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七次任務
“娘娘， 娘娘， 您怎麽了？”
霍雲仙終于聽清楚一直響在耳邊的聲音。
她轉頭看見春禾， 對上春禾一雙滿是關切的眸子，不由回想起靈堂裏這個小姑娘為自己失聲痛哭的場景。也不知當初她下葬之後，春禾後來怎麽樣了……
“無事。”
霍雲仙沖春禾笑笑， 搖着頭說道。
春禾仍是皺眉，語氣遲疑：“那您怎麽……”她話說着一頓， 伸手拿帕子幫霍雲仙小心的擦臉， 霍雲仙這才注意到自己似乎哭了， 身上也滿是汗，難受得厲害。
“許是被夢給魇着了。”
霍雲仙接過帕子自己動手擦去臉上淚痕， 坐起身，“我想沐浴。”
春禾見霍雲仙額頭不少汗，連忙點頭，應聲道：“奴婢這就讓人去準備。”
話音落下， 春禾便快步走了出去。
擦過眼淚又擦過汗，手中攥着那帕子，霍雲仙擁着錦被坐在床榻上，仍舊有幾分心神恍惚。然而她清楚知道， 自己腦海裏擁有了前世記憶。
不是之前系統給出的記憶碎片那樣的信息， 而是什麽都記得……記得她和傅見深之間的點點滴滴，更記得閨閣之中同家人的回憶。那個時候， 他們還那麽幸福。
也許是因為這樣的變化，所以即使知道這又是系統創造出來的虛假世界， 剛剛在看到春禾的時候，她依然倍感親切，甚至忍不住高興。
霍雲仙回想春禾對她的稱呼——“娘娘”。
這樣的稱呼于她也很久遠了。
翻看系統，确認自己在這個世界當真是傅見深的皇後，霍雲仙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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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是時光倒流，一切還可以挽救，該有多好？
可惜，這樣的情況不過是她的幻想罷了。雖則如此，明知如此，但她沒有辦法不貪心的想，即便不是真的也無所謂，她能不能再見自己的親人一面？
還未摸透這個世界是什麽情況，霍雲仙知道這件事須得慢慢看。若上一個世界，她像現在這樣知道了一切……她一定會舍不得離開。
霍雲仙逐漸醒過神，了解到自己的處境。
她記起之前在原始空間的事情，拖出系統面板，再次确認背包裏的物品。
沒有一樣是像之前的世界用到的那些，可以幫她輕松完成任務。
恐怕真的得佛系刺殺了。
霍雲仙太過了解傅見深的情況，缺少系統的幫忙，她單靠自己要做到那樣的事情難度太大。總不能在最後這一步功虧一篑，那麽必須得悠着點兒來才行。
再等一等，看一看。
現在的她似乎入宮有一段時間……具體如何還沒摸索明白。
也許是有機會見到父母家人的。
霍雲仙泡在浴池裏，想着這些，一顆心逐漸平靜。
沐浴之後，回到了房間。
霍雲仙坐在梳妝臺前的繡墩上，春禾站在她身後，正用巾帕替她擦頭發。
“今晚小廚房做了酸筍雞皮湯、鲅魚小馄饨、涼拌雞絲、紅燒獅子頭、蔥油千層餅、蒜香排骨……待會兒娘娘撿着愛吃的多吃兩口。娘娘午睡魇着了，奴婢讓人煎了安神湯，也是要喝一些才好。”春禾絮絮叨叨的說着。
霍雲仙嘴角微翹，好脾氣的應：“知道了。”
春禾又笑：“方才陛下也遣小太監知會過，說晚點過來和娘娘一道用晚膳。”
臉上的笑不自覺消失，霍雲仙點點頭：“嗯。”
春禾似乎沒有意識到什麽不對，一味專心的幫她擦着頭發。
