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睿王謀逆
秋獵時睿王展現了非比尋常的勇猛,狩獵的獵物乃是全軍之最,連明珏的風頭都壓了過去。明珏出言打壓,竟然有不少的武将替他說話。
明珏大為光火,卻只能按下不說,只待回到自己的營帳之後,單獨對着陸珩修宣洩了自己的怒氣。
“都說誰擁有了帝位,誰就擁有了絕對的權力,誰就成了神,成了主宰。可你看看他們,可有把朕當成皇帝,對朕可有半點尊重畏懼之心?”明珏怒吼了一聲,把案上的碗碟都掃到了地上。
“皇上息怒。”陸珩修站在營帳的角落裏,離得明珏遠遠的。
“朕名義上是九五之尊的帝王,可實際不過是他們握在掌中的傀儡木偶,終日裏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你讓朕如何不生氣?”
“皇上此言差矣,這句話若是放在三年前皇上初登大寶時還有幾分道理,現在說就太過妄自菲薄了。如今六部有一半是皇上的親信,朝中更是有不少的新晉士子是皇上一手提拔的,倘若皇上真的不想再隐忍下去,手裏也有足夠的籌碼了。”陸珩修走近了明珏說。
“将欲取之 必先予之,朕縱容了他這麽久,是時候動手了。”
“如果皇上打定了主意,臣願意為皇上籌劃。”陸珩修說着跪在了明珏面前。
明珏冷靜了下來,扶起了跪在地上的陸珩修說:“你有什麽良策?”
“睿王逗留京師遲遲不走,一方面是太後竭力挽留,另一方面難保睿王也早就生了謀逆之心,只是時機尚未成熟。皇上的勢力已經在京城做大,他們沒有可乘之機,如今我們不妨給睿王一個機會。
睿王之所以不敢輕舉妄動,都是因為手上沒有足夠的兵力,若是皇城之內有一支數量可觀的大軍投靠了他,恐怕他就按捺不住要動手了。皇上覺得,禦林軍裏那支值得信任,可執行臣的計劃呢?”
“樓宴曾在蒙古大軍壓境前拼死突圍,招來了勤王的寧王,跟随寧王擊退了蒙古軍,後來作為寧王的心腹,執掌殿前衛。寧王稱帝後頗為重視樓宴,但是他實際上是忠于先帝的,可睿帝于他有知遇之恩,因此他長期自責為二臣。
當年在朕争奪皇位時,是他及時帶人支援,朕才能順利地登上了帝位。現在他的女兒是朕的妃子,前些年還生下了朕的長子,他應當是對朕忠心耿耿的,這件事情就交給他辦最合适。”
“此事不妥,人人都知道他忠心耿耿,睿王又怎麽會相信樓宴真心投靠于他。”陸珩修先是搖頭否決了,但看明珏一籌莫展,随即他又想了個法子,在明珏身邊耳語了一番。
至此,君臣二人才算是商量好了良策。
秋獵回宮之後,不到半個月內宮便傳出了一條驚天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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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因寝宮走水而被燒死的嫔妃蕪夏,實乃樓貴妃争寵故意所害。蕪夏是二皇子的生母,死的時候還懷着身孕,皇上當時可是悲痛欲絕,連立後都拖延了許久。何況縱火殺人,一屍兩命實在是太過慘絕人道,因此樓貴妃被褫奪封號打入了冷宮,她所生皇長子被禁足,連帶着她的父親禦前大統領樓宴都受到了牽連。
朝臣中也有不少上奏給樓宴求情的,說宮妃的過錯不該牽連朝臣,卻都被明珏一個個罵了回去。
不出幾天,樓宴到睿王府上拜訪,提出了“合作”的意向。
“請恕臣下無禮抱怨一句,當今聖上真是冷血無情至極,臣的女兒辛辛苦苦為他生下皇子,他卻一眼都不願多看。如今貴妃受到了陷害,他竟然還聽信讒言将臣的女兒打入了冷宮,連皇長子那麽小都要受到牽連。
皇上,皇上他還說是臣管教無方,教得貴妃恣肆妄為,您說這天理何在啊?”
