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明月當空。
千歲憂正坐在房門前的一棵桂花樹上想事情, 小洪七今天玩瘋了,早就睡下了。
小洪七不止喜歡千歲憂, 他也喜歡木婉清。有時候千歲憂嫌小洪七有些太鬧騰了, 就把他直接丢給木婉清。
兩個或許連自己都照顧得不是太好的小姑娘, 居然能帶了小洪七一路, 并且小洪七也沒有什麽毛病……想來想去,只能說小洪七這萌娃不是一般的小娃娃,怎麽折騰都沒事。
千歲憂靠着旁邊的樹幹,小神雕似乎是還記得白天時小姐姐說晚上帶它一起睡覺的事情,用小鋼爪爬到樹上蹲在小姐姐的身旁。
喬峰路過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少女和毛絨絨的小神雕坐在桂花樹枝上的場景,頓時忍俊不禁。
坐在桂花樹上的千歲憂看到喬峰,朝他招手,“坐得高望得遠, 喬峰, 你要上來坐一會兒嗎?”
她還擔心小神雕蹲着會讓男人不好坐, 一把将小神雕抱在懷裏。
少女這樣子,令他很難拒絕。
喬峰有些無奈地笑了下,灰色的身影已經飛身而上, 落在那桂花樹的樹枝上。
喬峰:“怎麽一個人和小八坐在這兒?”
千歲憂:“我在想事情。”
喬峰側頭看向她,少女平時總是帶笑的俏臉此刻繃緊了, 似乎不太高興。
“又想你師父了?”
千歲憂點頭,随即又搖頭,“不止在想師父, 我在想很多的事情。”
喬峰聞言,卻并沒有追問千歲憂想的很多事情,到底是哪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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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什麽都不問,千歲憂忍不住轉頭,看向他。
“喬峰。”
喬峰應了一聲。
千歲憂的神情有些委屈,“你怎麽都不問我到底在想什麽事情?”
喬峰:“……”
喬峰:“除了在想你師父,你還在想什麽呢?”
千歲憂原本還擺在臉上的小委屈,在聽到男人的話之後,一掃而空。她似乎特別容易滿足,也特別容易開懷。
她抱着懷裏的小神雕,一只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摸着懷裏的小神雕:“我在想上官飛燕和花家哥哥的事情,還有在想陸小鳳去找朱停的事情。其實這些事情跟我都沒什麽關系,可是碰上了,就不得不去想。”
喬峰聞言,臉上流露出幾分笑意:“那你可想出什麽來了?”
在喬峰看來,金鵬王朝的事情對千歲憂來說,真是飛來橫禍。大智大通臨死前坑了上官飛燕一把,上官飛燕是倒黴了,卻坑了千歲憂。幸好,眼前的少女雖然模樣看着嬌滴滴的,也是被師父千嬌萬寵着撫養成人,可她天性豁達,除卻生死之事,其他的事情在她看來都不是事兒。
上官飛燕上門将她和洪七請走,結果呢?自己賠了夫人又折兵,最後連性命都賠了進去。
千歲憂雖然看似被牽扯進了金鵬王朝的那堆破事兒裏,可迄今為止,她其實并沒受到太大的影響。只是金鵬王朝和青衣樓這些事情,說起來神秘兮兮的,任何簡單的事情跟青衣樓沾上邊,似乎都無法簡單。
喬峰在江湖上行走,人心險惡見多了,青衣樓跟丐幫少林這些願意匡扶武林正義的幫派可不一樣,青衣樓的樓主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主兒。
千歲憂搖頭,“沒想出什麽來,就在想要是師父在就好了。”
喬峰莞爾,溫聲說道:“看來你真的很想念你的師父。”
這個月跟少女同行,他已經聽她多次提起過林朝英。
千歲憂:“這是我第一次離開師父的身邊,還離開了這麽長時間,也不知道師父如今在古墓裏悶不悶。”
喬峰聽了,正想找話安慰千歲憂,誰知少女又自顧自地說道:“估計師父也不會悶。我以前在古墓的時候,她就覺得我太鬧騰了,清靜的古墓被我弄得一點也不清靜,如今我不在,她正好耳根清淨。哎,師父都不想我,我好命苦。”
喬峰:“怎麽會,你師父一定會很想你。”
少女的性情确實活潑又俏皮,平時鬼點子也層出不窮,可是格外有分寸。都是十分有分寸地調皮搗蛋,令人哭笑不得,好氣又好笑。
要不是被人嚴厲又不失關愛地教導,應該養不出這樣的性子。
千歲憂聽了喬峰的話,眼中一亮,“真的嗎?師父一定會很想我?”
喬峰微笑着點頭,“一定會的。”
千歲憂彎着眼睛,又問:“那你呢?如果我們會分開,你會不會很想我?”
喬峰:“……”
千歲憂一雙清亮的眼睛瞅着他,令他說會也不對,不會也不對。
“喬峰,你到底會不會啊?”
