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1)

手臂被鉗得陣陣發痛, 淩照夕卻因這痛感倍感欣喜。

賀望城的失态證明了她的猜測果然沒錯, 淩家手劄果然是打開局面的突破口。

“還能是什麽贗品,當然是你當初拿走的那兩卷手劄。”淩照夕神色不變地看着他, 忽而莞爾一笑,“淩家的傳世手劄如果那麽輕易就能拿走,那恐怕早幾百年前就不在了, 哪還輪得到賀先生費心。”

賀望城猛然察覺到自己的失态,忙松開淩照夕的手臂, 正了正臉色,說道:“或許我現在說什麽你都不會相信,但是, 那兩卷手劄,是你媽媽親手交給我保存的。那時候,我們剛剛結婚不久, 你爺爺卻堅持不承認我們的婚事, 幾次激烈的争吵後,你媽媽決定要暫時離開家, 那兩卷手劄就交給我保管了。後來因為你媽媽懷了你,我們并沒有成行, 再後來你媽媽生下你不久後就去世了, 你爺爺不僅瞞着我料理了你媽媽的後事, 等我找到淩家老宅的時候,他竟然已經帶着你不知所蹤了!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 但怎麽也沒想到,你爺爺竟然改了名字來到了新島。那兩卷手劄,是你媽媽留給我的唯一念想了,可是沒想到,沒想到竟是假的......”

“你該不會以為,我媽是故意給你兩卷假手劄吧?”

賀望城毫不遲疑地搖頭,“不,你媽媽不會這麽做!”

“她當然不會騙你。”淩照夕後退兩步,微微擡頭将賀望城的一臉沉痛看在眼裏,“雖然我媽媽是獨生女,但她那個時候還沒有通過淩家真正繼承人的考驗,所以,她當然不知道,真正的淩家傳世手劄,是世代口耳相傳的。”

口耳相傳?!

賀望城一時愣怔。

“不過,既然是留作念想的東西,真的也好,贗品也罷,都沒差,不是嗎?”淩照夕眼裏掠過一抹揶揄,轉而正色道:“但是,我不喜歡一個打着我淩家幌子的贗品在我眼前晃。那個淩思語,應該是你的人吧。”

賀望城猛然回過神,雙瞳一緊,“她......她去打擾你了?”

看來,那天吃飯時淩思語的試探,并不是賀望城授意的。那就八成是喬司的二叔了。

“我不管你用什麽卑鄙的手段讓承安拍賣在新島立足,但是,永遠不要打恒元的主意,讓那個冒牌貨離我遠點,我和你們,就井水不犯河水。”說罷,淩照夕轉身就走,完全不在乎被她抛在身後的賀望城父女倆的反應。

雅間的隔音效果并不算太好,在淩照夕将門從身後關上後不到三秒,裏面就傳來沉重的打砸聲。

淩照夕眯了眯眼睛:賀望城該不會是掄椅子了吧......

電話只響了一聲就被接通,淩照夕心頭一暖,面對賀望城父女時的尖銳和嘲諷瞬間蕩然無存,只有嘴邊清淺但真心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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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完了?你沒事吧?”

聽到喬司聲音裏的焦急和擔憂,淩照夕輕笑出聲,“嗯,談完了,別擔心,有事的是他們,不是我。”

電話這邊的喬司明顯松了口氣,“接下來是要回家,還是來公司陪我加班?”

“都不。”淩照夕帶着笑意的聲音說道:“喬先生,我今天可是會場的工作人員!上班時間私自離崗已經是犯錯誤了,你身為老板,竟然還慫恿我翹班,就不怕別人有樣學樣?”

喬大少身體後傾靠進椅背裏,松了松領帶,理直氣壯地說道:“怎麽學?他們又不是我的女朋友!”

剛剛推門進來的許特助聽到這句話險些把手上的一摞文件糊到他臉上。

媽蛋,大周末的加班就算了,還要動不動就被塞一嘴狗糧,簡直就是精神折磨!

