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九月, 如今正是月末。
明日便是紅鞋子一月一次的聚會,喬峰和花滿樓正在喝酒。
陸小鳳自從遇上薛冰之後, 就再也沒辦法随心所欲地跟人喝酒聊天了。畢竟, 像喬峰那樣的人喝酒聊天, 大概是不會喜歡跟薛冰那樣的女子在一起的, 而花滿樓又是個特別體貼的人。
花滿樓覺得薛冰和陸小鳳這對男女,內心是相互喜歡的,所以只要薛冰和陸小鳳待在一起,他都相當體貼地把空間留給他們獨處。
十天前陸小鳳快馬加鞭,拿着上官飛燕的紅鞋子去京城品繡閣去調查,問京城到底哪些人家,買過這樣的布料。不查還好,一查陸小鳳就又被紮心了。
千歲憂說的不錯,查了說不定也是白費功夫。那布料和繡線确實一絕, 只有品繡閣才有, 也并非是人人都能用的, 因為那是特供品。
然而即使是特供品,京城那麽大,達官貴人也多的是, 品繡閣的本子上登記的人家,十家有九家都買過那樣的布料, 也從未聽說哪戶人家的邊角料被人裹了起來偷走了。
陸小鳳無奈,不得不承認千歲憂雖然淘氣愛鬧,可在考慮事情的時候, 總是一針見血。
可公孫蘭已經出現,并且在花燈上盯着千歲憂,就不會半途而廢。
陸小鳳從未聽說過紅鞋子做事情會半途而廢,她們之所以弄得武林中人心惶惶,大概便是因為紅鞋子的人都很執着,一種病态式的執着。
再查下去也無補于事,只好從京城溜達着回來從長計議。
從京城溜達回來的陸小鳳,依舊不能自由地跟喬峰和花滿樓喝酒,因為薛冰跟他在一起。
喬峰手裏拿着一壺酒,跟花滿樓說道:“丐幫弟子打聽到一些消息,道聽途說,不見得是真,但一聽也無妨。”
花滿樓手中拿着酒杯,微微側首,轉向喬峰,“怎麽說?”
喬峰:“蘆舵主說昨天在城外的一個農莊,有十個佃戶的耳朵在深夜睡覺之時被人割了下來。”
那些被割了耳朵的佃戶不約而同地聲稱割他們耳朵之人是個女子,那女子在割他們耳朵之前,先将他們身上的穴道制住,令他們口不能眼,身體又動彈不得。可她并不是将佃戶們的穴道制住後就把他們的耳朵割下,那個女子與他們說了許多動人的話,一會兒喊他們好哥哥,一會兒喊他們郎君,聲音柔媚入骨,令人聽得骨頭都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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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下一刻那女子便手起刀落,割下他們的耳朵,那些佃戶們都說,他們差點以為自己深夜做了個志怪故事中豔夢,夢中有美麗動人的女妖相中了他們,要與他們相會。
花滿樓聽得眉頭微皺,輕聲說道:“這女子,是紅鞋子的人。你和陸小鳳猜的不錯,紅鞋子這個月應該是選中了此地作為相聚的地點。”
喬峰:“距離上次十五之日,到如今已經快半個月。這半個月熊姥姥等人好似忽然銷聲匿跡了一般,毫無音訊。可就在昨天,忽然有人深夜闖入民宅,割人耳朵。花兄弟,你認為此事可有蹊跷?”
花滿樓将手中的酒杯擱在桌面上,修長的手指輕點着桌面,“紅鞋子的人知道我們正在追查她們。”
喬峰點頭,“不錯。就我推測,紅鞋子的人并不是一直都待在一起,每月一聚,大概是她們的習慣。除了定下每次相聚的地點,在下一次見面時趕往約定的地方,她們平日大概不會頻繁聯絡彼此,因此才會有紅鞋子在昨晚的深夜去割人耳朵之事發生。”
那個紅鞋子,應該是不知道紅鞋子已經被丐幫盯上了,更不知道陸小鳳和花滿樓也在追查此事。
因此才會如此猖狂,頂風作案。
喬峰:“還有一事。”
花滿樓:“何事?”
喬峰:“你和歲憂曾去過的那家酒肆,有一個夥計的胳膊被人砍了。”
花滿樓一愣。
喬峰:“就是歲憂曾從薛冰手中救下的那名夥計,他的胳膊是昨晚被人砍下來的。”
花滿樓面露詫異:“也是昨晚?難道也是紅鞋子做的嗎?”
