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對于淩思語的邀請, 淩照夕的推辭并非全然是借口, 她是真的要和兩位老爺子一起吃晚飯。

因為國宮博物館那邊有消息了。

“過兩天在新島有個國際藝術品交流會，他們會派代表參加, 我那個堂侄正好跟着過來，到時候咱們見面詳談。”

原來是喬老的親戚啊。

淩照夕不由得感慨喬家的人脈之廣。

晚飯選在一家很有特色的私房菜館，老板是一對五十左右歲的夫婦倆, 看起來似乎和羅老很熟絡。

“他們家做驢肉的手藝已經傳到第六代了，放眼全國也是一絕, 待會兒你嘗嘗看！”

淩家雖絕技傳家，但歷來秉承家訓，低調不顯。所以兩輩子加起來, 淩照夕過得也只是平頭老百姓的生活。

常言道：天上龍肉，地上驢肉。

平頭老百姓可沒有多少吃驢肉的機會。

上次吃驢肉還是淩家爺爺去世前，新藥始終不見作用, 老爺子的病情日漸沉重, 醫生背地裏告訴她，老爺子想吃什麽就給吃些什麽吧。

那時候為了給淩爺爺治病, 淩照夕背着他把老房子都抵押了出去，錢都預交了住院費, 這樣他們家另一張存折裏的錢就可以始終不動, 讓老爺子能夠安心住院治病。

那天聽完醫生的話之後, 淩照夕一個人跑出去到小公園裏大哭了一場，然後到附近很有名的飯館打包了一份五香驢肉給老爺子。

所以，當那盤五香驢肉端上桌的時候, 淩照夕睹物情怯，眼底一陣發熱。

“怎麽，不喜歡吃驢肉嗎？”羅老見淩照夕沒有動筷，關心地問道，“沒關系，他們家夥還有別的拿手菜，我記得你喜歡吃牛肉和雞爪，再給你點兩樣。”

淩照夕已經收斂好情緒，看到羅老擡手要招呼人點菜，忙攔了下來，“別別別，哪有人不愛吃驢肉的呀，我就是第一次見到驢肉宴的架勢，有點驚呆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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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老看過來，見她對着桌子中間那鍋紅火文驢骨垂涎三尺的模樣的确不像是勉強，就放棄了加菜的打算，跟喬老先提了筷子。果然，淩照夕見他們動筷了，立刻也跟着動起了筷子。

除了那鍋紅火文驢骨，還有白切驢腩，紅焖驢骨，五香驢裏脊，還有經典的醬爆驢腸！另外還有兩盤皮薄肚大的驢肉餡餃子。

地地道道的驢肉宴！

淩照夕似乎與生俱來地招老人喜歡，上輩子被她老爹寵着慣着，這輩子被淩爺爺驕着縱着，四鄰八舍的老鄰居、老街坊們也愛關照她，現在就連認識沒多久的羅老和喬老，也讓她覺得相處起來分外随和親切。

沒了顧忌，淩照夕之前生出來的那些傷感慢慢被入口的美食平複了，眉眼間也漸漸恢複了平素的光彩。

羅老和喬老默默相視了一眼，不禁釋然。對于淩照夕的身世，他們已經從喬司和蘇染口中聽說了一些，為她惋惜的同時，又格外欣賞她的堅強、獨立和樂觀。他們這個年歲的人，形形□□的人見過太多，因為格外喜歡這種有本事又低調不做作年輕人。

羅老接到羅明的電話時，淩照夕已經消滅掉了半盤餃子。得知他剛從拍賣會場出來，還沒有吃飯，就叫他順便過來一起吃。沒想到十五分鐘後，包廂的門一打開，羅表哥不僅自己來了，還帶了兩個小尾巴。

“碰巧在門口附近遇到了安安她們，知道您和喬爺爺在，她們就跟着一起過來了。”羅表哥笑得有些無奈，尤其是看向淩照夕的時候，目光裏帶着幾分歉意，顯然并非心甘情願帶來這倆不速之客。

