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醋壇子
應該在皇宮的皇帝偏偏出現在這間酒樓。不但出現在這間酒樓，還正撞見她和傅見遠坐在一起吃喝說笑……也許沒有錯過她給傅見遠夾菜的那一幕。
但這算得上是大事嗎？
狗皇帝為什麽要用那種被背叛的眼神看着她？
最重要的一點——
為什麽傅見深也和傅見遠一樣，分分鐘認出她來了？
霍雲仙莫名有種馬上遭殃的錯覺。
尤其當傅見深走過來坐到她和傅見遠中間，她心裏的這種錯覺越為強烈。
席間氣氛陡然變得無比微妙，恍惚透着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意味。作為三人中間地位最低的那一個，霍雲仙自覺招呼小二送上新的碗碟，幫傅見深倒茶布菜。
“爺，喝茶。”
霍雲仙遞上熱茶，傅見深冷哼一聲。
“爺，您嘗嘗這道的香鹹酥爛紅燒排骨……”
霍雲仙殷勤夾上一筷子排骨到他碗裏，傅見深冷哼一聲。
“爺，這道粉蒸肉糯香爽口……”
霍雲仙又一筷子菜送到他碟子裏，傅見深冷哼一聲。
霍雲仙：“……”
怕不是哼哈二将裏鼻哼制敵的鄭倫附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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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反正她是伺候不好這位大爺了。
早已起身的霍雲仙索性擱下筷子，站在一旁，保持沉默不再動作。
半晌，傅見深慢悠悠提筷。
他一邊筷子伸向碗裏那塊紅燒排骨，一邊問：“阿遠最近的胃口可好了些？”
傅見遠掃一眼霍雲仙，好脾氣的笑着回：“馬馬虎虎。”
聞言，傅見深大方的說道：“那兩個若用得不趁手，換兩個過去也行。”
不過片刻時間，原本酒樓裏的客人都散了，說書先生也沒有出現。
樓上樓下，剩下他們這一桌。
當傅見遠和傅見深誰也不出聲時，那種沉寂的氛圍，讓在旁邊恨不得當隐形人的霍雲仙都覺察到不對。她偷偷瞧一瞧，他們兩個臉色都奇怪，便繼續閉緊嘴巴。
少傾，傅見遠說：“倒是也不必如此麻煩。”
“有霍雲仙一人足矣。”
點名要她，堅決要她，并且是有她一個就足夠了。
這種态度讓霍雲仙渾身冒雞皮疙瘩。
傅見遠的話甚至讓她生出一種抓着他的肩膀不停搖晃的沖動，同時必須得大聲提醒他：王爺！你清醒一點！螞蟻競走已經十年了！
她不就是個小宮女嗎？
包括今天，他們一共不也就見過四次面嗎？
要個宮女要出求妻的架勢可還行？
不管傅見遠行不行，總之，霍雲仙覺得自己不行不行的。
面對自己弟弟信誓旦旦的非要不可，傅見深反而面上一派平靜之色。他淡定喝一口霍雲仙倒的茶水，微微而笑：“其他人無妨，但霍雲仙不行。”
傅見遠：“……”
霍雲仙：“……”
雖然傅見深表達的态度也是霍雲仙的态度，但是吧……
這話聽起來怎麽怪怪的？
傅見遠顯然不能認同：“皇兄為何這樣說？”
“這麽說自然是有原因的……”傅見深看向霍雲仙，“你自己解釋吧。”
霍雲仙擡頭，确定傅見深在和自己說話，便穩穩的一步上前。她先沖着傅見遠行個禮，而後才慢慢道：“王爺，不能去王府，确實是奴婢自己的問題。”
即使傅見深今天沒有出現，霍雲仙一樣打算和傅見遠稍微解釋解釋。就算這位恭王當不了她的靠山，也不必開罪他是不是？
只是霍雲仙尚未認真說明胡編的原因，傅見遠已開口截斷她的話：“罷了，既然你有苦衷，我也不該為難你，讓你不好受。這事已經過去了，不用放在心上。”
傅見遠語氣格外真誠。
霍雲仙感覺他實在是個好人，對一個小宮女都這麽體諒。
“多謝王爺體諒！”
霍雲仙笑呵呵的對着傅見遠道謝，耳朵頓時又接收到傅見深的一聲冷哼。
“……陛下您哪兒不舒服麽？”
傅見深皮笑肉不笑的怼：“朕能有哪兒不舒服？”
“皇兄一向身強體壯、身體康健，”傅見遠安撫霍雲仙一句，轉而招呼她重新坐下來，“你是來這兒用飯的，方才也沒吃上什麽東西，還是先坐下吧。”
霍雲仙觑一眼傅見深，只沖傅見遠笑：“不礙事。”
傅見遠瞧她膽怯，看向傅見深：“既是在外面，皇兄應該不介意？”
“為何介意？”
傅見深點一點自己旁邊的位置，示意霍雲仙，“坐。”
霍雲仙挪過去乖巧端坐。
傅見深竟然一筷子醬牛肉送到她碗裏，氣勢如虹吐出一個字：“吃！”
霍雲仙：“……？”
這皇帝今天究竟哪根筋搭錯了？
在無法忽視的詭異氣氛裏，一頓飯草草收場。
回宮的時候，迫于傅見深的淫威，霍雲仙不得已和他乘同一輛馬車回去。
一路上，傅見深一張臉黑得像禦膳房裏那些大鍋的鍋底。
霍雲仙不想看他臉色，索性眼觀鼻鼻觀心，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做。
