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梁憬渃一下子撲到了她的床上,又鬧又叫,她打開音樂把聲音開到最大。折騰了一會兒她趴在床上睡着了,淩音把她翻過來,拿化妝棉倒上卸妝水給她卸妝,又拿毛巾給她擦了臉,給她換上了自己的睡衣。
做完這些她躺在她身邊閉上了眼睛,門被打開了,一道光慢慢移到了她的臉上,李尚景低頭看了看把手腳都搭在淩音身上的梁憬渃:“她怎麽在這兒?”
“她喝醉了。”淩音又把被子扯了上來,讓自己縮了進去,“對了你給她家裏說一聲吧。”
椅子上和沙發上都堆滿了衣服,女孩子們擠在一起翻找衣服的時候,地上又落了一兩件。淩音站在一旁看着,負責人轉頭扔給她一件裙子:“你穿s吧,沒有m了。”
淩音伸出手接住了,她又扔過來一條白色的發帶,然後是一條白色絲襪,她在低頭看着這些的時候,手上又多了一條白色末端綴着一朵黑花的蕾絲帶子。這是什麽東西,她擡頭想問一下,發現那些已經穿戴好的女孩把它系在了脖子上。
她把衣服換上,站在鏡子前發現怎麽看這身都和她不搭。一屋子的女仆只有她一個人裙子沒過膝,腰線也收得特別緊。她把并不合腳的黑色小皮鞋穿上,身高一下子又增加了幾厘米,站在那些萌妹子堆裏有點兒鶴立雞群。
化妝師給她化好妝後,她覺得違和感越來越突出了,這雙馬尾,有種強行裝可愛的感覺。她并不是很想走出這個門,但是一想到這一天200塊錢呢,還是跟着人群走了出去。
她被分在了室外,門口搭建的一個簡易平臺前,不斷有人過來要求和她們拍照。其他女生擺出剪刀手,在鏡頭中甜甜地笑着,拍完就拿出宣傳單:“您好我們店今天剛剛開業——”說着伸出一只手指了指後面的女仆咖啡廳,“所有飲品買一贈一,消費夠一定數額還會有小禮品相送哦,進去看一下吧。”
男生拿着宣傳單看着上面價格表,笑着說:“裏面也有很多可愛的妹子嗎?”
兩個人攀談着走了進去。淩音看到人來就遞上一張宣傳單,然後笑不露齒地對着他們點一下頭。
下午她們把範圍擴大了。淩音拿着一沓宣傳單,自己找了一個相對人少的地方。但她的服飾實在是太顯眼了,基本上每個路過的人都會看一眼。不過她不笑的時候顯得兇巴巴的親和力幾乎為零,所以沒有人要求跟她合照,他們只是接過單子人往前走着,但視線還停留在她身上。
淩音低着頭重複着機械的動作,看着手中的單子越來越少,心想馬上就要解放了。
又過來一個人,她揭起一張宣傳單送了出去,但那個人并沒有接,還直盯着她的臉看。淩音擡起頭,對上了李尚景的目光。
怎麽走到哪兒都能碰見他,她忙把單子收了回來:“你沒說不能幹兼職。”
“可以。”李尚景說,“只要不影響本職工作。”
他怎麽還不走,淩音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心裏在默默數數。李尚景的腳終于動了,他轉身了,太好了。
“你跟我來一下。”
“啊?”淩音習慣性地跟了上去。
這是要去哪兒啊,好像是地下停車場,去那裏幹嘛。淩音跟在他後面,來到了他的車前。
李尚景把車門打開了,淩音站在那跟他交換了一下眼神,确信他是要她坐進去。李尚景緊接着進來了,他的目光還在她的身上。淩音突然明白了他的意圖,在他靠過來的時候伸出手推開了他:“不能親臉,這妝是別人給我畫的,我自己畫不出這種效果。”淩音撤回了手,他又靠了過來,手按上了她的裙邊。
看着衣冠楚楚的,誰能想到這人其實這麽沒節操。淩音撿起散落到下面的宣傳單,鑽出了車子。
曹秀娟終于要走了,她在小攤前挑選着紀念品,她的提款機淩音看着她把布包塞滿,心想錢我可以給你付,你自己先把價格講下來吧。
她走着走着又在一個攤位前停了下來,淩音受夠了淩勝利不時遞過來的目光,跟着他走到了一邊。
淩勝利從口袋裏掏出一大團衛生紙,他把小心地把衛生紙揭開,露出一個木雕的吊墜。
“這什麽啊?”
“這個你要每天戴在脖子上,可以淨化體內的濁氣……”
聽到這,淩音打斷了他:“多少錢買的?”
“沒多少錢。”
“沒多少錢是多少錢?”