挂斷了電話,淩照夕一路疾走趕回了會場。其實,剛才和喬司那麽說,三分打趣,三分認真,剩下的四分,是另有所圖。

這不,離會場入口不遠處就見到了所圖之人。

淩思語臉色蒼白地挂斷電話,眼底的憤恨和不甘還未來得及平複,就被淩照夕盡數看在眼裏。

這一瞬間,淩思語心頭猛地一顫,想到剛剛賀望城在電話裏的盛怒和警告,來不及褪去的嫉妒和羞恥仿佛頃刻間要将她湮沒。

眼前這人竟然才是淩家的真正後人,那這段時間以來,她是抱着什麽心态看着自己這個冒牌貨打着淩家的旗號在公司裏招搖過市?嘲諷?不屑?還是權當看戲一般的玩樂?

“淩顧問,你的臉色看起來好像不太好,不舒服的話,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擦身而過之際,淩照夕塞了張紙巾到她手裏,淡淡道:“畢竟,什麽都是虛的,只有健康,才是自己的。”

淩思語滿腔複雜情緒瞬間化作一頭霧水,但在看到手裏那張紙巾上的一串電話號碼時,目光陡然一沉。再擡頭看時,視野裏已經沒有淩照夕的影子,捏緊手裏的紙巾,見四下無人,迅速塞進了提包裏。

“所以,你想從淩思語這邊打開突破口?”午飯時間,喬大少一邊吃着女朋友專程送過來的愛心外賣,一邊聽她彙報今天的具體戰況。

“嗯,我只是臨時起意,想試探一下賀望城和淩思語的關系,沒想到竟然有意外收獲。”淩照夕不禁感嘆:“這個淩思語還真是不簡單啊,竟然能周旋在賀望城和喬景邦之間,兩頭受益,夠心機!”

喬司将海鮮焗飯裏的龍蝦肉撥到她碗裏,“腳踏兩條船,兩頭受益的同時,也可能是兩頭受氣,到最後也可能是兩頭都讨不到好。”

淩照夕一百二十個贊同,“所以我就勢也插一腳,再給她一條船!”

看着近在眼前的狡黠笑眼,喬司心念一動,順從這一刻的本心,傾身在她嘴邊嘬了一口。

“嗯,很甜。”

淩照夕被突如其來的一吻驚得定住了身,眨了眨眼睛,又伸出舌頭舔了舔被嘬的嘴角,忽而扔下手裏的勺子憤憤然飛身撲了上去:“啊!!!我的初吻啊,你怎麽能這麽不用心!!!”

喬司被撲倒在沙發裏,聽到淩照夕的話一愣,轉而開懷大笑,一個翻身将人反壓在身下,手指緩緩摩挲着她赧紅的臉頰,壓低着聲音仿佛耳語,“親愛的,這才是你的初吻。”

溫熱的唇親密相遇,悸動仿佛煙花在心裏炸開,絢爛而熱烈,照亮了兩個人的世界。淩照夕輕輕啓唇,迎接喬司的缱绻纏繞,氣息交融間,恍惚覺得好像有一根無形的絲線将自己和喬司緊緊系在了一起。

耳邊的心髒躁動聲漸漸平複,淩照夕被喬司拉起來靠在他的肩膀上,舔了舔嘴唇,感嘆:“這是個有芝士味道的初吻。”

喬司笑着摸她的臉、她的嘴角,“那下次再來個芒果味道的初吻、草莓味道的初吻、葡萄味道的初吻?”

都是她愛吃的水果!

淩照夕自認拼不過喬大少的臉皮,乖乖敗下陣來,繼續享用她的芝士海鮮焗飯。

淩思語的約見本就在意料之中,只是讓淩照夕有些意外的是,竟然會這麽快。

這一次是淩照夕決定的見面地點,就在之前喬老與梁工喝茶的那家雅間,隔音效果比賀望城選的那家好太多。

相對而坐,淩思語眉眼間的疲态印證了喬司的判斷:她的處境堪憂。

“淩小姐,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淩思語率先打破沉默,從提包裏拿出那張紙巾推到了桌子中間。

淩照夕看了眼那張寫着自己電話號碼的紙巾,提了提嘴角,“合作的意思。”

淩思語簡直要懷疑自己的耳朵,“合作?我們?淩小姐是在說笑吧,你現在還需要跟我合作?”

“我想你已經知道了,賀望城找過我,有意讓我回賀家。不妨和你說句實話,賀家,我還真不待見。從此井水不犯河水最好,但若是有人送上門來惡心我,我也總要備個後招,不是嗎?”

“所以,我就是淩小姐的後招?”

淩照夕低笑,“淩顧問,恕我冒犯,我猜以你在賀望城跟前的地位,恐怕還夠不上後招的分量吧?”

