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莊明遠向劉教授解釋清楚前因後果後,清脆的放學鈴聲已然響徹在耳畔,一群孩子鬧鬧哄哄的背着書包朝外擠,莊明遠朝着正扒拉着門框好奇又擔心的瞅着辦公室的時紅軍和時紅偉招了招,“快過來”
“老師,你找我們有啥事啊?”哥倆特靈,伸着倆小腦袋賊頭賊腦的問了莊明遠一句,弄得哭笑不得。
“怎麽,沒啥事就不能找你倆了?行了,別瞅你妹子了,回去告訴家裏人,就說時酒還要在學校多待一會兒,老師等會兒親自給她送回去。”莊明遠頓了頓,似是怕這倆倒黴孩子會忘了,又細細囑咐道:“記得回去後千萬得和家裏人說清楚了,尤其是你奶,免得你們家人擔心!”
一大幫毛頭孩子給散了後,莊明遠趕緊的也朝門外跑,途還不忘回頭拜托劉教授給他看幾分鐘孩子。
于是,一整個辦公室便只剩下劉教授和時酒大眼瞪小眼。
大眼的是時酒,小眼的那個才是劉教授。
可以說劉教授的眯眯眼堪堪和時酒大眼睛上層的雙眼皮齊平。
劉教授不信邪,咋平時不吭不響又整天發呆的娃兒突然變得這麽聰明了呢?深覺莊明遠話裏有水分的劉教授把懷裏娃娃放凳子上,神情嚴肅的準備考考她。
數理化本是一家,更何況相較化學是物理與數學更為接近。成為一名合格的物理系大佬,劉教授必不可缺的就是不遜色于莊教授的數學基礎,只不過他個人更喜歡物理這個領域,故而兩人深造的領域也就不同。
想到剛剛莊明遠一直給時酒講方程,劉教授也不想為難這小家夥,索性出了道二元一次方程組。
時酒只看了一眼便寫出了答案,葡萄似的大眼睛很無奈的瞅着劉教授。莊教授都給她科普到微積分了,咋劉教授這麽低估她呢?至于過程麽,她懶得去寫······誰讓劉教授連塊奶糖也沒有呢?
劉教授不信邪的按層次給眼前的小娃娃陸續增加難度。
結果麽,以劉教授一聲豪放大笑“這是個天才!”給時酒疲憊而充實的一天學習生涯畫上句號。
門外,抱着罐麥乳精的莊明遠正哼哧哼哧的扒着門框,一通快跑下來他這身子着實有點受不住,氣喘籲籲的對着時酒說:“走,老師送你回家,再不回你奶該急了!”話說莊明遠雖然來隊裏時間不長,但對宋紅芳同志的畏懼感卻是與日俱增。一直在國外大學和國內大學晃蕩的高級知識分子莊教授很難說清對時隊長媳婦的感受。
話說莊教授第一次見到宋紅芳同志,那是好幾年前了,他那時正風華正茂,縱是被流放下來勞改也沒磨滅莊明遠一身的儒雅氣度,而宋紅芳同志,是個年齡接近四十外貌卻堪比五十幾的農村大媽。和勞改點的幾位教授一同下放到前進大隊的還有八位知識青年,都是十幾歲二十歲的大小夥子和姑娘。
知青大多都是嬌生慣養的,裏面好幾個正值叛逆期,哪一個都不是真正發自內心想為國家貢獻青春的人物,不過是迫不得已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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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的第一天,前進大隊既沒給弄頓豐盛的大餐熱情招待,也沒特意弄頓寒碜的給他們個下馬威,吃的喝的都是時隊長他媳婦宋紅芳同志親自擱自家做好端來的,和隊裏大多人家一樣的玉米糊糊和粗餅子,還有一碗小鹹菜。
裏面有個大城市來的叫啥鄭兵兵的,十八大的小夥子,家裏也是有點小權勢的,成天在家那是精細糧食喂大的,哪吃得慣宋紅芳同志弄的粗面餅子?醜不拉叽就算了,還特麽賊拉刮嗓子,這貨一氣之下就把嘴裏的餅子給吐到了地上,還嚷嚷着這東西豬都不一定吃雲雲,沒想到宋紅芳就擱門外面照應着呢,一聽這話就炸了,小腳噸噸噸的跑屋裏,破口大罵,“小兔崽子反了天了!老娘辛辛苦苦種出來的糧食你愛吃不吃,你以為自個兒還是城裏的大少爺呢?也不撒泡尿照照,想想自己的身份,知青!嘴裏不是成天嚷嚷啥奉獻的嗎?怎麽,這才第一天就嫌棄咱勞動人民的糧食啦?還敢說啥豬都不吃是吧?老娘告訴你,就沖你這句話老娘給你告到公社去,你個小王八蛋就等着擱隊裏當一輩子知青!”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啊!
