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卑微之愛
牢房裏光線黯淡,朱砂素手輕揚,取下了束發的玉簪。
元寶披着披風來時恰望見這幕,似乎在這一刻,那個眉眼清冷倔強的人才像是個女子。
她敏銳地回眸,攏在青絲裏的小臉更加巴掌大,漆黑的眸,挺俏的鼻,泛白的唇,定定望着他,展開笑意,如雪地開花。
“你來了啊?”
元寶的心驀地酸澀,這輕輕一句,不帶情緒,他卻為她疼,取下冰寒的披風,少年才走近,半蹲在她身前,說 : “聖上讓我來看看你。”
這裏沒有旁人,他可以說我。
朱砂彎唇笑了笑,頰邊有很清淺的一個梨渦,她伸出手指,抵在少年唇邊,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元寶,我冷。”
這一次,他伸出手攬她入懷,沒有落荒而逃。
獨屬于少年的,沒有任何熏香掩飾的清冽氣息就傳來,似帶着一點點雪地裏的梅香,清冷卻蠱惑。
懷抱卻是暖的。
朱砂眯了眯眸子,淡淡開口: “元寶,你喜歡我。”
“是。”他寬大的藏青袖袍緊緊攏着她,紅透着耳尖答道。
“元寶,你能保護我嗎?”懷中的女子似天真爛漫般開口,帶着不易察覺的希冀。
“能。”他沒有絲毫猶豫。
縱然身份卑微,縱然......他想保護她,就不會再顧及其他。
“那你永遠不會欺負我嗎?”朱砂仰起頭,蒼白如瓷的臉漾起紅暈,如熱戀中的少女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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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寶不自覺地躲閃眸光,他怎麽會欺負她,他怎麽能欺負她。
熱血溢滿腦海的少年偏過頭,清透的鳳眸擡起往上望。
朱砂靠在他臂彎裏,輕輕咬了咬牙縫裏早藏好的□□,閉上眼睛,仿佛什麽也沒發生般說道 :“元寶,如果喜歡永遠是那麽簡單就好了。”
“可是除了喜歡,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的聲音漸漸微弱,少年這才驚覺不對,他望向她,那顆心一下跌入谷底,又被狠狠踐踏。
“你別吓我。”他說。
朱砂張了張唇,說不出話來,微微泛青的嘴角卻滲出一道深紅的血印,觸目驚心。
“別捉弄我了。”少年發顫的嗓音染上了哭腔,像一個無措的孩子。可雖是帶着責備的語氣,元寶的手還是顫抖着替她擦拭。
“別怕,別怕。”他不知是說給誰聽,點了懷中人幾處大穴後,瘋了般把人打橫抱起,橫沖直撞出的天牢。
獄卒們只看見,禦前一個小小的內監如仗劍江湖的俠士般,施展着卓絕的輕功。卻沒有人知道,這小小的內監,為了懷中的女子,所向披靡!
愛情,真他娘的是個可怕的東西——路過的景王爺趙景如是想,他拔腿跟上,這種好戲怎麽能少了他?
一時之間,宮中有些混亂。
宣政殿內一撥撥太醫來了又去,年輕的帝王站在窗邊,低着頭顱看不清神色,龍床下跪着的一衆太醫卻知曉,這是天子之怒的前兆。
趙景點了點下巴,插科打诨道: “皇兄,一個女人而已。”
“滾!”趙徹暗沉沉地擡首。
他沒理會一向吊兒郎當的趙景,只悠悠開口,帶着迫人的氣勢,“她死,你們無需陪葬,但你們的家人,一個也活不了。”
“現在,她還有沒有救?”
一衆醫官連連小雞啄米般點頭,為首的試探道 : “聖上,除非以毒攻毒,但此法極兇險,即便救回來,也恐有後遺症啊。”
趙徹聽言斂眸 :“朕不管。”
“朕只要人活着。”
“......”
