八叉地呼呼大睡,徒留一個喬幫主坐在大樹下對着明滅不定的火光,一邊幫身邊的兩人趕蚊蟲,一邊思考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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