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藏不住
霍雲仙想說這是自家的蓮塘。
轉念再想, 古人也有一句話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她沒必要說廢話。
雖然說傅見遠在水裏, 但好歹懂得注意分寸和影響。他這會身上不是光溜溜的,仍舊穿着一件深色的衣服,不用擔心出現任何不可描述的畫面。
小舟上的人一襲粉白的衣裙, 烏發如瀑,兩頰細白如瓷的皮膚沾染一抹紅暈, 金燦燦的陽光也落在她眼底。傅見遠笑吟吟看着霍雲仙, 怎麽看怎麽覺得她漂亮。
傅見遠這樣的眼神在霍雲仙看來, 只傳遞出一個信息——
搞事情!馬上搞事情!
霍雲仙有點兒憷。
其他沒什麽,可她擔心傅見遠犯起熊, 把小舟掀了,讓她掉水裏遭回殃。
……這不全是她被害妄想症發作。
最主要的問題在于,至多十七、八歲的傅見遠,正介于少年和青年中間。
不算大人, 也不能單純當小孩子看待。
霍雲仙無端端有種他這個人不怎麽安生、不怎麽消停的感覺。
說到底,傅見遠昨天那種行為且不說……
今天他這樣跑到外面來玩水,至少在霍雲仙的眼裏,怎麽都談不上成熟正經。
“王爺在做什麽?”
為了轉移傅見遠的注意力, 霍雲仙難得主動找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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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見遠一笑:“天氣熱, 凫水消消暑。”
“這池塘裏魚兒也不少……”說話間他頓一頓,又說, “你且等一等。”
霍雲仙沒來得說話,傅見遠一個猛子紮回水裏, 轉瞬不見蹤影。
霍雲仙:“……”
傅見遠讓她等一等,她不好扭頭走人,否則又是一樁麻煩,糾纏不清。
霍雲仙便吩咐船夫稍等,他們的小舟停在蓮塘裏一動不動。
空氣裏滿是荷花與荷葉的氣息。
霍雲仙等得無聊,和春禾兩個人剝起蓮蓬、吃起新鮮的蓮子來。
不知過去多久,水下終于有了點動靜。
最先看到的卻不是傅見遠,而是他手裏的兩條魚。
魚兒掙紮着卻似乎礙于傅見遠的手勁而沒有辦法逃脫。
這人力氣倒是不小。
正感慨,那兩條魚被傅見遠扔到小舟上,他口中不忘說:“別走,還有!”
霍雲仙:“……”
來來去去,三個回合,傅見遠硬生生徒手抓上來六條魚。
春禾拿荷葉把它們包了才不至于亂蹦。
“有這麽多應該是夠你們吃一餐的。”
傅見遠重新趴在小舟旁,笑嘻嘻道,“沒別的事,你回去吧,待會兒日頭要曬了。”
“嗯……”
沒有多留,霍雲仙心情複雜的離開。
她覺得自己沒弄錯。
這個傅見遠确實挺熊的,只是熊的方式和她預想的不太一樣……
霍雲仙帶着一捧荷花、一大捧蓮蓬、六條魚回去了。
那些魚送到廚房裏,竈上轉眼煨上魚湯。
魚是傅見遠這位恭王幫忙抓的,這件事自然瞞不住霍老夫人。老夫人看似沒有多說什麽,但想起前幾日的恭王送的那些野味……隐隐意識到不對勁,說到底太過殷勤了一些。
霍雲仙沒有深想。
或者應該說是她懶得想那麽多,也不當成什麽大事情來對待。
于她而言,最重要的事情,只有那麽一件罷了。
甚至,比起傅見遠,她更希望在這裏見到的人是傅見深。
霍雲仙陪霍老夫人在莊子上住了半個月,等天氣熱得不那麽厲害才到霍府。
那天之後也沒有再見過傅見遠,聽說是先回王府了。
傅見遠回去之後,隔天入宮去給呂太後請安。
他前些日子會跑到皇家別莊去,實際上是不耐煩聽呂太後唠叨婚事。
如今回來,呂太後不放過他,舊事重提。這一次談及這話題,傅見遠不閃不避,也不見不樂意或不耐煩,擺出一副認認真真的架勢。
他對呂太後說道:“所謂成家立業,既然是成家在前、立業在後,母後……兒子最近這一陣子想明白了,确實沒有必要對婚姻之事如此抗拒。我年已十八,是這般年齡了。”
呂太後知他态度轉變,定然有事,只見他如此,依舊高興。她笑着問:“你後頭定還有話等着哀家,說吧,才幾天的功夫,怎麽舍得改變主意?”
“母後怎這樣說兒子?”
傅見遠絲毫不惱,臉上笑意不改,“要說起來,兒子确實瞧中一位小娘子。”
“哦?”呂太後驚奇,“是哪家的姑娘?”
傅見遠沒有立刻透露那人的姓名,而是說:“只要兒子喜歡,母後定然不會不同意是不是?”
“只要那位小姑娘的品性、性格都好,待你也真心,母後自然不會不同意。”
傅見遠說:“待我真心不真心,這一點,兒子沒問過……”
呂太後斜眼:“這樣的話,你怎好直接去問?”
“不過,不拘是哪家的小娘子,眼光再怎麽高,也不可能瞧不上你。”
傅見遠倒是沒有這樣的自信。
他想一想道:“那是因為母後看兒子什麽都好,換作別人,不見得是這麽想的,且萬一那人有心儀之人,總不好棒打鴛鴦,強行拆散。”
“這簡單……”
呂太後說,“你且告訴哀家是誰,哀家挑個時間,找她進宮問一問便清楚了。”
傅見遠略有幾分的猶豫。
沒有更好的辦法,他最終告訴呂太後:“是……霍大人的千金。”
“霍大人的千金?”呂太後腦海中回想一下,先時她于宮中設宴,此女因在病中,未曾赴宴,但往前也不是沒有見過,倒生得副好模樣,難怪兒子喜歡,“你覺得同她投緣?”