因為提前得到了消息，傅見深過來的時候，霍雲仙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情緒。
他們坐在圓桌前，一起用晚膳。
霍雲仙保持沉默。
傅見深起初也不說話，後來主動替她夾菜，且問：“沒胃口？”
“不是……”
霍雲仙當下确實是有一點走神，回過神來，勉力一笑，“陛下多吃些。”
面對傅見深，她可以做到平心靜氣，自然也可以做戲。
霍雲仙同樣往傅見深的碗裏添了兩筷子菜。
一頓飯用好之後，宮人上前撤走碗碟，端上熱茶和水果點心。
安靜中，傅見深開口：“聽說午覺睡得不太好？”
“嗯……”
霍雲仙回答說，“做了個不太好的夢，只是也不記得夢到了些什麽。”
傅見深問：“可曾請太醫？”
“不用麻煩，無什麽大礙。”霍雲仙搖頭，“春禾也已命人煎了安神湯。”
傅見深朝春禾看過去一眼。
春禾一福身道：“想是那藥已經煎好了，奴婢這便去端過來。”
“身體的事不是小事，須多上心。”傅見深叮囑着霍雲仙，“若今晚仍睡不好，明日一早定要派人去太醫來看看，不能像現在這般不當作一回事。”
霍雲仙溫順的應了一聲好。
不多時，春禾将煎好的安神湯端了過來。
傅見深主動幫霍雲仙試過湯藥的溫度，确認不燙嘴，才送到霍雲仙的面前。他的聲音裏透着溫柔之意：“先把這藥喝了，到晚上才好睡得安穩些。”
記得前世自己初初入宮之時，傅見深也是待她如此。他溫柔體貼，憐惜她、愛護她、包容她。他們那樣好過，竟仍走到無可挽回的那一步。
霍雲仙把藥碗接過去。
她沒有用瓷勺，藥碗送到唇邊，想也不想便将整碗藥吞下。
擱下碗，嘴裏立刻被傅見深塞進來蜜餞。霍雲仙耳邊響起他的聲音，染着隐隐約約的幾分笑意，“這藥難道不苦麽，怎麽喝得這麽急？快吃點兒蜜餞緩一緩。”
霍雲仙瞥見春禾臉上的詫異，方才意識到自己的舉動太過豪邁了些。
她默默吃蜜餞，不說話。
許是隔得太久，霍雲仙已經忘記了，自己曾經多麽讨厭吃藥。一碗藥，能夠磨蹭上半個時辰才全部咽下，要多痛苦就有多痛苦。如今，反而覺得這算不上什麽。
又或者，這樣的苦，比起後來的那些苦，差得太遠。
經歷過那些便不會再計較這些。
親眼看着霍雲仙吃了藥，之後傅見深沒有久留。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他已起身要走。
“還有些事情要處理，還得回勤政殿去，你也早一些休息。”傅見深伸手摸一摸霍雲仙的腦袋，不放心再次叮囑道，“若還睡不好，明天一早派人去請太醫。”
“是，臣妾知道。”
霍雲仙依舊乖順的回應他的話。
陪着傅見深走到殿外，又目送他乘禦辇而去，霍雲仙折回殿內，與此同時，暗暗松一口氣。原本還在想假使晚上要躺在一處睡覺，不免別扭……
經歷過那麽一次又一次，見識過傅見深連命也可以不要的架勢，而今若是再談什麽仇什麽恨也沒有任何的意義。她知道，她現在已經恨不起來這個人了。
不知是否因她曾說過那樣詛咒傅見深的話，他們才有這樣一場經歷。
只是，這确實使得她心中執念被化解。
好的壞的，都已經過去了。
就像傅見深說的，若有來生，只願過得幸福快樂，一生無憂。
她希望自己是這樣的，同樣希望……來世的傅見深也去過這樣的生活。
至于他們兩個，做茫茫人海中的一對陌生人，就很好。
霍雲仙暫時想不到這次的任務要怎麽辦。唯有和上個任務她最初所所做出的規劃那樣，以佛系刺殺為基本路線、以不變應萬變為基本原則，走一步看一步。
這天夜裏，霍雲仙睡得挺安穩的。