淩思語頓覺被狠狠抽了一記耳光,面色難看道:“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麽還要找上我?”

“就是因為你在賀望城跟前不構成殺傷力,才更方便我們合作。畢竟就算我想,你應該也不願意做直接威脅到賀望城的事。基于互不為難的基礎,我只想和淩顧問互通些消息,這樣對你來說,應該不算為難吧?”

“哪方面的消息?”

淩照夕不急不緩地喝了口茶,“當然是我想知道的消息。我希望淩顧問明白一件事,你這條消息來源,對我來說,可有,可不有。但是我之于你,恐怕意義就大不相同了。別的不說,單是淩家後人這一點,就足以讓你在喬家再難立足。”

淩思語目光一緊,“你是在威脅我?”

什麽叫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淩照夕現在是真的理解了。

“你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是你自己上趕着做冒牌貨,怎麽反倒成了我威脅你?”淩照夕站起身,最後看了眼她,聲音冷淡道:“合不合作,你自己考慮,不過,我沒什麽耐心,實習結束前如果得不到回複,我就當你拒絕了。哦,還有,如果有機會合作的話,我希望你能改一改自以為是的習慣。”

随着關門聲落,雅間內只剩下了淩思語一個人。紛亂的情緒在靜坐中漸漸平複,喝完杯子裏剩下的茶,淩思語站起身離開,原本放在桌子上的那張紙巾再度被放回到她的提包裏。

從公開戀愛關系,再到中午那個帶有芝士味道的初吻,短短一段時間,淩照夕覺得自己對喬大少的感覺簡直實現了好幾個三級跳。

蘇染一邊聽着淩照夕的心路歷程描述,一邊翻着白眼咔擦咔擦啃蘋果,最後一句話總結送上:愛要說,愛要做。

淩照夕:“......”

仔細想想竟然還挺有道理。

開了竅的不僅僅是淩照夕一個人,打從那天中午開始,喬大少私下裏和淩照夕的接觸就親密了許多,雖然從不在外人面前秀,但只要兩個人一起出現,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倆人之間的氣場在逐漸升溫。

人逢喜事精神爽,淩照夕心情好,在比試中一路過關斬将,以黑馬之姿成功晉級周五的總決賽,角逐這個月的精工榜三甲!

“能進決賽這麽高興?”喬司看着從坐下開始就笑得眉眼彎彎的女朋友。

淩照夕卻搖了搖頭:“不只是因為決賽,主要是喜歡修複部的氛圍。很好,很舒服。”

同事們的心思都用在研究技術上,人家關系沒那麽多的彎彎繞繞,只有有實力,就能得到接納和尊重。這樣的工作環境讓淩照夕覺得自在和輕松。

喬司見她高興,自己便也跟着高興,“那就好,以後會有很多機會和修複部的同事們共事,相處得愉快,也有利于工作。”

“嗯,我和梁工商量了一下,第一批培訓計劃百分之八十的名額給修複部的同事,另外百分之二十給國宮博物館那邊,你覺得怎麽樣?”

踩着淩照夕的話音,服務生過來上菜。喬司其實并不喜歡吃西餐,但卻不妨礙他擁有無可挑剔的用餐禮儀。好不容易按時下班,他想像其他的情侶那樣一起吃晚飯,然後去看場電影,詢問淩照夕時,聽她想來試試西餐,就挑了記憶中印象最不錯的這一家。

喬司的動作很慢,足以讓淩照夕準确地跟着做。淩照夕本來也有些西餐禮儀的底子,但現在有喬司這個教科書在,便一心一意地跟着學了一遍,才發現原來有些地方做的不太好。一時間兩人暫停了話題,但氣氛卻相當不錯,直到兩位不速之客突然出現。

“大哥,真巧,沒想到能在這裏遇到。”喬安別有深意地看了眼身邊的賀一淼,對喬司說道:“既然這樣,不介意我們一起坐下吧?”