喬峰嘆息:“不清楚,那名夥計說他只是半夜起來上茅房,出來的時候便有人從背後偷襲,将他的胳膊砍了下來。那人只是要将他的胳膊看下來而已,砍下後并未取走。”
紅鞋子的人有收集戰勝品的習慣,譬如公孫蘭,她喜歡殺人,更喜歡辦成熊姥姥的模樣,去毒害別人,她收集的是人命。而那個割人耳朵的紅鞋子,她雖然不取佃戶的性命,卻要将佃戶的耳朵割走。城外酒肆中的夥計胳膊被人砍了下來,但他的胳膊并未被人取走。
但不管做這些事情的人是不是紅鞋子,這些無端被傷害的人,未免太過無辜。
花滿樓想到這些事情,心中不由得有些難過,他輕嘆着說道:“有的人活着已是不易,為何總會有人會雪上加霜?”
喬峰坐在房中的窗臺上,将手中的那壺酒喝了大半,并未說話。
他本以為憑丐幫弟子之能,很快就能查出紅鞋子的所在,然而并沒有。
公孫蘭似乎是知道了什麽,什麽動靜也沒有,十五燈節,她本是沖着千歲憂去的,喬峰最近時時警惕,包括花滿樓也留在了大智分舵,可公孫蘭并未出現。一連十來天,也沒有誰送什麽糖炒栗子來給千歲憂吃,而千歲憂最近好像也忽然安靜了似的。
這讓喬峰心中覺得有些怪異,可姑娘家的心思,他又哪能捉摸得透?
更何況,千歲憂還不是一般的姑娘家。
就在兩人各懷心事的時候,陸小鳳來了。
陸小鳳是自己一個人來的。
這讓花滿樓有些意外:“薛姑娘呢?”
陸小鳳笑着在花滿樓身旁坐下,只見他手臂一伸,放置在牆邊的一壺酒就已經朝他的掌心飛去。男人拍開了那壺酒的封泥,一口氣喝了小半壺,才笑道:“薛冰走了,天知道我最近被她管得渾身不自在,找你們喝酒都不自由,如今她總算是走了。”
花滿樓忍不住笑,“人不在的時候心中想着,人來了又嫌不自由,你為何總是這麽矛盾?”
陸小嘆息:“可我會想起的人太多了,她卻希望我只想着她一個。”
花滿樓聞言,便不再說話。
喬峰的心思卻并不在薛冰身上,他看向陸小鳳,問道:“薛冰走了,那位叫木月的女子,是否也與她一同離開了?”
陸小鳳聳了聳肩,“大概是的吧。我聽薛冰的意思,是她要帶木月去見什麽重要的人。也不知道為何,我總是覺得薛冰有些奇怪。”
喬峰:“哪裏怪?”
陸小鳳:“她從前與我在一起,恨不得去個茅房都要跟着一起,可這次竟然有一兩次夜裏不見人了,等到天都快亮了,才回去的。”
喬峰忽然想起了城外酒肆的那個夥計,他不像花滿樓,花滿樓從來是個體貼的人,對陸小鳳深信不疑,愛屋及烏,自然也不會覺得薛冰還會有什麽嫌疑。而喬峰經歷了身世之變,自己最信任最敬重的恩師和養父母,或許都有事情隐瞞,更何況薛冰與陸小鳳之間,與其說相托終生,不如說是露水情緣。
喬峰:“薛冰昨晚是不是出去了?”
陸小鳳奇道:‘’你怎會知道?“
喬峰眉頭皺了起來,“我倒是不知道,只是随口一問而已。陸兄弟,你知道麽?城外酒肆的夥計被人砍了胳膊。那個夥計,在十幾天前曾經因為多看了薛冰兩眼,胳膊便差點被她用劍削了下來。”
陸小鳳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你懷疑是薛冰做的?”
喬峰臉上的笑容倒也十分坦蕩,徐聲說道:“一個酒肆中的夥計,要說與人結下什麽大的仇怨,這個可能性不大。畢竟,酒肆是做生意的地方,老板大概不願意請一個随時随地會被人尋仇的夥計。蘆舵主也讓人打聽了一下,那夥計平日雖然聒噪了些,但人緣尚可。”
陸小鳳皺眉,不贊同地說道:“即使是這樣,也不能說明他的胳膊是薛冰砍的。”
這時,少女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喬峰又沒說那是薛冰砍的,你急什麽呀?”