少女又在追問。
喬峰本想搖頭,才想要動作,就覺得頭顱似乎沉重得搖不動。無可奈何,只好點了點那忽然之間變得沉重無比的腦袋。
千歲憂見狀,高興地笑了,唇邊梨渦深不見底,特別好看。
喬峰覺得再這麽跟她一起待下去,估計什麽原則都沒了,于是跟她說:“如今時辰已經這麽晚,早些回去歇息吧。”
千歲憂剛才得到男人說他們如果分開,他一定會很想她的答案,心裏美得直冒泡,估計這會兒喬峰叫她召喚蜜蜂出來排陣,她也是十分樂意的,更何況只是回去歇息。她笑着點頭應承,抱着懷裏的小神雕飛下了地面。
喬峰看着她抱着小神雕進房,愣住了,“小八也要跟你回房間麽?”
少女抱着小神雕轉身,點頭,“對啊,我白天的時候跟它在院子裏玩,說好了它要是追上我了,我晚上帶它睡的。”
小神雕好像是在附和千歲憂的話似的,在少女的懷裏伸了伸腦袋,向喬峰嘎嘎兩聲。
喬峰:“……”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覺得小神雕剛才的模樣,很像是在示威。
千歲憂抱着小神雕回了房間,房裏的木婉清正坐在窗戶前的軟塌上,在她身旁,是睡得正香的小洪七。
千歲憂走過去,将小神雕放在榻上。
小神雕在軟塌上蹦跶了兩下,見小洪七身上沒有蓋東西,銜着薄被的一端蓋在小洪七身上。
千歲憂和木婉清都已經十分習慣小神雕的這些行為,她們一開始是很震驚的,震驚過後想到小八是一只神雕,一種快要絕種的聰明大鳥,任何不符合常理的事情發生在小八身上,都可以理解的。
于是,頓時釋然。
木婉清見到千歲憂,站了起來,小聲跟她說:“我去看過上官雪兒了,她正在收拾上官飛燕留下的東西,沒做什麽特別奇怪的事情。”
兩個年齡相仿的年輕女孩,性格明明是南轅北轍的,可湊在一起,好像特別有默契一般。
木婉清:“我看到她把上官飛燕的紅鞋子收了起來,用好幾層布包了起來,生怕被人發現。”
千歲憂:“她怕熊姥姥來找她,木姐姐,你知道熊姥姥嗎?”
“你跟我說過的,那是紅鞋子的老大,叫公孫蘭。公孫蘭是個特別漂亮的女人,但她怕被人認出來,所以在外面的時候,都會易容成別人的模樣。歲憂,易容成你的模樣把上官飛燕的腦袋砍下來的人,會不會是公孫蘭?”
千歲憂愣住:“上官飛燕是紅鞋子的人,公孫蘭保護她都來不及,易容成我的模樣把她的頭砍下來做什麽呀?”
木婉清默了默,“可是 ,她們也沒什麽理由殺人,還是殺了很多人。殺人就罷了,還要把人的鼻子耳朵割下來,都是一些見不得人的嗜好。要是她們高興的話,殺了上官飛燕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千歲憂搖頭,“應該不會的。我忽然想起來,雪兒說她在家門口見過公孫蘭,金鵬王和上官丹鳳是被毒死的,他們會不會是被公孫蘭毒死的?如果是公孫蘭毒死的話,她肯定知道金鵬王朝的事情,也肯定知道青衣樓和上官飛燕之間有什麽關聯。”
但公孫蘭知道又怎樣?反正她知道青衣樓的樓主是霍休,而明天就是她和喬峰等人一起去見霍休的日子,什麽陰謀陽謀,到時候見了霍休自有分曉,何必還要通過公孫蘭曲線救國?
最關鍵的,是公孫蘭從不以真面目示人,她又到哪兒去找公孫蘭?
千歲憂站在窗戶前,嫌站着沒勁兒,幹脆跳上窗臺坐着。
窗外夜色沉靜,屋內無知稚兒在酣睡,千歲憂心裏也一片平靜。
木婉清在屋裏走了兩圈,轉到千歲憂的身旁,她看着像是憋了一肚子的話,不吐不快。
“我傍晚的時候,看到了花滿樓。”
“他看着雖然好像沒什麽事兒,可我覺得靠近他都覺得他心裏在難過,所以跟他聊了一會兒天。”
千歲憂有些意外,因為木婉清是個不善言辭的人,她的性格甚至有些極端,喜歡的會很喜歡,讨厭的會很讨厭,至于其他的,好像都無所謂。即使是對待自己的親娘秦紅棉,她心中雖然有愛,但也有怨有恨,那怨恨無法消除,她就幹脆不見。
千歲憂從未見過她主動跟哪個人說話。
木婉清微微側頭,清麗的臉上帶着幾分迷惑,“歲憂,怎麽會有那樣的人呢?雖然喜歡一個人,跟那個人是好是壞并沒什麽關系。可如果被喜歡的人欺騙了辜負了,怎麽會不記恨呢?我覺得我師父就是因為記恨段郎的父親,所以不告訴我她就是我娘親,也不告訴段郎的父親,其實她生了一個女兒。”
千歲憂愣住,想了想,覺得木婉清講得很有道理,于是點頭,“嗯,然後呢?”