宋紅芳一邊怒罵一邊沖鄭兵兵同志戳戳點點,說到最後一句話時指頭也成功戳到了鄭兵兵同志單薄的小胸膛。之所以不拿出絕活點腦袋瓜子也只怪鄭兵兵同志一米八的大高個兒。
活了十八年,鄭兵兵從沒見過如宋紅芳同志這般氣勢洶洶粗魯蠻橫,小少爺的嚣張氣焰被撲得連朵小火苗都不剩,尤其在得知了宋紅芳同志是大隊長媳婦後,鄭兵兵在隊裏徹底是夾起尾巴做人了。
同樣未曾見識過鄉下悍婦的莊明遠教授也是被宋紅芳同志狠狠震撼了一把,本來也想吐槽一把裏黑不溜秋的粗面餅子,這下是徹底把嗓子口的話就着粗面餅子咽了下去。
打死也不能說出來!
從那以後,莊明遠每每想起宋紅芳在隊裏的各種嗤笑怒罵,都是要拿個小絹擦擦腦門上的汗的。
不過,莊教授卻是多了個愛看宋紅芳同志在隊裏大殺四方的小癖好,雖然心裏毛毛的怕怕的,但每當宋紅芳和隊裏老娘們拌嘴了,莊明遠總是裝作默默的路過,擠在人群裏不住瞅着宋紅芳各種鄉村式謾罵侮辱,在心裏默默發着各種彈幕。
&nsp);瞅着眼前跟宋紅芳一點都不像的小時酒,莊明遠暗暗在心內吐了口氣,得虧這學生沒生跟她奶一模一樣的臉,不然他上課得多大壓力啊!
見獵心喜的劉教授也跟了上去,一向嚴肅的臉龐多了好幾分笑意,“小莊啊,老時家的這孫女确實不錯,是難得一見的天才,不好好培養就可惜了。”
莊明遠半蹲着把今兒下午才發現的小天才給抱懷裏,得意道:“劉老師,我沒誇張吧?您不知道,一下午我就跟時酒同學耗上了,乖乖,她這天賦可比我年輕時候好得太多了!”
“您提出來的這事兒,我來的路上也仔細想過了,再讓時酒同學跟着一年級學生一起掰指?那就太扯淡了!至于升到年級,我覺得也用處不大。仔細想想,這特殊人才咱就得特殊對待,我想好了,以後時酒同學就跟着我一門心思的研究數學!”莊明遠掂了掂臂彎裏漂亮的女娃娃,神情愉悅道:“這回去時隊長家我就跟他好好談一談,把這事給定下來!”
劉教授頓時不開心了,一臉正色:“小莊啊,你這想法可就偏離科學了啊,啥叫一門心思學數學?這不成偏科了嗎?那語、物理什麽的都是要綜合起來的,現在國家可是倡導全面發展、科學教育的,按我說,這孩子的教育那還是得均衡!”
