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報紙

接下來的這些天,林家村每天都有新變化。

先是每家每戶都裝上了電燈,接着操場那頭又裝了廣播,裝這些東西用的錢當然是從地主手裏收繳過來的。

他們還蓋了學堂,現在家家戶戶的孩子都能有學上了,當然學費還是要交的。

林家村的學堂有兩位先生,一位是很久以前就在林家村開私塾的林先生,一位是從縣城過來的白先生。孩子們都怕了那位白胡子老頭林先生,與之相反的是,他們都特別喜歡這位年輕的的白先生。

白先生性子好,從不會拿戒尺打他們的手心,還見識過很多新奇的東西,他們就算不去上學也喜歡去找白先生玩,聽他講故事。

然而白先生在不教書的時候,總是喜歡往農田裏跑,記得他剛來的時候,長得白白淨淨的,現在在田地裏呆久了,已經有了農民的模樣,一張臉曬得黑黝黝的,笑起來顯得他那一口牙特別白。

這段時間,是花生收獲的季節。

林木匠家裏種的花生不多,有兩個學徒幫忙,很快就收拾完了。李酬勤上次分田地的時候,分了一塊地,那塊地種的花生也到時候要去摘了。林木匠知道他家裏的情況,便給他放了幾天假,讓他回家摘花生。

這幾天都是大太陽天,曬得很。因此李酬勤每天天不亮就起來去地裏挖花生,然後将花生挑到樹蔭底下摘。

林惜月以前沒幹過農活,這次跟着李酬勤一起摘花生,雖然弄得滿手是泥,但她沒有任何怨言,只默不作聲地跟着他拿了小板凳坐在樹蔭底下,一個個的把花生摘下,放到籃子裏。

偶爾有人路過了,總是會忍不住多看他們幾眼,當然看的都是林惜月。他們雖然想調笑一下李酬勤,但是想到被李酬勤打得鼻青臉腫的張育農和林招財,就隐了那份心思。只是背着他們兩人的時候,還是會談起走狗屎運的李二狗,和一朵鮮花栽在外牛糞上的林小姐。

因為要摘花生,學堂裏也放了假,白先生閑着沒事,每天都會到田地裏看看村民們種的花生産量如何,還時不時教導他們該怎麽種才好。白先生甚至還會寫信拜托他的同學寄一些種子過來,然後分給林家村的百姓。白先生想的很周全,他不僅僅會教農民該怎麽種地,還替他們規劃好了什麽時候該種什麽,那塊地應該種哪些作物。因此,林家村的百姓們很是尊敬這位城裏來的白先生,有些家裏有适婚年齡的女兒的人,甚至會給他們的女兒制造與白先生相處的機會,希望她們能被白先生瞧上,然後嫁到城裏去。

張村長總是跟白先生走在一起,因為在白先生在做的,也是他想做的。

偶爾,他們看到李酬勤那兩口子在樹蔭底下摘花生的時候,還會過去幫他們的忙。

就這樣摘了三天花生,李酬勤終于将他那塊地裏的花生都摘好了。

花生上面都是泥,要搓洗幹淨了才能拿來吃。這幾天可累壞李酬勤了,晚上他沖了涼,倒頭就在那塊他撿來的門板上睡着了。

不過,即使這麽忙,他依舊堅持學習,林惜月會坐在他身邊,看着他學,偶爾會提點一下他,這是他一天之中最幸福的時光。

他的字寫得歪歪扭扭,林小姐就會像教小孩子寫字一樣抓着他的手一筆一劃地寫端正來,只有這個時候,他才能這麽近距離地靠近林小姐。

“蛙鳴震碎了人人的寂寞;蚊蟲騷擾着不能停息。這相同尋常的六月,這又是去年割麥的時節。王婆家今年沒中麥田,她更憂傷而悄默了!當舉着釣竿……”,這是林小姐在給李酬勤念他向白先生借過來的報紙。

李酬勤如今已經能識得幾個字了,但是要完整看明白一本書還是有些吃力,而且,即使他能夠自己看書,也不會自己一個人坐在角落裏去看,遇上這種事,他總是會拉着林小姐跟他一起看。

兩個人坐在明亮的燈光下,共讀一張報紙,兩顆心也挨得更近了。

這些報紙是白先生的同學特地給他寄過來的,都是十幾年前的舊報紙了,也難得他的同學這麽有心,遇上了什麽新奇的東西都想着他。

前幾天有人給白先生寄了東西過來,正好被李酬勤碰到,因此他就替白先生代收了,去找白先生的時候,他正在看報紙呢!

“白先生,怎麽這個叫黃景玉的同志老是給你寄東西啊?而且每次寄東西的地址都不一樣,他們是同一個人嗎?”,李酬勤替白先生代收過幾次包裹,每次都是一個叫黃景玉的人給白先生寄過來的,而且每次上面寫的地址都在變化,一會兒在天南,一會在地北,假如只有一位黃景玉的話,那他可真夠厲害的,滿中國的跑來跑去,也不知道是去幹什麽的。

白先生聽到李酬勤問起黃景玉,臉上不自覺地就會露出微笑,一說起她,話就停不下來。

“她呀,心比我還大,以前一起讀書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她這個女孩子,不簡單。”

“是女的?現在的女人都這麽有抱負的嗎?她這樣天南地北的跑,是在做生意嗎?”,李酬勤沒有離開過林家村,不知道外面是個怎樣的世界,在林家村,女人可不像男人方便,她們處處受到拘束,只能守着家裏的小小天地。

“她家确實是做生意的,做的還是大生意,不過跟普通生意不一樣。她家裏還開了報社,因此見識要比尋常人廣。以前我們同在一個課堂的時候,她就跟我說過她畢業後的各種想法,現在她修完了學,就開始按照她當初的想法一個個去做了,真好啊!能為自己喜歡的東西而奮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了。我一直很羨慕她的率真與勇敢,有時候我身為男兒身都比不上景玉她能幹。”

白先生拉着李酬勤講了好一會兒的關于他與黃景玉在求學期間的趣事,聽得李酬勤都犯困了,最後他借着桌上的報紙岔開話題,白先生這才停下來講他的好同學的故事。

“這些報紙看着都發黃了,她怎麽給你寄舊報紙啊?”

“她呀,遇上什麽自己覺得好東西,就想讓別人也看一看。”,說到這個,白先生有一種時時刻刻被人記挂着的感覺。

李酬勤抽出一張報紙看了兩眼,上面有幾句話讓他産生了共鳴,心裏久久不能平靜下來。

“他們被父母生下來,沒有什麽希望,只希望吃飽了,穿暖了。但也吃不飽,穿不暖。逆來的順受了,順來的事情,卻一輩子也沒有。”,這幾句話不就是說的他嘛!

他被生下來後,就事事不如意,先是沒了娘,接着又沒了爹,吃不飽,穿不暖,還要受人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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