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女人井
潘建夏頓了頓:“我想加入你們的隊伍。”
肖渡輕輕笑起來,他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在這種游戲裏,信任是最困難的事情,人越多,麻煩也就越多。如果你早一些來找我,我可能會考慮,很抱歉,現在我已經有容音了。”
“等等,你真的覺得那個小姑娘很可靠嗎?”
這個瘦小的男人有些不甘心:“能進地獄游戲的,哪個手裏沒有幾條人命,越是看起來柔弱無害的才越危險。看看她那張漂亮無辜的臉蛋,誰知道她曾經靠它做過什麽龌龊的勾當!”
“而且,我這裏也有重要的情報!”
“哦?”
肖渡摘下眼鏡,從口袋裏拿出手帕,低頭細細擦拭着鏡片:“說來聽聽,如果你的情報足夠珍貴,我可以換掉她。”
“那具男屍的死法很特別,不是簡單的虐殺。”
潘建夏見肖渡很感興趣的樣子,自信地開口:“我是學醫的,對婦産科稍有了解,那個男屍的死法多半是在暗示流産,剝皮的死老鼠則象征未發育完全的嬰兒。”
“根據嬰兒的大小,孕期應該在三月左右,我懷疑張秀秀懷孕時被男人強抱過,導致流産,而這件事也和她的死有關。”
“還有嗎?”
“沒了,不過我的觀察力很強,以後也會發現更多的線索。”
“你的能力很強,不過越聰明的人就越危險。”
肖渡拿着眼鏡,指尖稍用力,右眼的鏡片被他戳出了金絲鏡框:“介意和我交換罪名嗎,這樣以後相處也會安心許多。”
“不介意,不過我是真沒啥可說的。”
潘建夏沒注意他手裏的動作:“我吧,沒事喜歡上上網,又因為口才好,被相中了,就接了點活。娛樂圈你知道吧,那些戲子之間總喜歡互相黑,我就沒事在微博下面評論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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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來也沒說過什麽重話,誰知道那個戲子想不開自殺了,游戲還把這事算到了我頭上,說起來,我還冤呢。”
“原來是這樣。”
肖渡把鏡片夾在食指和中指間,沖潘建夏露出溫和的笑容:“我和你的情況類似,心地善良,遵紀守法,只不過是接了活。”
“你是做什麽的?”
話音未落,潘建夏臉色忽然就變了。
一道柔和的白光自眼前閃過,他感覺喉嚨泛起了些微痛意。他伸出手摸了摸,發現脖子處多了一道開口,觸感有些黏膩,低頭瞧去,他的手上滿是鮮紅的血。
好疼……
細細的血線從他的喉嚨處浮現出來,那根血線并不長,越來越粗,最後沿着他的脖子汩汩流淌。
潘建夏捂着喉嚨倒在地上,痛苦地打着滾,發出無聲的嘶叫。
肖渡用手帕擦拭掉鏡片上的血跡,安回了鏡框,他慢條斯理地将眼鏡戴到了鼻梁上,嘴角的笑意不帶一絲溫度。
“我啊,專門取人性命的。”
肖渡走到抽搐的潘建夏身邊,單手提起他的衣領,将他拖拽到那口深井前:“還有,我最讨厭別人對我的人指指點點了。”
鮮血不斷從喉嚨處溢出來,潘建夏渾身冰冷,只感覺脖子處不停地漏着風。他絕望地任由肖渡擺弄着,被他倒栽蔥般丢進了黑洞洞的井口。
就在他快要落到水面的時候,一張臉從水底浮了上來。
那是一張布滿縫合痕跡的女人的臉,她留着漆黑的長發,臉色慘白異常,臉的邊緣布滿青紫色的血絲。脫離水面的時候,女人忽然睜開了雙眼,圓睜的眼睛裏沒有眼瞳,只有眼白和正中的漆黑瞳仁。
她用那雙恐怖的眼睛深深盯着他,露出了血腥的笑容。
兩條慘白的手臂從血紅的袖口伸出,高高舉過水面,黑色的長發如藤蔓在井壁上迅速攀爬生長。女人熱情地迎接着潘建夏,将渾身顫抖的他接進了懷裏。
她歪過頭,對他張開嘴,露出了半截血淋淋的舌頭。
啊啊啊啊啊——
一道無聲的慘叫從井底傳出。
撕心裂肺,卻沒有任何人聽到。
肖渡站在井邊,凝視着平靜無波的水面,有些訝異于潘建夏的安靜。他耐心地等待了幾分鐘,才把石板蓋在井口上,轉過身準備離開。
一回眸,發現容音就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神色淡淡。
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來的,不知道她在那裏看了多久。
“奇怪,門那麽高,你是怎麽翻進來的?”
