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說話算話

再這麽下去，霍雲仙覺得自己非心軟不可。

到時候下不去手怎麽辦？

霍雲仙不認為自己有多大能耐，要和傅見深玩兒心計肯定玩不過。比如他的一系列表現，到底是溫柔陷阱、糖衣炮彈還是別的什麽，她壓根弄不明白。

她怕憑自己的腦瓜子，遲早有一天掉傅見深坑裏。

不如先下手為強。

傅見深把霍雲仙從呂太後的虎口下救出來，一路無話把她送回芙蓉閣。

回去的這一路上，霍雲仙也暗暗思忖接下來該怎麽做。

思來想去，霍雲仙終究感覺這皇宮裏頭前有狼後有虎，從妃嫔到皇帝到太後一個頂一個不讓人安心不讓人好過。夜長夢多，任務還是早完成早好。

把霍雲仙送回芙蓉閣之後，傅見深跟着她進裏間。

宮人們都被留在外面，傅見深信手替她倒一杯茶，說：“不會有事了。”

霍雲仙心事重重捧着茶杯，垂眼不語。

半晌，她低低道：“多謝陛下，若非陛下及時出現，臣妾……”

有呂太後罰她三十大板的事情在先，又兼霍雲仙的表情和語氣太過凝重，原本面容嚴肅的傅見深，神色稍緩，安撫性的摸一摸她的腦袋。

“是不是又吓到你了？”

霍雲仙擡眼望向傅見深，咬唇道：“說不怕，肯定不是真心話。”

“陛下，陛下今天夜裏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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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輕拉住了傅見深的衣袖，小聲問，“若是得空，能來陪一陪臣妾嗎？”

霍雲仙的視線落在傅見深明黃衣袍上一條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龍，卻揪着心，緊張等待來自他的回答。既希望他答應，又害怕他答應。

但傅見深沒有怎麽遲疑猶豫便給出答複。

他很快對霍雲仙說：“好，朕答應你，今天夜裏一定過來陪你。”

傅見深離開之後，沒過多久，擔心霍雲仙被呂太後刁難的蔣貴嫔也芙蓉閣。見到霍雲仙本人，确定她平安無事、完好無損，蔣貴嫔才敢真正放下心。

大胖橘貓被蔣貴嫔命宮人抱過來了。

她們坐在羅漢床上，一邊喝茶撸貓吃點心，一邊聊天。

後宮裏頭有一點什麽事都傳得很快，何況是皇帝陛下為了霍婕妤頂撞呂太後這麽大的事情，輕易便人人知曉。蔣貴嫔在來芙蓉閣之前同樣聽到一耳朵。

這會兒只她們兩個，氣氛又還算輕松溫和，蔣貴嫔打趣道：“霍娘子，你有沒有覺得陛下對你真的很上心？我從未見陛下對誰這麽上心。”

霍雲仙微微而笑：“這話從何說起？”

“就從……之前那件事？”

蔣貴嫔說，呂太後之前為難她、罰她板子的那一次，傅見深下朝之後一聽說這件事立刻便趕過去了。霍雲仙倒知道這個，因為當時她瞥見了傅見深的衣擺。

以這件事起頭，蔣貴嫔把自己聽來的那些都說給霍雲仙聽一聽。和傅見深之間有什麽，霍雲仙比任何人都明白，很多添油加醋的話也無非聽過便罷。

傅見深到底對她好不好？

平心而論，不差，怎麽都談不上差，說一句好也不為過。

可惜傅見深這樣的“好”根本打動不了霍雲仙。她實際上不是他後宮裏的妃嫔，她不會以他為天、以他為地，她不會因為這些恩惠就改變想法。

後來，蔣貴嫔談到自己的一些看法。

“其實我一直覺得陛下很好。這話不是奉承客套，是打心底這麽覺得。”

“記得初初入宮那一年，陛下召我侍寝，見我害怕便主動詢問……陛下同我其實不曾同房，是因為陛下肯尊重我的意願，單單憑着這一點便叫人不能不感激。”

