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弘榆非常憤怒，大步流星離開, 連頭也沒回一下。
凱璇依舊站在門邊, 透過門縫看欣钰用力抱住自己的腦袋，十指深深扣在腦門上, 蜷曲身子發出低低的痛呼，因為疼痛而臉部扭曲, 額頭上冷汗直冒。
凱璇推開門往裏走, 陪着欣钰等待這波疼痛過去。
欣钰稍微好一點後, 凱璇給她倒了一杯溫水插.上吸管，遞過去。
“你太悲觀了。”凱璇輕輕地說，搖搖頭嘆息：“你還愛着她，為什麽要放棄？”
美麗的臉龐上揚起非常苦澀的笑容, 欣钰搖搖頭：“我可能活不過明天，有些話還是先說比較好, 我不想她覺得愧疚, 我看得出來, 她覺得沒及早發現腦瘤是她的錯，那個傻瓜，心太軟了, 她怎麽不想想連我自己都沒發現呢？”
“況且，她确實值得更好的。”欣钰非常悲傷地說。
“你出軌…的事, 沒有腦瘤的原因嗎？”作為她的主治醫生，凱璇看過片子上的腫瘤大小和生長位置，科學可不是那麽說的。
欣钰撐着越發瘦弱的身子半坐着, 凱璇看她似乎很不舒服，細心地協助她躺下，欣钰躺好後才說：“最多只是推波助瀾吧，有時候在事情發生後回想起來，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我一直以為那是被忽略而産生的不甘和憤怒，或者自己喪心病狂到出現幻覺，但每當心裏冒出這樣的疑問時，聽起來怎麽都像在給自己找借口。”
凱璇往自己指了指，輕聲說：“我明天要給你做手術，那些确實是幻覺，腫瘤弄出來的。”
欣钰搖搖頭，苦笑，并不全信。
“你知道嗎，我給病人做手術前，病人家屬總會問，我個人的手術成功率。”凱璇對欣钰侃侃而談，欣钰臉露疑惑，她可沒有問這個。
凱璇淡淡一笑，解釋：“我一直覺得手術成功率是個很沒有意義的數目，即便這類手術的成功率是百分之九十，也就是說每十個人裏頭，有一個人會遭遇不幸，或者每一千個人裏，有一百人會手術失敗，這一百個人可能是一開始做手術時連續死了一百個人，或者一開始成功了一個然後死了九十九個，跟着活了八百九十九個，又死了一個。”
欣钰臉露思考之色，凱璇深吸口氣，輕聲說：“我要說的是，作為病人，進入手術室前，你要相信你是那個百分之百會活下來的人，尤其是腦部手術，這些年我為不少病人做過清醒時進行的手術，人類的大腦啊，真是個非常特別的地方，正面的思考方式會以你意想不到的方式影響你的大腦。”
欣钰仔細品味凱璇的話，很久以後才輕輕點頭。
“正面的思考方式可以通過正面因素的引導，例如說，見見自己心愛的女兒，抱抱她，親親她，不管明天會怎麽樣，讓孩子永遠記住，自己對她的愛有多深。”說到這裏，凱璇的心裏十分感慨，如果可以，她真的很希望自己能再抱抱旭顏。
曾經遠赴美國參加旭顏的葬禮，欣钰知道凱璇這是以過來人的身份勸她，要珍惜眼前的幸福。
欣钰的眼裏蓄滿了眼淚，輕聲對凱璇道謝：“謝謝你，凱璇。”
凱璇揚起一抹淺笑，退出房間時，欣钰正拿起手機給弘榆打電話。
當凱璇和欣钰聊時，弘榆則身在停車場裏，嘉惠還坐在車上鬧脾氣，沒見到媽咪之前，她絕不離開醫院。
嘉惠旁邊坐着欣钰家的幫傭，她一臉抱歉地看着弘榆，都怪她和李太太打電話讨論該如何給小姐做病號餐的菜式時，沒避着小孩點，以為小小姐在書房做功課不會聽見，卻沒想到這只饞嘴貓會偷溜進廚房裏去冰箱拿芒果布丁。
她聽見塑料盒子摔在地上的聲響時，一轉身，才發現小小姐正以吓壞了的表情看着她。
嘉惠拔腿就跑，回去書房裏找到供她緊急時使用的手機，立即給媽媽打電話。
女兒在電話這頭嚎啕大哭，耳邊還傳來幫傭勸導她不要傷害自己的話語，弘榆沒辦法，只好答應女兒立刻去接她，帶她去醫院見媽咪。