淩照夕笑了笑，表示無所謂。喬安她雖然沒見過，但早從喬大少那裏聽說過她的大名，說起來，她和喬大少的第一張同框合照還是這位喬大小姐的傑作呢。而另外跟着來的賀一淼，淩照夕更不陌生了，今天在會場剛見過，賀望城的掌上明珠，好像還是喬大少的迷妹。

喬安向兩位老爺子介紹完賀一淼，又聊了幾句，不待人開口介紹，便看着淩照夕直接問道：“這位是誰呀，好像從來沒見過。”

喬老臉色随即一沉，淩照夕卻前先一步開口，笑着回答道：“喬小姐貴人多忘事，我們之前應該是見過的，哦，不，确切地說，是你應該見過我，還拍了我的照片。”

喬安一愣，很不客氣地上下打量了淩照夕兩眼，覺得可笑道：“我給你拍過照？怎麽可能！”

“這周一，四季飯店門口，我和喬大少一起......”

随着淩照夕的逐一提示，喬安的眼睛不斷瞪大，驀地伸手指着她驚呼道：“那個背影竟然是你！”

“沒錯，就是我。”淩照夕誠懇地點了點頭，眼裏閃過一絲淩厲，半開玩笑似的說道：“盡管只是個背影，但我還是擁有肖像權的，喬小姐像之前那樣給家裏人看看也就算了，千萬不要外傳哦，不然我可要拜托喬老幫我收費了。”

聽到這番半威脅的話，喬安心裏一驚，坐在她旁邊的賀一淼也跟着變了臉色，就連喬老也驚訝地挑了挑眉。

拿照片告狀的事，知情者就那麽四個人，不用猜也知道，淩照夕之所以知道，必然是喬司告訴她的。

對于喬安之前的行為，喬老也是心有不滿的，只是礙于她是家裏唯一的女孩子，而喬司又擺明了不想和她計較，所以喬老也沒有多做表态。如今看到她被淩丫頭擠兌得無話可說，心裏嘆息的同時，又為她替喬司出頭的行為心生暗喜。他年紀大了，這兩年對喬司的婚姻大事尤為上心，倒也不是逼着他快些結婚，就是想看到他身邊能有個真心對他，能知冷知熱的人。這樣，哪天自己真的走了，也能安心地閉上眼，才有臉去下面見兒子和兒媳。

不敢言死。

這是喬老內心深處最不可對人言的心病。

“好好好，你那肖像權啊就歸我管了，趕緊吃飯吧，這個驢肉餃子就要趁熱吃才好！”喬老将自己手邊的那盤剛送上來的熱乎餃子挪到了淩照夕面前。

淩照夕見好就收，順勢用驢肉餃子堵住自己的嘴。

羅明雖然聽不懂她們在說什麽，但彌漫的火藥味還是聽的出來的，不解地與羅老相視了一眼，卻被推了一盤子熱乎餃子過來。意思很明顯，他爺爺是要用餃子堵他的嘴。

于是，飯桌上的氣氛就變得有些奇怪。淩照夕與羅表哥對面相坐，低頭吃着餃子，一側坐着羅老和喬老，眉目含笑地看着他們吃，另外一側則坐着喬安和賀一淼，時不時盯着淩照夕在心裏運氣。

喬安見淩照夕的筷子伸向了桌子上所剩不多的一盤菜，立刻也湊上去夾了一筷子。嗯，軟而不韌，越嚼越香，還真挺好吃。于是又伸出去夾了一筷子，順口問道：“這是什麽啊，還挺好吃的。”

淩照夕一邊嚼着嘴裏的荷蘭豆，一邊環視了一眼保持沉默的另外幾個人，咽下東西後特別熱心地解惑道：“這道是店裏的招牌菜——XO醬爆驢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