“可是花滿樓不記恨上官飛燕,我就覺得很奇怪。”
千歲憂:“他或許就是那種天生不會記得別人壞處的人。”
木婉清扭頭,看向千歲憂。
千歲憂:“你這麽看着我做什麽?”
木婉清:“要是你喜歡的人不喜歡你,還要欺騙你,你會記恨他嗎?”
千歲憂:“當然,我不止要記恨,我還要将他大卸八塊。”
“喬幫主騙了你,你也要将他大卸八塊?”
“喬峰?不,喬峰不會騙我。就算他騙了我,我也不能把他大卸八塊。”
木婉清不能理解,“為什麽?”
千歲憂十分理所當然地說道:“因為他是喬峰啊,我打不過他!”
木婉清:“……”
她忽然嘆氣,有些落寞地說道:“如果是段譽騙了我,我就能把他大卸八塊,可他沒騙我。”
千歲憂有些無語,這些男女之事本來就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木婉清一直無法面對自己與段譽其實是兄妹的事情,也沒什麽奇怪的。
可人總是要朝前看的。
千歲憂:“木姐姐,為什麽非要記得段譽哥哥跟你曾經有過婚約的事情呢?”
木婉清一怔,緩緩地走到千歲憂坐着的窗臺前,後背靠着旁邊的牆,“我也不想的,可是師父從小就跟我說,第一個看到我臉的男人,就是我的丈夫。我心裏,像是認定了這件事情似的。我其實……一開始對段郎沒什麽感覺,我對他很壞,還用黑玫瑰拖着他走。你知道黑玫瑰嗎?”
黑玫瑰是木婉清的坐騎,黑色的駿馬,非常通人性。可是黑玫瑰是在馱着木婉清和段譽逃命時,墜落山崖死了。那時要不是木婉清施展輕功拎着段譽借力飛上山崖,他們也會跟着黑玫瑰一命嗚呼。
木婉清嘆息,“其實我和段郎,還不如那時候跟黑玫瑰一起墜落山崖死了。如果那時死了,就沒有後來的這些許多事。”
千歲憂:“木姐姐,你現在還經常想着這些事情嗎?”
木婉清搖頭,“已經有好幾天沒想起來了,可今天看見花滿樓,就想起來了。”
千歲憂沉默了片刻,然後斟酌着言辭跟木婉清說道:“木姐姐,有的事情多想無益。我并不是要說你師父的不是,但你有沒有想過,當初你的師父如果發現有了你之後,別再去想段譽哥哥的父親,別想什麽天下男子多薄幸,好好與你一起生活,到大理去玩也好,到中原來游歷也好,總歸是比她讓你蒙着個黑面罩住在幽谷中要好的多的。”
“可她一直在想着段譽哥哥的父親,還跟你說天下男子多薄幸。可你師父說的也不對,你看花家哥哥,他多好啊。”
木婉清沒有說話,在她心中,花滿樓也确實是一個随和可親的人,只要靠近他,好像滿心的煩躁都會消失。
花滿樓身上那種安靜的感覺,會感染別人,令別人躁動的心不由自主地靜下來。
千歲憂看向木婉清,也不想再在這些事情上多說什麽,于是就跟木婉清說她明天要和喬峰一起去霍休的水閣赴宴。
木婉清:“那霍休便是青衣樓的樓主嗎?”
千歲憂:“我也不清楚,喬峰說青衣樓的樓主姓霍,陸小鳳又說青衣樓的樓主很有錢,既有錢又姓霍的,大概就是霍休吧?”
木婉清聽了,叮囑道:“那你明天去的時候,多帶幾瓶蜂蜜。”
千歲憂聽到木婉清的話,樂了,“帶那麽多蜂蜜做什麽?”
木婉清臉色一本正經的,語氣也很認真,“如果霍休是青衣樓的樓主,肯定不懷好意。你多帶幾瓶蜂蜜,到時候召喚蜜蜂會方便些。要是霍休欺負你,就讓蜜蜂蜇死他!”
千歲憂聞言,頓時笑不可仰。
兩個年輕的姑娘正在說得高興的時候,忽然門砰一下地被撞開。
床上睡得正香的小洪七都吓得動了一下,小神雕見狀,小翅膀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洪七翻了個身,咕哝一聲,繼續夢周公。
千歲憂眉頭一皺,微微側頭,向來帶着笑意的眼睛此時冷冷看向門外。
站在門口的是穿着一襲白色中衣的上官雪兒,她的頭發散了下來,腳上鞋都沒穿。
還不等千歲憂興師問罪,上官雪兒就搶先一步說話了。
“千歲憂,我在姐姐的化妝盒裏,發現了一些不得了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