嘉惠還記得自己上次在醫院受了很多苦，但醫生當天就允許她回家了，小家夥覺得媽咪生病得要住在醫院裏，情況肯定比她嚴重許多。
一見到弘榆，嘉惠就飛撲進媽媽的軟懷裏，大哭着說：“媽媽，帶我去見媽咪，我要媽咪，嘉惠要見媽咪，please…”
弘榆聽着這撕心裂肺的哭聲，頓時紅透了眼眶，自收到欣钰重病的通知後，她一直處于非常麻木而恍惚的狀态，現在被哭個不停的女兒感染，內心不斷翻湧的情緒才開始顯山露水。
弘榆淚流滿面地把女兒緊緊抱在懷裏，不停親吻她的鬓發，柔聲說：“寶貝不哭，媽媽帶你去，你哭成小花貓臉，媽咪會不開心的，我們不哭了好嗎？不哭…”
別說女兒了，自己的眼淚也是停也停不住。
還好，弘榆有先見之明，勸導女兒在車上等一等，若媽咪沒在睡覺還是沒在跟醫生說話，我們才去見她，不然我們要等媽咪吃飯的時候才能去了。
弘榆沒想過欣钰根本不想見到孩子。
好吧，她在心裏對自己承認，她氣壞了，故意扭曲欣钰的話。
欣钰的原話是不想讓女兒看到自己這副憔悴的樣子，怕吓壞她。
當她憋着一口氣想強行把不聽話的女兒拖回家時，欣钰的電話突然打了進來。
雖然還在生氣，但弘榆真怕有什麽急事，乖乖接了起來。
“喂？”話語裏是藏不住的焦慮。
“弘榆，是我。”欣钰的聲音比剛才虛弱了不少，聲音低低地道歉：“對不起，剛才我頭很疼，說話的語氣不好。”
“沒關系。”弘榆示意女兒別吵，但正在替自己争取權益的嘉惠又怎麽會聽呢？欣钰透過話筒聽到女兒喊着她要見媽咪，讓弘榆把手機給自家寶貝。
“寶貝？”欣钰盡力表現出活力四射的語調。
“媽咪！”嘉惠大喊一聲，然後委屈巴巴地說：“媽咪我要見你，讓我去看看你好不好？”
這七情上臉的戲精，真是，弘榆忍不住咬牙切齒。
“寶貝當然可以來，不過在那之前，媽咪要給你說，媽咪生病了，看起來醜醜的，待會兒你不要被吓到好不好？”
欣钰輕聲跟女兒解釋，眼裏滿溢母愛之光。
......
凱璇離開病房後，繼續進行之前稍微被耽擱的見老婆之旅。她找到小兒科病房那裏，當實習生時就通過思靖互相認識，現在已經升任護士長的伊琳太知道她為什麽來小兒科，對她輕輕一笑，說：“你老婆在二號手術室，應該差不多要結束了。”
悠閑地踱步去手術室的途中，凱璇給老婆發了訊息，思靖告訴她自己在急診室。
陳醫生又晃晃悠悠地往急診室去，一到地方就看見周醫生從自己身邊走過，輕聲打招呼：“陳醫生你好。”
凱璇朝文婷展露微笑，輕點點頭。
眉目溫柔地看思靖認真寫病歷，那身姿挺拔的修長身影很是迷人，認真的女人最美麗，如果是自家寶貝，那就是世上最美的女人了。
這家夥貌似剛從手術室出來就被叫進急診室，頭上還綁着冰雪奇緣風格的手術帽，這款Elsa與雪花的藍色手術帽估計只有小兒科醫生才有那顆時尚膽子戴上到處走，沒看不遠處病床上的小孩正目不轉睛地看着思靖的腦袋嗎？
這手術帽是旭顏挑的，她曾鬧着讓凱璇也戴一個，但無論她怎麽撒嬌，凱璇都堅守了自己的原則，險險躲過了女兒努力毀滅她形象的惡作劇。
展露寵溺的笑容，凱璇特意放輕了手腳，站到思靖的右邊身後，兩人的身子輕輕互碰呈半擁之姿，清了清嗓子：“咳咳。”
思靖搖搖頭，撲哧一笑，這人真以為自己不知道她過來了嗎？文婷跟她打招呼時她也聽到了好嗎！
思靖繼續認真寫病歷，身子卻往後微微仰去，呈依靠之姿輕輕靠在陳醫生的身上，鼻息間萦繞她非常喜歡的香味。
美麗的臉龐上漾起一抹滿足笑容，陳醫生偏頭看那有礙觀瞻的手術帽，擡起手輕輕幫寶貝解開。
裏頭的短發有些淩亂，凱璇用五指為梳慢慢梳理出原本的潮流發型，手指尖輕輕劃過思靖的頭皮時，帶起一陣又一陣的電流，思靖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忍不住身子一哆嗦。
