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人頭

燈光依舊在明明滅滅着。

聽着隔間裏傳來的壓抑咳嗽聲,魏軒皺起眉,他把教鞭給了容音,從她的手裏拿走了保溫杯,走到隔間前。考慮到這是女生廁所,女鬼說不定正坐在馬桶上呢,少年很有禮貌地敲敲門。

“喂,開門,學生會來給你送溫暖了。”

隔間裏的咳嗽聲戛然而止。

兩人站在隔間前,都沒有發出聲音,不知過了多久,一只慘白的手從隔間的門縫裏伸了出來。那已經不是紙人的手了,而是屍體的手,上面還沾着熱乎乎的血。

魏軒彎下身,将保溫杯放進了那只手裏。

那只手毫無聲息地伸出來,又毫無聲息地縮了回去。

廁所裏安靜異常,容音聽見了保溫杯被擰開的聲音,幾秒鐘後,杯蓋又被擰上了,時間間隔有些短,讓她覺得哪裏不對。忽然,那個保溫杯從門縫下重重摔了出來。

不是平滑的滾動,而是被摔了出來。

杯子在地面上彈了彈,才繼續朝他們滾來。

容音立刻彎身将擰死的保溫杯撿起,拉起魏軒就往二樓跑。

她左手勉強拿着教鞭和保溫杯,右手拉着魏軒,根本沒有多餘的手去撥開眼前的白布簾。在她低頭從白布簾下鑽出的瞬間,一聲撕心裂肺、近乎于咆哮的痛苦幹嘔聲從身後響了起來。

牆壁和地板都是瓷磚的,整個洗手間都回蕩着她的幹嘔聲。

容音拼命地拽着魏軒朝樓梯口跑過去,兩人爬上了二樓,離樓梯口最近的教室正敞着門,而第二近的教室是鎖死的。那個女鬼的速度很快,馬上就要到樓梯口了,兩人不假思索地沖了進去。

這裏是生物實驗室。

進門的時候,容音擡頭觀察了一下門牌,因此就算漆黑中她不慎撞到了門邊的骨架子,她也只是默默将骨架扶正,沒有大驚小怪。

蠟燭的可見範圍比較小,他們站在門口,只能看見地上有許多操作臺,那些圓凳子四處胡亂擺放着,上面沾着一層薄薄的灰塵。

進門後,容音立刻回身,将教室的門鎖了起來。

她剛剛鎖上門,門板就傳來了劇烈的撞擊聲。那聲音很大,她甚至能感受到周遭牆壁的顫抖,不像是用手敲出來的,應該是像觸梁而死那樣,用頭狠狠撞擊所致。

兩人在教室裏無聲站了很久,門板上的撞擊也沒有減輕的趨勢。

“現在我們是出不去了。”

魏軒聽着門口的撞擊聲和咳嗽聲,輕笑道:“她還挺持之以恒的。”

狼族也有這種堅持和忍耐的精神,只要狼瞄準了獵物,就會瘋狂追逐,靠着優越的速度和耐力與對方消耗,直到對方筋疲力盡或者精神崩潰,狼就會撲過去,咬穿獵物的喉嚨。

狼族熱愛追逐獵物,殺死獵物的滿足感。

從某種意義上講,他挺欣賞這種人的。

容音拿過蠟燭,朝漆黑的教室裏照過去:“一般來說,學校背景的恐怖游戲,用來上課的教室線索比較少,真正精彩的劇情都在這種特殊教室。我剛剛看到了隔壁教室的門牌,隔壁是物理化學實驗室,門又鎖着,我們在這裏應該能找到去隔壁的門。”

實驗室比教室要寬敞一些,容音用教鞭撥開窗簾,借助月光觀察着這間實驗室。

實驗室內部有很多操作臺,每個操作臺上都放着一臺顯微鏡,容音示意魏軒照亮黑板,看到黑板上寫着此次室驗的題目。

用高倍顯微鏡觀察葉綠體。

與黑板那面牆相對的、夾在兩個實驗室之間的那面牆壁處是三個櫃子,櫃子很大,三個櫃子就把整面牆壁占滿了。

最左邊那個櫃子有玻璃櫃門,櫃門鎖住,可以看到裏面放着許多培養皿和倒扣圓錐形的瓶子。培養皿裏長着各種顏色的菌落,培養瓶裏則是無土栽培的植物。

右邊的兩個櫃子則有些像書架,層與層之間的距離很大,每層都放着許多圓柱形的玻璃容器,許多人體組織懸浮在福爾馬林裏,有些蒼白。

心髒、胃、肝……

容音站在擺滿人體組織的櫃子前,一時之間有些恍惚。

她似乎看到了一顆人頭在容器裏浮動着。

那顆人頭閉着眼,安詳地浸泡在福爾馬林裏。

容音記得她,這顆人頭來源于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她原本是黑發黑眼的美麗容貌,是容音最羨慕的樣子,現在她的臉卻變得和她一樣蒼白,灰黑色的發絲如同水草一樣浮動着。

她長得很美,可惜是常見的黑發黑眸。

她連存活着的權利都沒有。

父親收留她,只是因為喜歡她的睡顏,他不需要她睜開眼睛,所以他切掉了她的頭顱,放在了秘密房間牆壁上的格子裏,日日欣賞她那死如秋葉之靜美的美好模樣。

容音靜靜地凝視着那顆人頭,忽然,人頭猛地睜開了眼睛。

她的眼睛被福爾馬林長久浸泡,眼白和虹膜都變成了醬色,看起來不像是人類的眼睛,極其地恐怖和怪異,人頭怨毒地盯着她,忽然浮動起來,用頭狠狠撞擊着容器的表面!