瞬間就get到劉教授話重點的莊明遠嘴巴咧得更大了,笑得特別潇灑:“行,咱一院子教授都教,我負責數學,您負責物理,張老師負責語,姜老師就醫西醫随便教!”
這話聽!
卻聽得時酒打了個顫顫,咋聽莊老師這話,她得到的不光是一罐麥乳精,還有更多的附加課程哇!
以後豈不是很累很累?時酒略迷茫的半眯起眼睛。
說老實話,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她的生活節奏如願以償的慢了下來,吃吃喝喝睡大覺的日子真的很輕松,可也同樣叫人沒了那股子精氣神兒,那種衷熱于某種事業願意為它奮鬥終生的昂揚鬥志。
她是熱愛學習的,不然也不會在一大堆金指選了平平無奇的“學富五車”,但同時她也習慣了懶散自在的生活
。
換個角度想一想,慵懶舒适的生活也許和學習創新并不沖突。科學才是第一生産力,比如這上下學,八分鐘的路程,如果家裏有輛小電驢豈不是用不着天天跑來跑去了?再比如她奶總是攤不圓的雞蛋餅,如果她給奶做個圓形小模具,還用每天揣測她奶攤的雞蛋餅是長的還是方的?
思及至此,時酒也不去想奶糖麥乳精啥的,這些教授對她負責又認真,心意已然遠遠超過了吃吃喝喝,更何況随着他們的教導,她腦海的知識也将逐步被喚醒,雖然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還需要自己的探尋摸索。
時酒白嫩嫩的肥臉突然就湧上了一股子堅定,她要用知識為自己創造更舒适的生活!
老時家。
宋紅芳正擱院子裏仔細審問替莊教授帶話的哥倆。
“你倆再把小莊的話兒給我說一遍!”宋紅芳焦急着呢,她的酒寶竟然被老師留辦公室了,開天辟地頭一回啊!她能不着急上火?
時紅軍和時紅偉哥倆回家路上跟草垛子上正歇息的叔把那話講了一遍,大門口瞅見親媽宋美蘭又給複述了一遍,進了堂屋被宋紅芳逮到又給說了一遍。
十分鐘過去了,宋紅芳擱門口望了又望還是沒見着她的酒寶回來,心裏那個急啊,一嗓子就把外面正和隊裏小孩打鬧得哥倆給叫了進來,讓哥倆再給事情經過說一遍。
這哥倆說了大幾遍,莊老師的原話早忘得一幹二淨,這會兒正搜刮着腦子給添添補補呢。
時紅軍先開了口,“奶,人莊老師說了,不是啥大事,叫你們別擔心!”
“對對,莊老師就是這麽說的,我估計可能咱酒寶上課開小差了,哎呀,反正不是大事!”弟弟時紅偉也跟着描補。
宋紅芳越聽越不對勁,一大鍋開水也不燒了,大蒲扇一扔就準備出門去學校接寶貝孫女,嘴裏嚷嚷着“小莊也二十大幾的人了咋這麽不會辦事呢?”
出了門就和大門外面正左抱着時酒“不會辦事”的莊明遠對上了眼。
宋紅芳那是歷來不知害臊為何物的彪悍娘們,邊把時酒從莊明遠懷裏接過來邊不客氣道:“小莊,不是嬸子批評你,這老師可得負責任的,紅軍紅偉光一句不是大事就把我打發了,你瞅瞅你這把我給急得!”
“哎,這次是我不好,嬸子你消消火兒。”莊明遠客客氣氣的背上了宋紅芳給扣過來的鍋,順道還把右拿着的麥乳精給塞時酒懷裏,對着宋紅芳笑得老真誠了,“嬸子,這罐麥乳精是給你們家時酒的獎勵,我和她說好了的,您可千萬別推脫!”
推脫?她宋紅芳這輩子就沒把到的東西往外推過!
宋紅芳瞅了眼滿臉真誠的莊明遠,笑眯眯的請他們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