也是自這一日起，她變回前世皇後身份，在後宮生活。
之後一段時間過得比較平靜。
霍雲仙專門找了個機會，把自己母親請進宮來。
當她看到記憶中的溫婉面龐，想到前世母親那樣的走了，霍雲仙做不到像上一個世界那樣的淡定。她控制不住撲到沈氏的懷裏，痛痛快快大哭一場。
霍家後來會變成那樣、落到那種悲慘境地，霍雲仙總覺得，這些事情和她多半脫不了幹系。她對不起祖母，也對不起父親母親，兩個弟弟……
倘若只是她死在這後宮之中，畢竟是她自己當初選的路，她認了。
但牽扯到親人、拖累了他們，她便是罪該萬死。
霍雲仙抱着沈氏失聲痛哭。
沈氏不知道女兒為什麽會這個樣子，不停安撫安慰，一下一下輕拍她的背。
“雲仙怎麽了？是受委屈了嗎？”
沈氏小聲哄着，“娘在這裏呢，有什麽事，告訴娘好不好？”
霍雲仙說不出話來，不停搖頭，想告訴沈氏自己沒事。哪怕時光沒有倒流，哪怕一切沒有重來，可是她眼前的人如此真實……分明就是她娘親啊！
好半天，霍雲仙才艱難地止住哭意。
沈氏拿帕子替她擦淚，見她情緒恢複平靜，調笑道：“都是大姑娘了，竟還這樣哭鼻子，若是叫陛下知道了，定然是要笑話你的。”
霍雲仙鼻子是紅的，一雙眼睛也是紅的。她握住沈氏的手，拉着沈氏坐下來，說話猶帶着鼻音：“再大的姑娘，到了娘親面前也是女兒，不怕被笑話哭鼻子。”
沈氏微笑，仍在意她為什麽哭：“是不是有什麽事？”
霍雲仙沒辦法解釋，便說：“沒有……只是做了不好的夢，有些怕……”
“是擔心你爹爹了？”沈氏擡手輕撫霍雲仙的發，“不會有事的，娘相信你爹，你也要相信你爹。他久經沙場，行事向來小心，不日定能凱旋。”
霍雲仙聞言，卻是心神一凜。
她父親上戰場了？什麽時候的事情？她怎麽什麽都沒有聽說？
難道是在更早的時候？
在她還沒有來到這個世界之前？
前世，她的父親便是被一封所謂通敵叛國的信件定的罪。
霍雲仙想到這個，心中變得十分不安。
如果……如果這樣的事情又來一次，就算這個世界不是真實的，她也絕不能讓自己的家人陷入從前的境地。不管這個世界是真是假，她一定要救他們。
如是想着，霍雲仙藏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她暗暗下定決心，面上小心謹慎應對沈氏的話：“近來什麽消息都沒有，是有些心慌。”
“邊關到底那樣的遠，想要傳消息回來不易。”沈氏握着霍雲仙的手，“女兒也不用這麽擔心，那南诏乃是小國，成不了什麽大氣候的。”
“還是早些平安回來的好……”
心事重重的霍雲仙垂下眼，低聲說道。
沈氏被霍雲仙留在宮裏一起用過午膳方才離開。沈氏回府之後，心裏有事，霍雲仙想要一個人待一待，因而借口自己疲乏想要睡一會兒，屏退左右宮人。
她躺在床上，腦子裏滿是和親人有關的東西。前世那封信件，正是在她父親平定和南诏之間的戰事、凱旋之後忽然之間冒出來的。
當時，他們一家人都根本不知道怎麽回事，也什麽都還沒弄不明白，她父親人已經被關進大獄。自此之後，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只等到一個砍頭的結果。
霍雲仙無從确定這個世界會不會發生那種事。
她怕現在不想好應對的辦法，真的發生了會手足無措，更怕自己沒有辦法。
但又能有什麽辦法？
霍雲仙心口發悶，到頭來，還是得借那個人的力……
見過沈氏第二日，還沒有想出上佳策略的霍雲仙，忽然得到一則消息，說是邊關喜報，同南诏的戰事十分順利，大軍不日便将班師回朝。