她撞得很猛,玻璃容器似乎快要承受不住這樣撞擊,開始裂縫。

一些液體從縫隙裏竄了出來,濺到了容音的衣服上。

刺鼻的福爾馬林味道鑽進鼻腔,容音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半步,後背輕輕撞上了少年的胸膛。相撞的瞬間,魏軒立刻扶住了她:“怎麽了,小兔子,我看你站在這裏發呆很久了。”

少年說着,幹巴巴地道:“而且,你踩到我的腳了。”

容音回過神,發現眼前的容器又恢複了正常,她聽到的撞擊聲也是門外女鬼發出來的。她微微抿起唇,把腳從魏軒的鞋子上拿了下來:“抱歉,我剛剛有些出神了。”

在這麽黑暗恐怖的環境下,出神應該很難做到,除非是她遇到了什麽可以勾起回憶的東西。

魏軒盯着眼前裝滿人體器官的玻璃容器,微微挑起眉。

他沒有追問,而是指了指身後:“我剛剛把房間裏轉悠了個遍,發現那些骨架子的眼窩裏安裝了紅色激光,開關就在他們的後腦勺,我按下了開關,發現所有激光都射向了同一個操作臺。”

容音回過身,看到了他所說的那個操作臺。

她走到操作臺前,對魏軒道:“把那些激光關掉吧。”

在魏軒走過去擺弄骨架子的時候,容音伸手打開了操作臺上的燈,這個燈居然是能正常使用的,光線很明亮,她又打開了附近幾個操作臺的燈,沒有反應。

兩個線索都指向了這個操作臺。

容音站到操作臺上,垂眸看着臺子上的東西。

操作臺上蒙着淡淡的灰塵,除了顯微鏡外和旁邊放着的鑷子滴管外,幾乎沒有什麽東西,只有桌角放着一個培養皿蓋,蓋裏裝着幾片菠菜葉,培養皿蓋裏還有點水,因此菠菜葉還挺新鮮的。

用高倍顯微鏡觀察植物細胞中的葉綠體嗎……

魏軒弄完了骨架子,走到她身邊:“這是要讓我們觀察的意思吧,你知道該怎麽做嗎,還是要我現在學一下?”

容音搖搖頭:“不必,你可以去查看別的地方。”

容音說完,把教鞭和保溫杯都放在了操作臺上。

她拿起了顯微鏡鏡頭下的載玻片,那是一塊小小的矩形玻璃片,用來承載要觀察的細胞,蓋玻片是一塊更小的正方形薄玻璃片,等到細胞放到載玻片上,再把蓋玻片放上去就好。

就和給鍋蓋上蓋子一樣。

植物細胞最外層是細胞壁,然後是細胞膜、細胞質和細胞核。細胞質裏有很多重要的細胞器,是細胞執行各種生命活動的地方,葉綠體就是其中之一,它是植物光合作用的場所。

容音用鑷子将蓋玻片撥開,用滴管吸了一滴清水,滴在載玻片的中央。滴完水後,她從培養皿蓋裏拿起了一片菠菜葉,用鑷子撕下了稍帶些葉肉的下表皮,放在載玻片中央,将蓋玻片蓋了上去。

她把承載着細胞的載玻片放到了鏡頭底下,眼睛湊到目鏡前。

容音注視着鏡頭,時不時用手調整顯微鏡帶着的鏡子,讓更多的光線反射過來,增加視野的明亮度。

顯微鏡有兩個旋鈕可以調焦,粗準焦螺旋和細準焦螺旋。她旋轉了粗準焦螺旋,在整個細胞中找到了葉綠體的大致方位,使小東西位于她的視野中央,才旋轉細準焦螺旋,讓她的視野更加清晰。

選取菠菜稍帶葉肉的下表皮,這樣葉綠體少而大,方便觀察。

容音記得這件事,她的知識為了省去了不少時間。

很快她就調清了視野,看到了完整的葉綠體。

葉綠體是美麗的綠色,看起來還挺好看的。

容音找到後,認認真真地看了半天,都沒有什麽線索。

她直起身體,忽然聽見了魏軒越來越近的聲音:“哎小兔子,我發現那些瓶瓶罐罐有幾個是可以轉動的,分別是裝着心髒、胃、肝和腸子的,而且好像只能正着轉,反過來不行。”

話說完的時候,魏軒正好走到了她身邊。

少年看着被她調整好的顯微鏡,眼睛微微亮了起來。

“這玩意是什麽來着?”

看到他好奇的模樣,容音往旁邊移了半步:“這是顯微鏡,可以看到肉眼看不見的微小東西,通常用來觀察細胞。你要是喜歡,可以來看看,但是線索不在這裏。”

魏軒咧開嘴角,興奮地湊了過去。

明明放在鏡頭下的是片菠菜葉,他看到的卻是細胞,這對于魏軒來說是無比新奇的體驗。被父母關在實驗室的時候,他也看到過這種奇怪的儀器,但這是他第一次親密接觸到。

魏軒眨着眼睛看着那些綠綠的小東西,忽然怔了怔。

作者有話要說: 秋葉是泰戈爾的詩。

高倍顯微鏡觀察葉綠體應該是高中必修的實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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