喬司看了眼故作親近的喬安,還有她身邊微笑着打招呼的賀一淼,将面前切好的牛排遞到淩照夕手邊,嘴唇輕輕開合,道:“介意。”

已經将手搭上椅背的喬安當場愣住,一臉的難以相信,仿佛出現了幻聽。

“我想和女朋友享受二人時光,你們另外找位置坐吧,稍後我一起買單。”喬司這次說得很清楚。

喬安的臉色變了又變,最後在淩照夕打量的目光中匆匆道了聲別,拉着賀一淼坐到了距離喬司他們最遠的一張桌子。

淩照夕抿着嘴竊笑,“喬先生,你這樣不是很紳士哦。”

喬司面不改色地繼續手上的動作,“我本來就不是紳士。”

“我之前就發現了,喬小姐似乎有意促成你和賀一淼的好事。”淩照夕回想前幾次的見面,心有疑惑,“而且,她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好像就有敵意......”

喬司真要感動她的遲鈍了,“喬安早就看上了羅明,可惜是剃頭擔子一頭熱。你和羅明走得比較近,她自然對你沒有好臉色。”

果然是這樣。

淩照夕嚼着喬司切好的牛排,眼睛轉了轉,微微傾身小聲評論:“你煎的牛排比這個好一百倍!”

喬大廚成功被愉悅到,學着她傾身輕聲說道:“那下次咱們在家裏吃,更自在。”

淩照夕一邊點着頭,一邊眯着眼睛将盤子裏剩下的牛排一口氣解決掉。

西餐廳對面就有家電影院,因為不是周末,所以排隊買票的人并不算多。喬司不愛看狗血腦殘都市言情劇,淩照夕不感冒英雄主義爆棚的西方大片,商量後決定就看那部國産喜劇片。

大屏幕的光影映照下,喬司的側臉輪廓忽明忽暗,臉上的笑意随着屏幕裏上演的劇情時隐時現,看得很是認真。

而淩照夕也看得很認真。認真地看着身邊的喬司。

“電影好看嗎?”從播放廳出來,喬司牽着她的手,問道。

淩照夕點了點頭,“好看。”

一整場電影看下來,你的嘴角就沒放下來過,能不好看麽!

“那......我好不好看?”喬司捏了捏她的手。

視線那麽火辣,他又不是沒感覺!

淩照夕毫無偷窺被抓包後該有的羞赧,特別誠實地反饋觀後感:“比電影還好看!”

說罷,也覺得忒膩歪,笑得東倒西歪。

時間不算太晚,喬司也打定主意留宿,所以也就不急着回家,牽着手在步行街上逛了一會兒,給老爺子買了件唐裝綢衫。

回程的車上,淩照夕忽然想起西餐廳裏被打斷的話題,“之前我還沒說完,你覺得給博物館那邊的培訓人員比例怎樣?會不會有點多?”

員工培訓,尤其是技術人員的培訓,公司付出的成本其實并不低,修複部的員工還好,穩定性相對有保障,經過培訓後很快就能為公司創造收益,可博物館那邊不同,不僅占用培訓資源,培訓後也是別人田裏的肥水。恒元此舉無疑相當于做公益了。

喬司卻有另外的看法,“我認為這個比例不算大,控制在百分之三十之內都可以。”

百分之三十?!

淩照夕忍不住要懷疑喬司是不是沒有看到她交上去的那份培訓計劃裏的材料預算。

“放心,你的那份培訓計劃我看得非常仔細,你的預算也做得很好。”喬司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麽,“這兩年政府在文物修複與保管方面的投入越來越大,好的文物修複師不僅在市場上難求,博物館也一樣,否則,四叔也不會将主意打到咱們公司頭上。我預料不錯的話,四叔的提議應該很快就能批複,你們原以為要半公益性質的這個項目,搞不好會是恒元拍賣的另一個黃金項目。”

“真......真的嗎?”淩照夕的臉色瞬間被點亮。其實,她和梁工最關注的并不是盈利,而是項目的長久生命力。國宮博物館中藏有大量需要修複的珍貴古瓷文物,它們需要經由修複師們的雙手重獲新生,但這是個耗時耗力耗錢的事兒,恒元拍賣畢竟是以營利為目的的公司,長時間的半盈利狀态的項目是絕對難以為繼的。因此,在第一批培訓名額的分配上,淩照夕和梁工才嘗試性地将博物館的比例調高到兩成,為的是将來某一日項目被砍掉後,博物館那邊也能有一定量的人手自己組織培訓。

沒想到,喬司的話卻讓她看到了更燦爛的希望。

“不要有後顧之憂地往前走,時間會給你答案。”