本是好消息，霍雲仙卻高興不起來。
她陷入焦慮之中，怕會真的發生和前世一樣的事，根本坐不住。
也沒有時間再三猶豫和考慮了。
關系到一家人的平安，霍雲仙認為自己的感受不重要，因而飛速做出決定。
是夜。
霍雲仙坐在床榻旁邊，等着傅見深過來。
這一段時間，傅見深常常和她一起吃飯，或是午膳或是晚膳，晚上卻一直沒有留在她這裏休息過。這樣反而自在，她沒有追究原因，也不在意傅見深在哪裏睡。
今天，傅見深沒有過來陪她吃飯。
她差人去請，得到夜裏方才得空的回話，故而一直等到現在。
既然沒有立刻結束這個世界任務的辦法，那麽她的另外一條退路，是讓傅見深和她一樣想起所有一切。只要傅見深什麽都想起來了，她的家人必定平安。
辦法她是知道的。
很久以前，她就已經知道了，不是逼不得已，她不會想用。
“娘娘，陛下來了……”
春禾的一聲通報，拉回霍雲仙的思緒。
她站起身，當即腳步匆匆往外面走去，本想去迎傅見深，不想對方已經進來了。
霍雲仙轉過月洞門，太過急切，差點撞上去。
“臣妾給陛下請安。”
霍雲仙後退兩步，矮身行禮，被傅見深伸手扶住：“怎麽走得這樣急？”
“沒、沒有……”
心裏藏着事，緊張慌亂，說話都不那麽的有底氣。
傅見深一笑：“着急見朕？”
霍雲仙不好否認，似極不好意思那般低下頭。
傅見深牽住她的手往裏面走，宮人們留在外面沒有跟上。他一面走，一面對霍雲仙說：“今日邊關來了消息，說是大敗南诏蠻人，霍大人很快要回來了。”
一路行至羅漢床旁，傅見深便要牽着霍雲仙坐下。
霍雲仙反握住傅見深的手，微微用力，表露出不想坐的意思。
她這會兒确實不想做，因是坐下之後，自己想辦的事多半變得不那麽好辦。她又擔心傅見深留不了太久的時間，若是屆時強留，不知要怎麽被誤會。
“陛下……”
見傅見深偏頭看她，霍雲仙喊他一聲，往前兩步到他的面前。
傅見深目光跟着霍雲仙轉：“怎麽？”
霍雲仙一雙眼睛望住傅見深的臉，略略思索，說了一句：“恭喜陛下。”
待話音落下，她趁兩個人此時離得很近，踮腳便吻住傅見深的唇。傅見深一愣，而這個吻已然結束，霍雲仙當即退開了兩步，莫名緊張觀察他的反應。
以她之前在其他世界所了解到的，但凡他們有這種親密接觸，傅見深定然會想起以前的全部事。可是這一次……她看着眼前的人，有些茫然。
傅見深臉上看不到絲毫痛苦之色。
對于她的舉動，他有些詫異，像是出乎意料，随之席卷而來的卻是欣喜。
以前看到過的反應沒有出現。
沒有痛苦、沒有難受、沒有任何奇怪之處，這意味着手段沒有生效。
霍雲仙發現情況糟糕。
之前幾個世界明明行之有效的辦法，為什麽變得不管用了？
未及她想明白這裏面究竟出了什麽問題，傅見深已經上前兩步，重新把兩個人的距離拉得很近。霍雲仙來不及拒絕，他已扶住她的肩，俯身再一次吻上她的唇。
那一個一觸即分的吻被迫延續。
他的手指穿過她的發，他捧住她的臉，如對待珍寶般憐惜地允吻着她的唇。
唇齒纏綿，卻是柔腸百轉，最後只剩下氣喘籲籲。
在這樣的一個吻裏，霍雲仙感受到來自于傅見深的綿綿情意。
那一刻驟然變得清醒。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是這個辦法也行不通了……
她必須得想別的法子才行。
霍雲仙又一次意識到，比起之前的那些，這個世界，真的非常難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