霍雲仙不無詫異：“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你同陛下要好好的。”

蔣貴嫔輕輕握住霍雲仙的手，臉上溫柔笑意：“陛下有許多不易之處，和太後娘娘之間的事情便是其中最頭疼的那一些，雲仙莫因這個同陛下生了嫌隙才好。”

向來傻白甜的人對她說出這麽番話，霍雲仙很是驚訝。

她恍惚領悟蔣貴嫔的生存之道。

007在最開始說過，所有的世界除去她和傅見深之外，其他皆為虛拟存在。非要刁難她的呂太後是，眼前的蔣貴嫔是，連這只大胖橘貓都是。

哪有什麽要好好的？

她和傅見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會好好的啊！

會不會是系統放出來的煙|霧|彈？

霍雲仙還記得當初自己想着放過傅見深，結果被系統一通折磨。

不管怎樣，今天晚上将是久違的又一個完成任務的機會，她必須好好把握，也絕不能在這個時候動搖念頭。錯過這一次，誰知道下一個機會要等多久？

霍雲仙沒有什麽需要特別準備的。

她最需要的，反而是預先替自己做好足夠的心理建設。

如是安然到得傍晚。

傅見深不知道幾時才會出現，沐浴過後的霍雲仙便一邊喝酒一邊等他。

她喝酒單純是為了替自己稍微壯一壯膽，因而喝得很慢，也喝得不多，确保自己能做到頭腦清醒、心中有數。待到半壺酒下肚，傅見深還沒信，她便停了下來。

傅見深出現時已是深夜。

他走進裏間，看到的是霍雲仙閉着眼靠在羅漢床上的一幕。

酒意尚未全部消散，微醺的霍雲仙仍舊兩頰酡紅。

她這幅懶散的樣子落在傅見深眼裏，卻是一種別樣的慵懶與動人。

傅見深站在稍遠的地方，一瞬不瞬看着羅漢床上的人。他不知在想些什麽，眼底藏着複雜情緒，藏在衣袖裏的手緊握成拳，又慢慢松開了。

“雲仙？”

良久，傅見深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壓低聲音喊她。

霍雲仙沒有睡着，自然聽到他的話。

事實上，在傅見深進來之前，她已經早早知道他來了，只是沒有動作。

“陛下？”

霍雲仙睜開眼坐起身，沖傅見深笑一笑，“陛下果然言行一致，說話算話。”

傅見深道：“乏了到床上休息，在這兒小心着涼。”