這意思是,治成個殘的、廢的、傻的、智障的,也沒關系。
怔愣片刻,醫官齊齊叩首 :“臣等明白。”
朱砂忍不住想笑。
劍靈子虛望着來來回回折騰的人,對這個沒心沒肺的女人說: “幹得好。”
此刻,趙徹的好感度已至90,顯然朱砂為了成全他而選擇赴死的舉動奏效了,這位年輕的帝王終究還是被這樣全心全意的付出打動。
而那小太監,這一驚一乍後,沒瘋也好不到哪去,至少他的心态極其不穩,黑化值在50上下來回波動,果然如那個女人所說,越純良的人,瘋癫起來越可怕。
也越有意思。
劍靈子虛很滿意這個結果,但它絕不承認自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反正朱砂不正它不歪。
為了證明這一點,子虛用帶着心疼的目光望向殿外那抹人影。
好好一個鐘靈毓秀的少年郎,此刻卻失魂落魄地坐在白玉石階上,他額前的發因為奔跑而散亂,偏眉眼俱佳,淩亂中生出別樣的美感。
望着這樣好看的人兒,子虛真覺得朱砂在作孽。
可天地為爐,這樣的煎熬又饒過誰呢?站在朱砂的角度,她也是被煎熬的那個。
唉,它輕嘆一聲,對床塌上認真表演的女子說 :“主人,意思意思行了。”再不清醒,那些個太醫真要把你醫成智障了。
朱砂眨了眨長睫。
頓時一片歡天喜地的聲音,忙得要昏過去的太醫們抹去冷汗,盡可能溫柔地詢問堪堪掀開眼簾的女子,“傅大人,可有不适?”
朱砂轉着剔透的眸,搖搖頭。
醫官皆松了口氣。
下一秒,床塌上的女子淡唇輕啓,語氣軟糯懵懂:
“我是誰?”
我是誰......
松了口氣的醫官們一下就匍匐在地,不敢看終于從窗邊走來的趙徹,他什麽也未說,只向朱砂伸出手,病容蒼白的女子漾起淺笑,似好玩般把小小的手掌伸到了帝王的手心,擡眸望向他,“你生得好看,我喜歡你。”
醫官們趴得更低了,皆是倒吸一口涼氣。瞧瞧,把人醫成了個這,等死吧他們。
趙徹卻是笑了,他習慣了面沉如水,這一笑,俊朗标致的五官都生動起來,衆人才驚覺,這位年輕的帝王也不過是而立之年。
“阿辭...”他這樣溫柔而耐心地喚着床塌上的女子,“別鬧了。”
朱砂的眸底閃過受傷,她小心翼翼地收回手,抱着膝蓋,埋頭輕哼,“我沒鬧,你不相信我,我不喜歡你了。”
“怎麽回事?”趙徹凝眸望向跪在地上的一衆醫官,若說上一次是她捉弄,這一次又作何解釋?
“回、回聖上,”依舊是領頭的醫官,他姓林,年少成材,不過同趙徹一般年紀。斟酌片刻,林若盡可能将醫學知識說得通俗 :“依臣愚見,傅大人的經脈被毒物幹擾,莫說失憶,失智也是正常的。”
“何時能好?”趙徹始終望着抱膝的朱砂,語氣竟有些難捉摸。
林若一時不知該回答快還是慢。正在這時,床上那人又語出驚人了,她從指縫裏望着趙徹,問 :“喂,你是誰?我又是你的誰?”
“傅大人——”林若想告知,卻被趙徹攔下,他輕揚唇角,拉起朱砂的手再放回掌心,一筆一劃寫着自己的名字。
待寫完,他說 :“你可以喚我阿徹......”頓了頓,“你是我很重要的人。”
林若識趣地帶着一衆醫官撤下了,剛一出殿門,就被人揪住了衣襟,他咽了咽口水,抱着藥箱小聲說: “寶公公,你幹嘛?”
漂亮的少年已覺失态,他放下修長的指尖,盡可能平靜問道: “她、咳...傅大人,如何了?”
“死不了。”林若随口答。
衣襟再次被人揪起,林若猝不及防,只好又護住藥箱,才敢開口: “咋...咋了?”
元寶沒說話,剔透的鳳眸掃過去,竟讓人心生寒意。
“那個啊...”林若把自己的藥箱護得更緊,“傅、傅大人沒事,就是...就是,少了點東西。”
“什麽?”元寶松開手,優雅如初,少點東西總比其他強,關鍵是少了什麽。
“智力。”林若答,話出口才覺不妥,“不,記憶。”
“滾!”角落裏的暗影忽道。
被趙徹攆出殿外,想看好戲的景王爺實在忍不住,出言打斷。
林若一見來人,忙施了個禮,抱着自己的寶貝藥箱跑了。
趙景從暗處走出來後,來到元寶跟前,那雙狐貍眼睛含着若有似無的笑意 : “寶公公,上次校場的話,這次無弓箭相逼,本王再問一次。”
“景王爺說什麽?”再次被拉攏,少年仍舊不動聲色。趙景見狀,若有所思地望了殿內一眼,“寶公公,你可得好好想想...”現在皇兄他,可是對傅大人寶貝得緊啊。
他輕笑幾聲,依舊是那副纨绔的模樣走遠,心裏卻多了點其他情思......那女人沒死成,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