陸小鳳聽到這個聲音,更感頭疼。每次千歲憂出現,都總會給他一些意想不到的驚吓,陸小鳳如今對少女都有些發憷。
陸小鳳板着臉:“大人說話,小孩不許插嘴。”
千歲憂走進去,瞪了陸小鳳一眼,“我不是小孩,我非要說,我知道你為什麽不許我插嘴。”
陸小鳳:“哦?為什麽?”
千歲憂走到喬峰所坐的窗臺旁,背倚着窗邊的木框,嘻嘻一笑,“你怕我會告訴你,砍下那個夥計胳膊的人,就是薛冰。”
“你雖然不想被薛冰管着,可你心裏還是很喜歡她的。她除了脾氣不太好,見到了你就忘了其他事情,天天盯着你,其實也沒什麽不好,對不對?”
陸小鳳:“……”
花滿樓忍不住輕聲笑了起來。
喬峰也忍俊不禁。
陸小鳳從不對女孩發火,雖然千歲憂說中了他的心事,但他不會惱羞成怒。他只是十分無奈地跟花滿樓說道:“花滿樓,你變了。我曾以為在我的朋友當中,唯一不會取笑我的人,就只有你了。”
花滿樓聞言,臉上的笑意更為明顯,“可歲憂說的并沒有錯,你也沒有否認,不是嗎?”
陸小鳳無言以對,只好抱酒狂喝。
喬峰跳下窗臺,看向身旁的少女,“怎麽過來了?木姑娘不在?”
她最近不是都很喜歡黏着那個叫木月的女子玩嗎?有好吃好玩的都不忘木月,每天帶着小洪七和小神雕去找木月,比晨昏定省還準時。
千歲憂哦了一聲,笑盈盈地跟喬峰說道:“木月姐姐跟薛冰走了,她說時間倉促,不能親自向你和蘆舵主辭行,讓我跟你說一聲。”
喬峰微微颔首,又問千歲憂:“你的內傷如今怎樣了?”
千歲憂跳上剛才男人坐着的窗臺坐着,懸在空中的腳調皮地一蕩一蕩的。她聽到男人的話,笑嘻嘻地将手伸出去,“想知道我的內傷怎樣還不容易嗎?你來摸一下就知道了。”
陸小鳳:“……”
花滿樓:“……”
喬峰有些頭疼地掐了掐眉心,但還是将手搭上了少女伸出來的手腕上,摸她的脈象。
這一摸,不由得詫異擡眼,看向少女。先前一個月的時間調養,她的內傷不過才好了三成。如今才十來天的時間,她的內傷已經好了七八成。
少女眉眼彎彎,沖他笑得燦爛。
喬峰不動聲色地将手收了回去,笑道:“好的比我想象中要快些。”
“我也覺得最近好多了呢。喬峰,我聽蘆舵主說有紅鞋子的人昨晚去割了佃戶的耳朵。那些佃戶說,那個女人割他們的耳朵時,說他們聽了不該聽的話,就該要收到懲罰,所以将他們的耳朵割了下來。那些佃戶到底聽了什麽不該聽的話啊?”
喬峰:“……”
陸小鳳抱着酒壺,語氣懶洋洋的,“不該聽的話,就是非禮勿聽過的話。既然是非禮勿聽,你就別好奇了。”
千歲憂神情十分無辜地看向陸小鳳,“可我還聽說薛冰砍了別人的胳膊。”
喬峰顧全大局,并且也十分清楚有的事情沒有确鑿的證據,不能含血噴人,因此他并沒有說看下酒肆夥計一條胳膊的人就是薛冰,縱然薛冰有嫌疑。
然而如今千歲憂上來就說薛冰砍了人家的胳膊,這就讓陸小鳳很不高興了。
陸小鳳又将抱在懷裏的酒喝了一小半,板着臉跟千歲憂說道:“東西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小歲憂,無憑無據的東西,是不能随便說的,萬一誤傷到別人,該多不好。”
千歲憂很是同情地看向陸小鳳,語氣也很同情,“陸小鳳,我有時候覺得其實你很倒黴,什麽倒黴事兒都能讓你碰上。”
陸小鳳皺眉,“胡說什麽?我哪裏倒黴了?”
千歲憂:“我才沒有胡說呢,薛冰是紅鞋子的人!”
陸小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