淩勝利低下頭不說話了。
這人怎麽就不長記性,都告訴他多少遍了,不要亂買那些吹得神乎其神的東西,不要随便相信那些陌生人的話。
“還能退嗎?”
“人家已經走了。”淩勝利又把木墜包了起來,“我看你最近氣色不好,那人說戴上這個就不會生病了……”
淩音一把把那團衛生紙抓了過來:“以後不許買這種東西了,騙人的你不知道嗎?”
淩勝利縮着脖子偷偷暼了她一眼。
淩音從包裏拿出一個紙盒:“我給奶奶買了一點兒糕點,你看着她別讓她一次吃那麽多。”
淩勝利接過來對着她羞澀地笑了一下。
淩音冷着一張臉走開了。
小時候第一次聽到“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句話的時候,她立刻就想到了淩勝利。這句話簡直就是為他量身打造的。
那個時候她才四歲,她媽走了,她後媽還沒嫁過來。淩勝利天天在家窩着,除了喝酒就是睡大覺。後來他迷上了打麻将,天天打到半夜不回來。後來他被人帶着開始參與那種小規模的賭博,贏了錢回來就喝酒,輸了錢回來就打她。
那個時候她還在長身體,卻經常吃了上頓就沒有下頓。淩勝利不做飯,奶奶去二叔家看孩子了。她餓得哇哇直哭,可是根本就沒有一個人理她。後來她發現哭根本就沒用,就自己搬了一個小板凳,站在竈臺前做飯。
她的胳膊太短了,必須要趴在竈臺上,可是那樣鍋裏的油就很容易濺到她手上。第一次煎雞蛋的時候,她真的就被油濺到了,她忙縮回手,腳下的板凳同時歪倒了,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土竈口一根燒着的木材被帶了出來,點着了她的褲邊。
這個時候她反而不想哭了,看着那點火越來越大,就那麽木然地看着。這個時候是于明遠進來發現了她,把她帶到了他家裏。
她記得很清楚,那時他家的飯桌上放着半碗泡發的方便面,于明遠他媽端起那碗面一邊吃着一邊罵着他浪費。吃了兩口她放下了碗,又罵了一句端起來把它倒進了垃圾桶。然後她拉起她的手,說姨給你做飯去。她點了點頭,看着垃圾桶裏面的方便面殘渣,心裏想其實你把那碗方便面給我吃也行的,我不介意。
後來淩龍出生了,家裏的負擔加重了,淩勝利戒了的賭瘾又複發了,但幸好有曹秀娟管着,所以他也就賭個幾塊錢的。
後來曹秀娟跟他吵架帶着淩龍回娘家了,他就沒人管了。淩音在家裏做好飯,去他常去打麻将的那家找他。但他當時正在興頭上,就讓她在旁邊站着等他。
她催促他飯要涼了,一塊兒的那三個人就嘻嘻哈哈跟她開玩笑,說的話要多不正經就多不正經。
回去的路上,她走在前面惡狠狠地對他說,如果你再打麻将我就不好好學習了。那時候她的成績很好,是他炫耀的資本。她覺得這樣可以恐吓住他。淩勝利跟在後頭有點兒窘迫地嘿嘿笑着,他說了什麽她記不起來了。有時候她真的很想問問他,那天他到底有沒有把她的話聽進心裏哪怕一天,還是只是當做小孩子的戲言。作為一個父親,他是不是在一個七歲的孩子面前感到了一絲絲羞愧呢?他會不會覺得有一點對不起他的小女兒呢?
後來想想算了,也許他根本就不記得有這一回事兒了。很多事情就是這樣,對你是一輩子刻骨銘心的記憶,對其他人只是無關緊要的一個片段罷了。
淩勝利站在火車站門口對她揮着手,曹秀娟拼命地推開人群往前擠。隔着這麽遠,她還是看到了他鬓角的白發,并沒有回應他的再見,轉身走了。
火車站附近有很多精品女裝店,淩音逆着人流走着,看着玻璃櫥窗裏展示出來的服裝。有一件姜黃色的連衣裙是她一直想買的,暖光照耀下它的色澤溫暖得像太陽一樣,她不自覺又多盯了一會兒,然後再也沒有回頭,坐公交車回去給李尚景做飯了。
由于那天在超市沒有好好聽李尚景講話,所以她并不知道他吃什麽不吃什麽,但她又不敢問,所以去了超市就買他那天選的那幾樣,然後把它們排列組合,搭配着炒在一起。時間短了還好,現在她真是想不出什麽新菜樣了。
不過幸好李尚景還沒有發現,吃飯的時候她猶豫了幾回還是沒有問出口。一想到他面無表情說出“罰錢”時的樣子,淩音的頭再也沒擡起來過,點開了跟林美景的對話框。
作者有話要說:
李尚景其實是個喜歡玩各種play的泰迪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