霍雲仙乖巧點頭，卻沖他伸出手臂，一副非要他抱不可的架勢。

做足心理建設的霍雲仙同樣想開了。她想達成那種不可告人的目的，總要犧牲、總要主動，什麽都等着，哪有那麽多便宜可以讓她撿？

霍雲仙的動作令傅見深怔一怔。

他随即十分配合，将她從羅漢床上抱起來，穩穩走向床榻。

當傅見深走到床榻旁邊，準備把霍雲仙放下來的時候，霍雲仙一雙手臂攀上他的肩膀，勾住他脖子。她一張臉變得比之前更紅，湊上前去，主動吻上他的唇。

霍雲仙感覺到傅見深依舊十分配合。

或許是因為她今天比較主動，而這使得她的計劃進展得頗為順利。

等到時機差不多了，霍雲仙便分出心神調出系統主面板，找到商城使用五瓶營養液成功兌換一個春夢了無痕buff并毫不猶豫點擊使用。

操作完這一步，傅見深很快陷入沉睡，霍雲仙也松下一口氣。

只是，她還沒來得及做別的便忽然昏了過去。

霍雲仙有種在夢裏的錯覺。

偏偏她知道這不是夢，因為這些她曾經見過，都是屬于記憶碎片的場景。

吐血身亡的老妪、被斬首的中年男人、懸梁自盡的中年婦人、不知會被官兵帶去哪裏的小男孩……令人痛心不忍的畫面，在她腦海裏一一閃過。

霍雲仙感覺自己像是一個旁觀者，無聲無息的看着這一切。痛心、憤恨、不甘、怨怼，種種情緒卻如同洪水洶湧而至，竟然輕易将她所有的思緒淹沒。

所有的事，全無例外，皆因傅見深而起。

殺了他就都結束了，念頭一起便控制住霍雲仙的想法。

猛然睜開眼，原本躺在床上的霍雲仙坐起身。她心裏、腦海裏，湧動着的全都是恨意。而被憎恨的對象就在她身側，他正閉着眼，表情平靜，看起來睡得正熟。

系統背包裏的簪子被她迅速取出來。

這一刻的她仿佛走火入魔，将那根簪子狠狠刺進了傅見深的胸膛。

随着霍雲仙的動作，仿佛所有的事物都于此刻中止運轉。

燈熄了，天地間灰暗一片。

霍雲仙再次失去意識。

等醒來時，她發現自己回到系統的原始空間。

系統的機械聲音在同一刻響起——

“任務：刺殺皇帝傅見深，已完成。”

“任務表現評定：S級。”

“任務獎勵：營養液50瓶。記憶碎片x1。淬毒的匕首x1。烤兔肉x1。木樨清露x1。結實的繩子x1。結實的繩子x1。”

任務成功，霍雲仙談不上高興。最後一刻，心神像被什麽控制的感覺，回想起來依然十分不舒服。不過不管怎麽樣，一共七關，起碼兩關已經被她成功混過去了。

之前被評定為A級，營養液只有十瓶，獎勵的東西也不多。這次被評定為S級，獎勵一下豐富不少，營養液直接翻倍五倍，這樣她就有五十五瓶營養液。

系統的晉江商城裏有不少好東西，可以慢慢倒騰。

霍雲仙一邊查看背包一邊問007：“你為什麽不能出一個目标記錄？”

“類似任務記錄這樣的，屬于目标的記錄，最好包括心路歷程。”

007：“你希望有？”

霍雲仙點頭：“我想知道他的一些想法，這樣對我做任務肯定也有幫助。”

007答應得格外爽快：“好。”

“在下次任務開始之前，系統會進行一次升級。”

“請耐心等待。”

霍雲仙發現007出乎意料的好說話。

早知道應該多提點要求。

雖然這麽想，但霍雲仙沒有再召喚007，而是點開了新獲得的記憶碎片。

她開始好奇上輩子究竟發生過一些什麽事情。

霍雲仙這一次看到的依舊是一段影像——

金碧輝煌的大殿裏，昔日母儀天下的女人，卸下一身環佩，脫下華麗亦袍，只素顏白衣立在年輕皇帝面前。

她手中執着一柄長劍，劍尖直指年輕帝王的胸膛。

皇帝卻似乎并不打算躲開，只消對方用力，那柄劍便可以刺進他的胸膛。

“難道這個時候你要說自己無辜嗎？那麽多的人命，我弟弟才十二歲，他還是個孩子，你都下得去手，你難道還要說自己無辜？”

“我從此沒有親人沒有家，我恨你，也恨我竟然愛上你這樣一個冷血無情之人，若有重來一世的機會，我絕不願意再遇見你。傅見深，你殘害忠良、是非不分，你終有一日會為今日所為後悔。我，會在九泉之下，永遠詛咒你。”

年輕女子悲恸哀戚的聲音回響在空蕩蕩的殿內。

她同年輕皇帝無聲無息對峙着。

兩個人臉色都極差，眼底難掩相似的悲傷。

猶似一條路走到這裏不得不分道揚镳，誰都不想，卻誰也沒有選擇。

僵持之間，殿外一陣異樣響動。一支箭、兩支箭、三支箭……箭雨朝着殿內飛射而來，不閃不避、身中數箭的年輕女人手中長劍再握不住，“哐當”掉在地上。

鮮血染紅衣袍，她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在家人和這個叫傅見深的男人之間，做出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