兩個人各自沉默的狀态不知持續多久，最終被傅見深打破安靜。
傅見深問：“你怎麽和恭王在一起？”
“奴婢在酒樓前偶遇的王爺。”
“偶遇就要一起吃飯？”
霍雲仙：“……王爺的命令，奴婢不敢不從。”
“他命令你的？”
霍雲仙把傅見遠出賣，點一點頭：“奴婢總不能和王爺對着幹……”
三言兩語，傅見深猶似恍然大悟，表情變得和緩。半晌，不知想到什麽，他眉眼間一陣松快之色，笑容淡淡：“還以為你之前說想留在宮裏是在诓朕。”
霍雲仙：“……”
所以今天活像出門沒吃藥是因為這個？
霍雲仙暗暗吐槽傅見深的這一刻，馬車忽然一陣的颠簸。她沒有防備，恰巧又在分心，一個重心不穩便往前栽了過去，且非常要命的栽到了傅見深跟前。
畢竟馬車只有這麽大地方。
當她栽過去同時，傅見深好心的伸手扶住她，幫她穩住身形。
外面響起李德福告罪的聲音，傅見深示意無事，人卻正低下頭來，視線牢牢盯住霍雲仙的臉。兩相對視，仰着頭的霍雲仙發覺這個氛圍不對……怕要出事……
“陛下……”
傅見深的動作贏過霍雲仙逃跑的借口，他低下頭，封住她的唇。
霍雲仙震驚得眼睛都瞪眼了。
她卻逃不脫他的鉗制，被迫接受這一場唇齒纏綿。
……
回到住處，霍雲仙躺在床上，望着房頂想事。
她在想有關傅見深的事。
這件事重要到，甚至讓她忽視傅見深在馬車裏突然吻她所帶來的不喜歡。
霍雲仙一點一點回想馬車裏的種種。
傅見深痛苦的表情、白慘慘的臉、失去血色的雙唇、額頭滲透的冷汗、從愣住到推開她的舉動……這些，都讓霍雲仙覺得似曾相識。
差不多的情況曾經發生過一次。
那是上一次任務的事情，當時的她是他後宮妃嫔裏的一員，她被翻了牌子。
霍雲仙篤定其中必然存在某種特殊原因，使得傅見深變成那樣。然而要問她到底是什麽原因，她暫且弄不明白……只能确認他們之間的親吻屬于誘因。
要弄清楚這件事，大概需要先觀察傅見深才行。
認真分析他有些什麽變化。
從前有過類似的情況，兩相對比，肯定能發現很多東西。霍雲仙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打算的，于是她很快發現另外一件問題——
她又見不到傅見深了。
小宮女身份帶來的限制太大，見不到皇帝屬于普通事件，她一時沒轍。
不過，霍雲仙記得，當初也是很久都見不到皇帝。後來一出現就是……她的手掌還和傅見深的臉來了個響亮的親密接觸……現在想起這件事，她依然心有餘悸。
見不到皇帝，觀察不到他如今什麽情況，而又不宜輕舉妄動，因而霍雲仙按照從前的做派耐心等一等。沒等到傅見深有所行動，倒先等來葉昭儀。
之前由于和蔣貴嫔之間的友情發展，霍雲仙曾猜測過原來為難過她的人在這個任務世界一樣會為難她。是以她在宮裏都是盡量避着葉昭儀的。
避開避去，還是冤家路窄了。
霍雲仙和一個同在禦膳房做事的小宮女，按照要求去采摘新鮮的桂花。她們摘完桂花回禦膳房的路上，經過一條小徑時，撞見葉昭儀正在教訓一個小宮女。
不知道具體情況，更同她們沒關系，不想招惹是非，霍雲仙和同行的小宮女都不打算上前，想着繞路。可葉昭儀遠遠看到她們，竟不讓她們走。
“你們是尚食局的？”
葉昭儀視線在她們兩人身上轉一圈，扯一扯嘴角問，“方才都看到什麽了？”
“奴婢什麽都沒有看到，也什麽都沒有聽到！”
“奴婢也是！”
“那好，”葉昭儀點點頭說，“她這個不懂事的剛剛頂撞了我，”她指一指在霍雲仙旁邊的這個小宮女，“你過來，給我狠狠掌她的嘴！”
小宮女性子怯，更沒經歷過這種事，被葉昭儀的話一下子吓得哆嗦，腳下邁不動步子，哪裏敢上前聽憑吩咐？身為禦膳房同事，霍雲仙也曉得她做不來。
葉昭儀知道她和這個小宮女叫什麽嗎？
不知道。
葉昭儀知道她們不是尚食局而是禦膳房的嗎？
不知道。
霍雲仙飛速确認過這兩點，也就不怕得罪葉昭儀了。她在禦膳房，連皇帝的面都見不到，葉昭儀和禦膳房關系更遠，難道還怕一個妃嫔日後怎麽報複？
“給陛下請安！”
霍雲仙故作驚慌沖葉昭儀身後的方向行禮。
葉昭儀下意識轉身，霍雲仙趁機，抓過小宮女的手，拉着她轉身就跑。任憑慢一拍反應過來的葉昭儀在身後暴跳如雷，也堅決不回一下頭。
“這樣……不會怪罪于我們嗎？”
一路跑離葉昭儀的視線範圍，快步回禦膳房的路上，小宮女變得憂心忡忡。
“不會的，這位娘子不是以為我們是尚食局的嗎？也不清楚我們是誰。”霍雲仙安慰她，“即使最終能找到禦膳房，也說不出我們什麽錯來。”
小宮女半信半疑，只盼着這件事能就此過去。
她沒有想到，這事當真過去了。
因為沒過兩天一個消息傳出來——
葉昭儀不知犯了什麽錯，惹惱陛下，被陛下下旨掌嘴三十，還被貶為才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