樓宴一把年紀,在睿王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讓睿王見了也有幾分相信他的情真意切。
“如此說來,樓将軍是恨毒了皇兄了?”睿王試探着說。
“按理說身為人臣不該在背後妄議人君,但是既然君主不夠賢明,臣下也沒必要再遵守什麽規矩了。說一句大膽的話,就算是您來當這個皇上,都比當今聖上要好。”
“哈哈哈,你果真這麽想。”
“千真萬确。”樓宴情真意切地保證。
“唉,本王也想,但是無奈皇兄比本王早生,他才是名正言順的君主,現在說什麽都晚了啊。”
“什麽名正言順,都是成王敗寇罷了。睿帝病重的時候把他召了回來,您還真以為他是準備傳位啊?睿帝難道真的不想把皇位傳給自己的兒子?他是想滅口,替慶王鋪路。可惜啊,慶王能力不足,先帝又病重,這才讓他奪了皇位。”
“真的?原來皇兄竟是謀逆篡位的嗎?”
“自古成王敗寇,贏了的才是書寫歷史的人,您到底在怕什麽呢?”
“本王有什麽可怕的?本王是正宗的皇室血統,聖祖爺的嫡子。”
“臣請王爺讨伐暴君,登臨大位,臣願全力協助。”樓宴立馬跪在了地上低聲道。
“哎哎哎,将軍快起來,此事仍需從長計議。”
睿王送走了樓宴,顧雪庭這才開口發表意見。
“王爺,您真的相信他嗎?”
“為何不信,皇兄不辨忠奸,害得他落到如此地步,他心生怨恨難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依我看未必如此,王爺缺人人就送上門來了,這也太過湊巧了。”顧雪庭仍舊存疑。
“有什麽湊巧的,孤都等了這麽久了。母後一直在跟孤說她在後宮境遇凄涼,皇兄偏寵娈佞甚至直言頂撞母後,難道孤不應該盡快救母後于水火之中嗎?”明琅每次進宮周太後都要訴苦一番,說什麽如果當上皇帝的是他就好了,久而久之就在他的心中埋下了一粒種子。
一方面睿王覺得是自己無能對不起太後才讓她在宮中受了委屈,另一方面又覺得那皇位本該是自己的,被明珏搶了去,他再搶回來乃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因此,盡管有顧雪庭在,日日勸阻也沒能打住明琅的幻想,反而令兩人的關系疏遠了不少。
“王爺,您想想慘死的慶王,皇位争奪一向殘酷,成王敗寇,王爺贏了自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王爺有沒有想過,若是輸了又如何?王爺謀反輸了,難道皇上還會顧念兄弟之情嗎?屆時恐怕王爺會步上慶王的後塵。”
“好了,你別說了,你的膽子都被慶王死的事情吓破了嗎?如此畏畏縮縮,豈是大丈夫所為。”睿王呵斥道:“孤意已決,你不用再勸了,等孤召集手下的幕僚商議計劃之後,就立刻實施行動。”
顧雪庭聽了明琅的話沉默了片刻,随即退後幾步跪下說:“既然王爺一意孤行,那在下就此請辭。”
“雪庭……”睿王上前了一步,到底還是舍不得這個從小的伴讀。
“王爺,在下會往江浙一帶的繁華水鄉去,若王爺事成臣定然遙拜京師恭賀王爺。若王爺事不成,在下會在江南替王爺立一座無字碑,香火供奉樣樣不缺。”就像他曾經給慶王收屍後做的那樣,只是如今明珏已經當上了皇帝,他怕是連收屍都不可能了。
睿王聽了他這不吉利的話,大怒道了句“滾” 。
顧雪庭面不改色,站起來深深作揖後便拂袖離去了。當晚顧雪庭便離開了京師,走的時候除了細軟什麽也沒帶。
靖安四年,睿王明琅在乾清門發動政變,事不成,血濺宮門。
猩紅的鮮血染紅了大殿前漢白玉的地磚,開出了一朵朵權力的曼珠沙華。