淩照夕坐正身體,看着街道兩邊迅速後退的街景,心裏的躁動在充滿喬司氣息的車廂裏漸漸歸于寧靜。

是啊,想知道以後到底會怎麽樣,堅持往下走就好了。

周五,恒元拍賣,三樓大會議室。

淩照夕勾完最後一筆藏線,按下了放在桌角的計時器。

一小時二十八分十五秒。

圍觀人群發出陣陣壓抑的低嘆聲。

梁工滿眼驚豔地看了淩照夕一眼,轉而目光又關注回另外兩個人身上。

淩照夕也沒有下場,站在原地看着他們的動作。

這兩人似乎已經完全感受不到外界的聲音,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手中的筆洗上,直到先後完成收手,回過神來齊齊看向淩照夕桌前已經固定了的用時時間,雙雙驚掉了下巴。

這麽會這麽快?!

兩人猶不敢相信,但圍上前來的相熟同事很是體諒地拍了拍他們的肩膀,“哥們兒,相信你的眼睛,沒看錯!稍後咱們一起看視頻回放你就知道差距在哪兒了,乖乖的,那簡直就是視覺享受啊!”

一群人圍着那兩個還在雲裏霧裏蕩着的“前浪”,一邊安慰着感慨着,一邊想着怎麽和新來的“後浪”套套近乎取取經。

不過,就算整天埋頭在作室裏,後浪是小喬總對象的事兒在三樓還是人盡皆知的,佩服歸佩服,但主動套近乎卻還是有些束手束腳。

活生生的大神就在眼前,卻抱不上大腿,這種浪費得簡直要被天打雷劈的糾結生生折磨着現場的圍觀前浪,就連趙部長也急得恨不得抓耳撓腮,只得将求助的目光緊緊鎖定在梁工身上。

見氣氛營造得差不多了,梁工才不緊不慢地公布了由集團總部組織的修複部培訓計劃。得知淩照夕這個前浪竟然是培訓組的主講,衆人一致松了口氣,心裏隐隐湧動着激動和期待。

終于啊,沒有浪費!

緊鑼密鼓的夏拍籌備終于告一段落,鑒定部終于迎來了衆所期待的部門旅游。

秘書辦統計名單的時候淩照夕是報了名的,可是就在出發的前一談,喬老突然接到喬副館長的電話,說是□□的領導和潘館長要親自約見,請他們明天直飛中京。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喬司就親自将喬老、羅老、梁工和淩照夕送到了機場。

“真的不用我陪你去?”喬司猶不死心地問道。

淩照夕握着他的手緊了緊,“有爺爺他們在,我就是個陪襯,在藏館裏開開眼界我就回來,算算比參加旅游還能早兩天回呢!”

喬司想到昨晚許特助三令五申不許跟着上飛機否則就立馬辭職的威脅,嘆了口氣,“好吧,我在家等你回來。”

大宅裏老爺子不在,喬司果斷選擇未來幾天都住在淩照夕的小院裏。

登機的時間差不多了,淩照夕傾身上前給了喬司一個擁抱,跑回喬老他們身邊時被打量得有些不好意思。

“這個臭小子,沒想到膩歪起來這麽粘人!”喬老低笑着暗罵一句。

就在淩照夕所搭乘的航班起飛之際,恒元拍賣公司的停車場上,四輛旅游大巴也正要準備啓程。

林涵急匆匆趕到,剛一上車,大巴就關上了車門緩緩開出了停車場。

秘書辦負責統籌的徐秘書嗔怪道:“統計了兩次,你都說不來,結果一大清早又給我打電話說要參加,我給你說,沒有下次了啊!”

“對不起對不起,這次情況特殊,下次絕對不會了。”林涵賠着笑道歉。

臨時加了一個人,想到住宿,徐秘書不禁一陣心煩,“你先坐下吧,我去幫你協調一下住宿的房間。”

林涵道了聲謝,問道:“我們組的淩照夕也安排好房間了嗎,如果沒有的話,我們倆一起住就行。”

車門附近的幾個人聽到她這麽說,小聲地交頭接耳。

徐秘書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笑,說道:“如果不是淩照夕臨時有事去不了,你以為哪來的名額給你。而且,就算她一起去,喬副總也一早就打了招呼,會讓許特助另外安排她的住宿,哪會跟咱們拼房住,你啊,還是省省吧!”