耳邊響起如銀鈴般的笑聲，顯然，陳醫生是故意為之。
思靖甩甩頭表示不肯被順毛，嘟囔地說：“流了那麽多汗，你也不嫌髒。”
凱璇不屈不撓地繼續摸母貓的頭毛，不過這回沒有故意使壞去觸碰頭皮，輕笑着說：“你身上不管流出什麽液體都是我喜歡的。”
這人！
思靖的臉蛋瞬間暴紅。
小醫生裝作不跟大醫生一般見識，選擇不再理會她，陳醫生好奇地低眼看她在術後筆記寫了什麽，嗯，沒什麽特別新奇的。
為了引起思靖的注意，凱璇輕聲說：“剛我看到弘榆和欣钰大吵了一架。”
提起美女姐姐和弘榆，思靖果然被勾起好奇心，筆鋒頓了一下，詢問：“吵什麽？”
凱璇把欣钰說的話，加油添醋說了一遍，聽後，思靖只是無奈地嘆口氣：“這又是何苦。”
“老婆？”
“嗯？”
“你說汪汪還愛欣钰嗎？”
“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所以來問你。”
“我也不知道。”
思靖簽下龍飛鳳舞的大名，收起文件夾，踮起腳尖探身放到護士站擺放文件的指定地點，收起了鋼筆，這才轉過身，直接落入陳醫生的懷抱裏。
陳醫生收緊了圈在寶貝腰後的雙臂，低頭看原本不會“互相抵觸”的兩團柔軟，現在自己的正被老婆的大饅頭輕輕擠壓，開心得笑起來，見牙不見眼那種。
她給老婆說，她要推遲回美國的行程，那空出來的三天裏，她每天都要吃大饅頭和小紅豆，畢竟現在只有饅頭和紅豆可以吃了，她的手指要進入專屬浴缸洗一場熱水澡都不可以，郁悶。
思靖恨不得立刻逃走，卻被壞人緊緊抱在懷裏，唯有掩住耳朵不去聽那些不着調的話，但她的聽力其實很好，每一個字都聽到了。
“你推遲三天回去沒關系嗎？”思靖關心地問。
“我拿了年假，已經給主任說了。”凱璇萬分溫柔地凝視寶貝，思靖的眼睛因為開心而煥發光彩。
凱璇繼續給老婆說她愛聽的：“研究項目那裏，我會提拔凱特到主創人的地位，讓她多幹點活兒，求盡快結束項目。然後我會辭職，并把旭顏帶回來，我們在這裏把雙胞胎養大好不好？”
凱璇為她做了那麽多的犧牲，思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擔憂地說：“失去唯一主創人的身份，不可惜嗎？”
“不可惜。”凱璇非常堅定地說，然後滿眼惋惜：“我已經錯過兩個月的孕期，還有之前的懷孕準備，再回來你可能都進入最醜的第三孕期了…”
思靖不開心了，雙手捏住陳醫生的兩只耳朵：“最醜？”
凱璇沒有求生的本能，繼續笑咪咪地說：“胖嘟嘟圓滾滾的，不醜嗎？上回你第二孕期的時候多漂亮，你忘了嗎？”
那如沐春風，眉目溫柔的模樣，吸引了多少不知死活的同事，還好小腹漸漸隆起後，大家都歇了當小三的心思。
思靖轉而揉捏手裏的耳朵，陳醫生被她揉得忍不住縮縮肩膀，思靖輕聲笑起來，好一會兒才說：“這回可能不漂亮了，雙胞胎呢，五個月肚子應該就像七個月那樣圓滾滾。”
“還是漂亮。”大醫生嘴甜得不行，伸手摸了摸小腹，對小貓仔們說：“要快高長大嗯？”
可惜孩子還太小了，連踢腿給個回應都辦不到。
膩歪夠了，凱璇提議她們去看汪汪和欣钰的八卦。
“不是說吵完了嗎？”思靖一頭霧水。
凱璇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拉着寶貝往病房樓去，笑着說：“相信我說的。”
作者有話要說： 陳醫生：現在我有老婆抱了，既然弘榆曾經那麽迂回地通知我思靖找了小三，那我也幫幫她吧...
作者君：陳醫生你想怎麽幫哦？
陳.神助攻.凱璇：（高深莫測）你等着吧！一周後告訴你。
請假條（趕緊逃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