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淩音盯着來電顯示看了好一會兒,再三确認這個人的确是她後媽。她等電話自動挂斷,給于明遠發了一條消息:“你沒用阿姨的手機給我打電話吧?”
“沒有啊,怎麽了?”她想也不是他,可是這個女人找她能有什麽事兒呢?她這麽想着,她爸的電話又進來了,為了避免她後媽以後說閑話,她也沒有接。
過了五分鐘,她給她後媽打了回去:“阿姨,我剛剛在忙沒……”
那邊的背景音很雜亂,一個嘹亮的女聲直穿入她的耳膜:“這兒怎麽這麽多箭頭,到底該看哪一個啊?”
淩音把手機拿得離耳朵遠了些:“喂?”
沒有人理她,她隐隐約約聽到了行李箱的輪子在地上滾動的聲音,心裏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上面說是要往北走,哪邊是北啊……”曹秀娟并不知道她剛才用臉蹭到了接聽鍵,目光在空中轉了一圈,“你閨女怎麽還不接電話,你再給她打一個。”
淩勝利被她瞪了一眼後低下了頭,慢騰騰地把老年機從口袋裏拿了出來,口裏小聲嘀咕着:“她可能在上班吧,要不咱問問那個穿制服的小姑娘……”
“問什麽問,讓人家看不起你啊。”曹秀娟又剜了他一眼,“這個死丫頭,從來不把我這個娘放在眼裏……”
淩音靜靜聽着他們說話,聽到這她把電話挂了,又重新打了過去:“喂?”
“哎呦淩音啊,你終于接電話了。”曹秀娟一把抓住了要去問路的淩勝利,把他提溜了過來,“我跟你爸來潭水看你了,剛下火車,你過來接下我們。”
“……”淩音深呼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用盡量平和的語氣跟她說,“阿姨我在上班呢,現在過不去,你讓淩龍去接你們吧。”
“你跟老板請個假吧。”曹秀娟說,“龍龍在學校上課呢,可不能耽誤他學習。”
“他今天上午沒課。”
“沒課那也得學習啊。”曹秀娟坐到了樓梯的最後一階臺階上,“你跟老板好好說說,爸媽來了還能不準假啊。老板再大也是人,那也是爹生娘養的,還能不通人情啊。”
“我……”
“行了不說了啊,說這些話那可都花着錢呢。”曹秀娟接過淩勝利遞過來的水杯,“哎呦你這是要燙死我啊……我們在這兒等着你啊,到了給個電話。”
“姐,我跟同學都說好了今天要打比賽,缺了我不行的……”淩音開着擴音器聽他講話,把身上的圍裙取了下來,換了一身比較體面的衣服,又把她許久不穿的高跟鞋找了出來。
曹秀娟坐在那裏吃着蔥油餅,油汪汪的透明塑料袋把她的手指染得黑亮,拿起水杯的時候在杯壁上留下了五個清晰的指印,擰了兩下沒擰開,淩勝利站在她身旁左右張望着。曹秀娟用手肘碰了他一下,把水杯放在了他手裏:“沒點兒眼力價,幫我擰開。”
“麻煩讓一下。”一個人提着大行李箱走下來,碰到了她的腳,她回頭一看是個年輕的小姑娘,張口就要罵,淩音遠遠地看到這一幕,忙快走過去把她攔了下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淩音低下頭連連道歉,曹秀娟終于不再追究,掏出手絹擦了擦她的油手和油嘴。
“有病吧。”姑娘拉着行李箱回頭看了一眼。
曹秀娟肩膀往上一聳就要追上去,被淩勝利和淩音一左一右架住了胳膊:“還敢罵我,有本事你給我回來,我這輩子就沒怕過誰!”
“消消氣兒……”淩勝利小聲勸了一句,偷偷瞧了一眼旁邊的淩音。
“你說她是不是看不起我?”曹秀娟面朝淩勝利,看他唯唯諾諾的樣子心裏更來氣,又轉頭去問淩音。
“你們怎麽來了?”淩音假裝沒看到淩勝利的目光。
“這不是想你們了過來看看嘛。”曹秀娟說,“順便玩上兩天,現在不是都流行旅游嘛,我們也趕個時髦。”
“你們竟然還有心情出來旅游?”淩音看着淩勝利問。
“我們怎麽就不能旅游了。”曹秀娟不滿地翻了翻眼皮,“現在日子好不容易好過一點兒了,我這苦了大半輩子了也該享享清福了吧。”
淩勝利不說話,身邊兩個女人一個面朝樓梯一個面朝牆壁,他瞧瞧這個,又瞧瞧那個,小聲說:“先去吃飯吧。”
“你們想吃什麽?”淩音首先搭話。
“随便吃點兒吧。”曹秀娟說,“吃完我們想去動物園逛逛。”
動物園門口排了長長的隊伍,曹秀娟和淩勝利站在最末端,打量着周圍衣着光鮮亮麗的人。曹秀娟伸出頭看了一眼紅色的售票口三個大字,對淩勝利說:“快排到的時候把她叫過來,讓她買票。”
淩音站在書報亭前,買了三瓶礦泉水,付完錢她暼了一眼不遠處的兩人,揉着疼痛的小腿和腳踝,又買了一包紙巾往鞋跟裏塞了點兒衛生紙。
擡頭時她看到了一輛熟悉的車,又看了看車牌發現果然是李尚景的,車門打開了,下來兩個人。她想躲到書報亭側面去,卻因為走得急崴了一下腳,跌到了另一邊。
李尚景鎖好車,正好跟她的目光對上。淩音對着他點了一下頭,要走的時候發現他還站在原地看着她,那意思好像是要她過去?