徐秘書這話說得很不客氣,也沒壓着音量,弄得小半個車廂的人都聽到了,一時間都是竊竊私語的聲音。

林涵既怒且羞,整張臉都漲紅了,目光求助地看向坐在後排靠窗的梁燕,對方卻始終沒有察覺到車廂裏的動靜似的,閉着眼睛戴着耳機頭靠在車窗上。

大巴已經緩緩駛上高架橋,林涵再想下車也不敢在這個時候任性,只能忍氣吞聲地坐到了車門旁的座位上,極力忍耐着不去在意身後嗡嗡嗡的低語聲。

徐秘書坐在與她隔着過道的座位上,掃了眼已經安排好的女生住宿房間名單,把梁燕下面後填上去的淩照夕劃掉,補上了林涵的名字。

當旅游大巴還奔馳在新京高速上時,淩照夕搭乘的航班已經降落在中京的地面上。

三個多小時,跨越兩千多公裏,即使接受了二十年的現代教育,親身實踐後,淩照夕仍有中不敢相信的恍惚,以及再次踏上這片土地的情怯和失落。

“小夕這是怎麽了,身體不舒服?”陳副館長看着安安靜靜坐在後座看着窗外的淩照夕,關切地詢問道。

喬老疼惜地摸了摸她的頭,“第一次坐飛機,應該是有些暈機,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登機前應該吃兩片暈機藥。

“吃了,喬司親自盯着吃的。不過對她好像作用不大。”

......

在喬老和喬副館長的聲聲關切中,淩照夕猛然回過神來,迎上兩人帶着擔憂的眼神,難掩愧意地笑了笑,忙解釋道:“爺爺,四叔,我沒事,就是第一次出遠門有點水土不服,過一會兒就好了。”

“如果身體不舒服的話要立即說,千萬別硬撐着,知道嗎?”喬副館長囑咐道。

淩照夕點了點頭,“知道了,四叔。其實只要好好吃一頓就好了!”

喬老見她眉眼間果然恢複了精神,便也放了心,笑着說道:“到了中京,就是你四叔的地盤,保管讓你吃個夠!”

喬副館長也不謙虛,“這還真是,要說老中京的地道小吃,估計也沒幾個人比我知道得清楚!”

淩照夕一恢複精神,車裏的氣氛也跟着活躍了起來,等到了四合院,淩照夕已經完全恢複了神氣。

四進的院子,別說是在現如今寸土寸金的中京,就是淩照夕上輩子那會兒,這也是達官顯貴們才能享受的待遇。

不過,想想喬家的身份地位,放到過去,也是妥妥的達官顯貴。

比起新島的半山大宅,淩照夕對這裏顯然适應得更快。雖說在面積上不能相提并論,但說到底,和自己的小院一樣,都是四合院。

三間上房三位老爺子一人一間,淩照夕住在東耳房,相當于喬大少在自己家的房間位置。不過裏面的擺設可就差了遠了。淩照夕在屋裏轉了兩圈,心裏想着回去後也得把東耳房給正經好好拾掇拾掇。

和譚部長約的是晚宴,依他的意思,就在四合院的前院開席。喬副部長親自登門,請全味樓已經退休了的大廚羅師傅整治一席桌面。聽聞是喬老來京了,羅師傅二話沒說就應了下來,一個多小時候就拟好了菜單采辦好了食材帶着幾個徒弟徒孫來到了四合院。

淩照夕迷迷糊糊睡了一覺,睜開眼已經十二點多了,急忙推門走出來,迎面而來的空氣裏是夾雜着隐隐的菜香。

立刻,肚子就給出了最真實的反應:咕嚕嚕!

“淩小姐,你醒了?”聽到動靜的章伯迎上來,“午飯的時候見你睡得熟,老爺子就沒讓叫醒你。”

第一天上門就睡過頭誤了午飯,淩照夕有些不好意思,忙轉移話題,問道:“爺爺他們呢?”

“在花廳那邊下棋呢,全味樓的大廚羅師傅和老爺子是多年的老棋友,這次專門帶着徒弟們來幫着準備晚宴。”

淩照夕一愣,“全味樓?烤鴨?”

章伯笑道:“是,他們家的烤鴨可是中京的老字號,祖上傳下來的秘方,現在全味樓的老板,是羅師傅的親侄子。”

乖乖的,還真是他們家啊......

淩照夕一時有些風中淩亂。

“淩小姐,午飯是端到你房裏,還是在飯廳吃?”

淩照夕回過神,連忙道:“在飯廳就好,麻煩您了!”