肖渡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似的,他走到容音身邊,拿手比了比她的身高:“圍牆差不多有兩個你高呢。”
容音瞥了一眼才兩米多的圍牆:“……”
“我從隔壁進來的,兩家之間的牆上有個被堵住的狗洞。”
容音指指大門:“先離開吧,那個男人說不定快回來了。”
兩人走到圍牆邊,肖渡站在牆下以手做墊,讓容音爬了上去,自己緊随其後。兩人輕巧地落地,拂去身上塵灰後,回去和杜堅強四人,不,現在是三人彙合。
沿路,容音把探來的情報告訴了肖渡,肖渡也輕描淡寫地說了潘建夏的死。
此行并未花費太長時間,當他們倆走回去的時候,村民們剛剛把屍體擡出屋。
那個屍體用破舊的棉被裹成卷,外面又裹了一層葦席。葦席和棉被都不算太大,上面包裹住了男人慘白的臉,下面便露出了青白色的雙腳,腳腕上的血紅色割痕清晰可見。
三個玩家正坐在道邊的石頭上發呆。杜堅強還不知從哪混了一根卷煙,正眯着眼抽着,看起來有些疲憊。
村民們很快就要把屍體搬到別處去了,肖渡和容音走到三人身邊,也只是站着。
肖渡抱着胳膊,問杜堅強有沒有什麽發現。
“我在這待了很久,發現村民們除了剛開始有些害怕以外,全程都很淡定,似乎對這種事早就習以為常了。他們也不打算給這個男人操辦後事,準備就這麽卷巴卷巴,帶到後山埋上。”
煙已經抽得只剩煙尾巴了,杜堅強深深地吸了最後一口,沖他們背後擡了擡下巴:“這不,拿鐵鍬的人都回來了。”
幾個強健的壯年男人扛着鐵鍬了過來,其中有一個男人還擡着兩塊厚厚的長木板。擡着屍體的村民們見到他們來了,什麽都沒說,默契地朝同一方向走去。
那邊就是村後的山了。
見村民們都陸陸續續地動身,玩家們也都跟了上去。
村後山上大片都是枯樹,活樹大約只剩三分之一。現在已經是初秋,好多樹的葉子都開始泛黃凋落,整座山遠遠看去便是灰蒙枯黃的顏色。
山路崎岖,村民們擡着屍體,爬山爬得有些緩慢。
地獄游戲,畢竟是游戲,要給玩家找線索的機會。這次村民們沒有阻攔玩家的跟随,不過玩家們也不知道要去哪,只能慢吞吞地在隊尾跟着。
等到他們龜速爬到山頂,差不多已經是中午了。
山頂處有一塊平地,周圍的植物被村民們特意清理過,寸草不生,倒是零零碎碎堆着不少石頭塊。平地中央有一個墳包,那個墳包很簡陋,不但沒有祭品,連塊像樣的石碑都沒有。
荒山,孤墳。
好在現在人多,中午陽氣也剩,沒有人害怕。
老村長繞着那個墳頭走了幾圈,最後停在了墳的右邊。他指向腳下的空地,嘆了口氣:“就埋在這吧。”
老村長在村裏的威信很高,他說完,沒有任何人反駁。幾個壯年男人扛着鐵鍬走上前,賣力地挖起來。
挖土坑的過程無聊又漫長,玩家們各自在附近找了石頭休息。
容音獨自走到了比較遠的地方,那地方有很多碎石塊,她蹲在石塊堆旁邊,一邊搬弄着那些石頭,一邊發呆。
“我沒有丈夫。”
“村裏的女人只有懷上孩子的那幾個月才會好過些,可是生産的時候痛,生完孩子,可能會更痛。”
沒有丈夫,懷着孕,聽她的語氣,還不是遺腹子。
女人只有懷孕的時候才會好過,但生完孩子可能會更痛。
村裏的孕婦也都得幹活,沒有任何優待,什麽是好過?
生完孩子,可能會更痛?
手掌心傳來尖銳的痛楚,容音低下頭,發現她的手掌心被石塊劃出了一道鋒利的口子,血正順着傷口往石塊上滴。
這附近的石塊棱角都很明顯,有的邊緣異常鋒利,都可以用來切割東西。容音按住手掌上的傷口,準備起身,忽然看到石頭堆的縫隙間閃着一抹淺綠色的亮光。
她把上面的石塊搬開,又用沒受傷的那只手挖了半天土,終于在二十厘米左右深的土坑下,發現了一根黃色的細繩。
繩子很細,用土黃色的細線編織而成,裏頭還摻着一根紅線。容音用指尖挑起那根細線,把還埋在土裏的部分拽了出來。
那是一枚很樸素的純色玉扣,上面挂着許多泥土。
她用衣擺擦幹淨,把玉扣放到了口袋裏。
容音把土埋了回去,把石塊放回原位,站起身,手垂在身側,指尖滴答滴答地淌着血。
這裏的好多石頭塊都上有血。
那些沾血的石頭塊埋在石堆的最底下,風吹日曬雨淋了整年,上面或多或少地還沾了泥灰,那些血跡已經很不明顯了。
如果她沒有被割傷,或許也不會發現。
容音回過身,看着還在忙碌的村民們。
這裏明顯不是蓮子村的墳地所在,男人卻被埋在了這裏。看村長的架勢,也沒打算給這個男人立碑,這個男人的墳估計只能像旁邊的前輩那樣,土包為墳,木板為碑,沒有祭品。
祭品……
或者,這兩個男人,本身就是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