傅見遠認真點頭,一本正經:“倘若是她,要我而今成家也不是不可。”
話說得嚴重,呂太後卻狀似無奈嘆一口氣:“你呀……”
母子兩個聊着這些的時候,皇帝傅見深恰下朝過來例行給呂太後請安。在殿外時隐隐約約聽到他們的談話,進殿之後,向呂太後行過禮,他問:“母後和阿遠在聊什麽這麽高興?”
呂太後觑一眼傅見遠。
“正巧陛下來了,你且同陛下說一說,沒準陛下還可以與你們賜個婚。”
宮人上前為傅見深奉上茶水。
他淡定喝口茶問:“賜婚又是怎麽一回事?”
傅見遠不好意思和傅見深說這些事情。
呂太後見狀,便笑着幫傅見遠把話說出口:“阿遠覺得同霍大人家的千金投緣,甚至說願意為她考慮成親一事。”
傅見深聽到呂太後的話,臉上平平靜靜,端着茶盞的手卻顫了顫。
穩住動作,他擱下茶盞。
當下又聽呂太後道,“因而哀家也在想,若是那位小娘子願意,陛下不若與他們賜婚,如此一來,不失為美事一樁。”
“這事倒不難。”
傅見深說,“只是,須得兩情相悅才好。”
呂太後點點頭:“是……哀家打算過些日子,把人喊到宮裏來問一問。”
傅見深又喝了一口茶水:“那這事,到時候再說吧。”
身在霍府的霍雲仙,不知道自己已經被這麽讨論過一回,更想不到,傅見遠已經走到這一步。毫不知情的她,只是過着作為霍大小姐的悠閑日子。
霍雲仙和霍老夫人回來之後,趕上忠勇伯府的伯夫人組織一場馬球比賽,邀請一衆的貴女公子哥兒去參加。
霍家同樣收到了請帖,又趕上霍璟和霍珩難得有休息,沈氏帶他們去赴約。
馬球比賽太有技術含量,霍雲仙向來有自知之明,不可能下場。
她雖然沒有玩過,但是早已聽說過八百次。
更何況,在記憶碎片裏面,也是有過那麽一段的。
霍珩不過六歲,馬都不會騎,不提玩兒馬球。
他其實很想學騎馬,奈何如今還是個小矮墩,即便是小馬駒也掌控不了。
是以,霍珩和霍雲仙一樣,只能陪在霍夫人沈氏的身邊。
他們喝茶、吃點心、吃水果、看比賽。
這處馬球場一共有三個場子。
年齡稍幼如霍璟這般的少男少女們玩一個場子,再則是年歲大一些的,男女各占一個場子。
霍雲仙在其中一個場子裏看到了傅見遠。
實際上,即使她沒有發現這個人,消息一樣會傳到她耳朵裏面。
只因為他是恭王,身份尊貴。
能來這裏和其他人一起玩樂,不可能不引人注目。
霍雲仙一面吃着甜葡萄,一面圍觀傅見遠參加的這場比賽。
不知是傅見遠和傅見深本就長得幾分相像,抑或是別的什麽原因。總之,看着馬背上肆意潇灑的傅見遠,她想到的卻是記憶碎片裏見過的在馬球場上的傅見深,也想起曾為傅見深傾倒的“霍雲仙”。
想着想着便覺無趣。
她暗暗嘆一口氣,不想再看比賽,索性找個借口去別處走一走。
霍雲仙帶着春禾離開馬球場。
在馬球場附近,她看到一叢木芙蓉,如今尚未開花,只有滿樹翠綠葉片。
一時之間,霍雲仙再次想起記憶碎片裏的畫面。
不知怎麽的有些心煩,這樣的情緒讓她自己都覺得奇怪,以前……也沒有這樣。
霍雲仙想離開這裏。
擡腳要走,耳邊響起熟悉的提示音,這一聲提示告訴她,傅見深在附近。
這會兒不怎麽想見到這個人。
霍雲仙果斷轉身,一味埋着頭,腳下走得愈快。
身後傳來的腳步聲卻明顯不是屬于春禾的。她回過頭一看,發現春禾不知去向,而易容過的傅見深便在離她不過四五步開外的地方。
霍雲仙站在原地擰眉看着他,看過半晌,終是沒有開口。
她想要回去找春禾,又不想朝傅見深走過去,遲疑之中,傅見深已走上前。
看到他走過來,霍雲仙心裏就憋悶。
她沒有可以選擇的方向,只能轉過身去繼續往前。
傅見深大步追上來,一段路之後,已越過她,攔在霍雲仙的面前。
霍雲仙擰着眉:“有事嗎?”
傅見深低下頭,一雙眼睛望住她說:“有。”
霍雲仙:“……”
“什麽事?”
霍雲仙微微眯一眯眼,心覺傅見深是撒謊,故意問道。
傅見深見她大約是不跑了,這才說:“你知不知道,恭王想求娶你。”
霍雲仙:“……?”
這種事情她要上哪裏去知道?霍雲仙無言,也下意識否認:“哪有這樣的事兒,便是有,你又如何曉得?如何這麽肯定?”
沒有從她臉上看到驚喜,又聽到否認的話語,傅見深心裏有了數。
他抿着唇,看霍雲仙的眼神卻變了。
“偶然聽說的。”
傅見深眼眸之中轉瞬有了笑意,“我以為,你也知情……”
這個人臉上明晃晃的高興,藏都藏不住。霍雲仙莫名看得氣悶,好像叫他得逞什麽事情那般,于是忍不住說:“我的事,和你有什麽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