此刻在權力鬥争、宮廷傾軋之中勝出的君王此刻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金銮大殿的龍椅上,神情間卻沒有一絲勝利的愉悅。
明珏想着:這把龍椅又冷又硬,坐起來一點兒也不舒服,可是為什麽那麽多人都費盡心思想坐上來。
陸珩修進入了空蕩蕩的大殿,站在正中的位置長揖道:“皇上,事成了。”
明珏聞言被喚醒了意識,恍惚地擡起頭來對着陸珩修招手。多年的宮廷争鬥、權謀機變早已磨滅了他天性中的溫柔,而陸珩修就是他心底最後一塊柔軟的地方。此刻他急需陸珩修的一點兒安慰,撫平他的心神不安。
陸珩修聽了慢慢地走上前去,一步一步地走過臺階到了明珏的身邊,然後跪了下來,将頭伏在了他的膝上。
明珏伸手抱住了陸珩修的頭,緩緩地将自己的頭靠過去。與陸珩修額頭對着額頭說“簡之,朕只有你了,以後你再也不要提離開朕的話,如果連你都不要朕了,朕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不會的,我不會離開,就呆在這兒陪着您。”陸珩修也不在用敬稱,直接想哄孩子一樣安慰着受傷的君王。
突然明珏一把推開了他,然後站起來将禦案上的奏章公文、筆墨紙硯一股腦兒掃到了地上。
“朕做錯了什麽,朕到底哪裏對不起他們。睿王是她的親生兒子,難道朕就不是了嗎?”明珏像發怒的獅子一樣嘶吼出自己的不滿,“他從小就比朕拿到的東西多,朕只不過得到了一個冷冰冰的皇位而已,他還要來同朕搶。”
陸珩修怕明珏只顧着發洩怒氣,不小心傷到自己就沖上去摟他。不料明珏一把抓住他的領子将他按倒在案上。“你發誓,朕要你發誓永遠都不會背叛朕”他手勁極大又攥得十分緊,陸珩修哪裏還說得出話來,只将一張冠玉般的臉龐漲的通紅,氣也喘不過來。
明珏看着陸珩修發紫的臉,猛然醒悟過來。意識到自己暴行的明珏害怕陸珩修生氣,一邊兒幫他順氣一邊兒陪着小心地說“簡之,朕真是昏了頭,朕是被他們氣壞了。朕不是有意傷你的。”
陸珩修見明珏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哪裏還會生氣,只是心疼的無以複加。明珏可以說是他看着長大的,雖說因為童年的不幸遭際而有些性子陰沉,但到底也還是一個好皇帝。不曾過有魚肉百姓,荒廢朝政的暴君、昏君行徑,反而是克己複禮、勤于朝政。
明珏的努力他都一點一滴的看在眼中,這樣好的人卻還是得不到母親的歡心,還是算不得一個好皇帝嗎?
陸珩修覺得實在是委屈,他一手看顧長大的孩子,怎麽就沒有人喜歡呢?
“皇上,臣發誓此生絕不背叛皇上,為君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如違此誓,不得善終。”出乎明珏意料的,陸珩修不禁沒有怪他,反而掙紮着翻身下地,跪倒地上鄭重地向他發誓。
明珏伸手将陸珩修拉入懷中,緊緊擁住“簡之,從今以後朕就只是一個人了,你也是一個人。咱們兩個一定要好好的。”話音中充滿了不确定與惶恐,陸珩修甚至能夠感覺到明珏在輕微地顫抖,于是他只好用力地點了點頭,讓自己的下巴磕在明珏的肩窩裏。
陸珩修安慰好了皇上,才告退離開,走到乾清門的時候,血跡和打鬥的痕跡都已經被清理幹淨了,事情仿佛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陸珩修昂起頭大步往前走,越往前走就越能感受到,這場權力游戲的殘酷,在前面等着他的,将會是更狡詐的對手與更陰險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