即便是在家裏,淩照夕也極少在房間裏吃飯,這是淩爺爺的規矩。

其實呢,淩照夕是很打怵見領導的,本想找個借口溜掉,但沒想到那位譚部長直接就把晚飯的地方定在了家裏。

而且,喬四叔說了,那位譚部長點了名要見她,所以,是逃不過去了。

淩照夕一邊吃着蜜汁鴨腿飯,一邊心裏直發虛。一部之長啊,換做上輩子那會兒,就是尚書大人啊!

自己就要見尚書大人了......

結果,足足吃了兩份蜜汁鴨腿飯,淩照夕才勉強将心虛壓了下去。

章伯看着能吃的淩照夕高興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嗯,能吃是福,這樣的姑娘好!

“有福”的姑娘淩照夕一從飯廳出來就又慫了,立馬打電話想喬大少求安慰。

“之前不就說好了跟着去見面嗎,怎麽突然就怕了?”喬司聽完她的焦慮有些想笑,但是又怕把人給惹毛了,所以只好硬憋着。

淩照夕在門前的樟樹下直轉悠,“之前我以為我就是個配搭呀,安安靜靜做個陪襯就行了,可進院了四叔才說,譚部長點名要見我,點名啊!”

“如果你實在不想見,我幫你想想辦法?”喬司提議。

淩照夕卻想也沒想地拒絕:“那可不行,人家領導點名要見我,怎麽可以不見,太不尊重人了,爺爺他們也不好做。我......我就是又激動又緊張,所以想給你唠叨唠叨,沒打擾你工作吧?”

“沒有,今天就是些日常的公文要處理,你不打給我,過一會兒我也要打給你的。”喬司說着看了眼許特助複印給他的一周工作安排,本屬于今天的會議和會客統統都被挪到了後幾天。

淩照夕聽他這麽一說便放心了,細細地說着一下飛機的所見所聞,就連剛剛一口氣吃了兩份蜜汁雞腿飯都念叨了一遍。漸漸地,心裏的緊張和不安也平複了大半。

最後,喬大少又給她來了劑特效藥:分享了一下喬家族譜上從軍從政的家族成員們的成就和地位。

“怎麽樣,還緊張嗎?”

淩照夕下意識咽了口唾沫,“不......不緊張了。”

見譚部長是不緊張了,但是一想到要和爺爺去拜訪二爺爺,就忍不住腿發軟怎麽辦?!

不管怎樣,喬大少成功治愈了淩照夕的“譚部長點名召見焦慮綜合征”,甚至為對方的面善和平易近人的态度而心生好感。

“小淩同志,這次急着要見你,是因為有件事必須要和你當面詳談。”能将家族秘傳的手藝貢獻出來,譚部長對她的這份心胸和魄力極為欣賞,同時,更欣賞她對古瓷文物的一片赤誠之心。正因為她的無私,所以,更要保障無私之人應得的尊重和權益。

“別緊張。”譚部長見她坐得筆直端正,跟口小鐘似的,笑着說道:“我只是有個預想,想為淩家的古瓷修複工藝申請非物質文化遺産,你覺得怎麽樣?如果你覺得有不便之處的話,這個提議就作罷,不用為難。”

聽到譚部長這番話,不僅淩照夕愣住了,就連喬老、羅老和梁工,甚至喬副部長,都一時有些失神。轉而就是狂喜。

一旦申請非遺成功,不僅會受到《非物質文化遺産法》的法律保護,還能夠享受政府在政策和實踐等方面的支持。

淩照夕拿着家傳秘技邁開合作第一步的初衷,就是寄希望于讓更多的人傳承到淩家的工藝,然後更長久地将這些工藝傳繼下去。而不是絕跡在某一代淩家人的手中,從此湮沒于歷史的長河之中。

而譚部長的這個提議,一旦成功,對淩照夕來說,無異于加持了數倍的保障。

“我......我願意!我當然願意!”淩照夕站起身,感激地長鞠了一躬,真誠致謝:“譚部長,謝謝您,謝謝您為我、為淩家、為古瓷修複工藝的良苦用心!”

為了給淩家的秘傳工藝找到另一條出路,邁出第一步時的忐忑和戰兢如今想來仍然清晰如昨。可那又怎樣,生活已經開始給予她以回報了。

而且在這條路上,她不再是一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成功完成任務第三天,給自己點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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