淩音不确定地朝他走了過去,另一個人回頭看了一下他們,進了自動感應門。李尚景怎麽還在打量她,淩音的步子晃了一下,這時她才想起來是她的着裝變了,畢竟她是要假裝從工作的地方直接過去的。
“我晚上不回去吃飯了。”李尚景對着在他面前站定,眼神在空中亂瞟的淩音說。
“好。”淩音又看了一眼動物園的方向,“那你還回家嗎?”
“……當然回。”李尚景轉身走了。
淩音搖搖晃晃走了回去,曹秀娟熱情地迎了上來,抻着脖子往那邊看:“剛才那男人是誰啊,長得挺帥的,開的車也不錯。”
“……我老板。”
“單身嗎?”
“……已經結婚了。”
曹秀娟失望地嘆了口氣,又問:“對了你那個挺有錢的男朋友呢,讓他過來一塊兒玩呗。”
淩音填到他們前面,打開了錢包:“早就分手了。”
“你先別急着答應于明遠那小子。”曹秀娟緊緊跟着她,“那小子雖然說也不錯,你還是先挑着,看能不能在這兒釣個金龜婿,最好是本地戶口有房有車的……”
“咱們快進去吧,這兒4點半就關門了。”淩音拿着票跨過她走遠了。
“你磨蹭什麽呢,咱們趕快進去多逛會兒,要不就值不回票價了。”曹秀娟拽着淩勝利追了上去。
古色古香的一個小雅間,水流從竹片搭就的斜坡上流下來,落到了下面的生态池裏。服務員端上來兩杯茶,林濤端起喝了一口,問:“剛才那位是?”
“保姆。”李尚景把茶杯放下,問,“最近相親的對象有滿意的嗎?”
“我現在沒有這個心思,主要是我媽着急。”林濤說,“我去了也就應付一下,面子上過得去就行了。”他看了手指摩擦着杯蓋的李尚景一眼,往後倚到了木椅上,“我倒是羨慕你,自由自在的沒人管。”
“我又沒有孩子。”李尚景說,“你兒子還小不記事兒,現在找一個他接受得也快。”
“我心理上過不去那個坎啊。”林濤說着閉上了眼睛,眉頭擰成了川字形,“現在我媽還問我為啥離婚呢,我總不能給她說我在我家客廳看到那個女人跟別人搞到一起了吧,這要是讓別人知道了,你說讓我在公司怎麽擡得起頭來。”
李尚景聽到這也皺了一下眉頭,掀開眼皮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說到這我還是要感謝你幫我要回了孩子撫養權,要不我這日子可真是沒法過了。”林濤說,“說吧晚上想吃啥,我請。”
“我晚上約了一個客戶。”李尚景說,“你有什麽要咨詢的現在說吧,一會兒我還得去趟法院。”
走在步行街,淩音感覺自己的腿快斷了,但是前面那兩人都興沖沖地往前趕,後面還綴着一個新來的淩龍,他一直念叨着要去吃飯,對這裏的一切都不感興趣。淩音把他的胳膊甩開,靠在商店的門口目光呆滞望着來來往往的人群。
“過來過來過來。”曹秀娟走到門口把一臉不情願的淩龍給拉了進去,拿起一件衣服往他身上糊。
淩龍扯下來她又提上去,最後他放棄了,任由她擺弄着,口裏一直嚷着餓死了快走吧。
“你試完這件衣服咱們就去吃飯。”曹秀娟把他兒子推到了試衣間。
淩勝利慢慢挪到了淩音跟前,看他女兒完全無視他的存在後又跑到他兒子旁邊,順着曹秀娟的話誇獎着那件衣服。
“服務員,這件衣服我們要了。”
“好的我給您包起來。”導購員接過衣服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往裏面走,“麻煩您這邊結一下賬。”她走到了電腦前,“這件衣服原價998,現在打七折,打完折後——”她手指飛快地按着計算器,“是698.6,收您698。”
“怎麽這麽貴。”曹秀娟一聽價格臉色就變了,“我這沒帶夠錢啊,能不能便宜點兒。”
“不好意思,我們這兒不打折。”
她把視線從導購員親切又絕不退讓的笑臉上移開,目光瞄準了門口的淩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