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那真是一個讓人無法想象的地方!從小在城市裏長大的李雨芯從來不敢想象,原來農村會是這樣子的。
馬路上到處是深坑,坑裏裝滿了水,讓人看不清楚那像是麻子臉上的麻子一般的坑窪到底有多深。他的車技太差,根本不能在這樣破爛的道路前進。李雨芯睡的正香,卻被颠簸驚醒。
他正無可奈何又羞愧的看着睡眼模糊的她。
“我恐怕是不能把這車開回去了。”一夜未眠,他依舊是本來模樣看不出有什麽變化,甚至模糊的雙眼也不見丁點因疲勞而生的血絲。
“還有多遠?”李雨芯揉着眼睛,看了眼四周高大的荒山。不禁有些好笑,同時也對自己佩服起來。這樣陌生的荒無人煙的地方,若他是一個壞人,那自己一個女孩便是落入了他的魔掌之中,奔逃無路。幸運的是,目前看來,他只是個奇怪的人,而不是個裝深沉的壞人。
他眼中的驚喜回憶期待慌張根本掩藏不住,即使他的雙眼依舊模糊不清,或許他的近視眼真的到了無藥可救的地步,才能讓他的雙眼看起來似乎連聚焦都做不到。但那情緒的深刻,掙脫眼神束縛,卻是不用聚焦都能看得清楚。
白色小熊,他抱在懷中,就再沒有放下過。他推開車門下了車,站在路邊前後看了看,很小心的拿了車上的紙巾,将褲腿上,皮鞋上剛沾上的泥點擦去。
“農村山路太髒了,你不用下車。我也許久沒回來了,這條路走的也不多,如今變化了許多。不過看起來應該還有二十分鐘的路程吧!”他伸手制止了李雨芯想下車看看的舉動,墊着腳尖走到副駕駛位,用紙巾将鞋底也擦得幹淨,才重新坐上車。示意已經在駕駛位上等待的李雨芯可以走了。
“我可以抱抱你的小熊嗎?”李雨芯好奇,看起來髒兮兮的小熊,為何讓他如此珍重。
他沒有回答,只是看着山路蜿蜒而去的前方,滿眼期待裏的害怕清晰可見。“它太髒太老了,如果你喜歡,到了鄉上市集我給你買個更大的。”
盤山公路,一路前行連一條岔路都沒有,卻讓對自己車技無比自信的李雨芯心中也悄悄害怕着,她真沒見過這樣崎岖而破爛的山間公路。
幸好并不太遠,正如他說的,車子開進市集的時間剛好是二十分鐘。
一座小小的山城,包裹在四周高大的荒山裏,像是從城市裏被切割下來的一個角落。但看起來,市集上太冷清,還完美符合了髒亂差的樣子。
“怎麽走?”李雨芯停下問道。她對這個小的可憐的山城沒有任何的好感,那似乎是溫室裏的花朵,突然被扔在了野地裏的感覺。這野地是最自然的角落,卻連空氣也沒有它該有的新鮮。
“到這裏就好!”他說着,便往後座裏爬去,将小熊穩穩放在後座上,示意李雨芯坐到副駕駛位。李雨芯不知他又要幹什麽,只好滿心疑惑中移開。
趁他沒注意,看着這山城不知道在想什麽的時候,李雨芯将後座上的小熊抓了過來。小熊很髒,就像他站在她店門前的樣子。只是沒有那股聞不下去的惡臭味。
可是除了髒,小熊也再沒有任何奇特的地方,而且都不用仔細看,就知道這小熊是路邊攤上的便宜貨。硬要找一個讓他在意的理由的話,也只能是他說的,這小熊真的太老了,老到她不小心用力就能将它撕成碎片。
許久,他才發動了車子。街道很宅,有許多髒兮兮的孩子在路上街道中來回奔跑,不時有穿着随意的男子大笑響起,有李雨芯眼中看起來鄉村非主流與過時落後的老土氣息完美融合的女人們,刺耳的仰天長笑。
這真是個遺落在文明禮貌,優雅華貴之外,落後城市二十年的破爛地方。李雨芯心中诽謗道,卻安然了不少,到此為止,她能确定這個神秘奇怪的男子,并不是壞人。
至少此刻,相比這男子,自己更像是個挑剔的壞人。他看這農村山城,沒有絲毫不滿,模糊眼中全是善意與溫馨。
仍舊不急不緩,每一個老人小孩霸道的卡在路中央,他都不會鳴笛,而是停下靜靜地等待這些馬路意識全無的農村老人小孩走過。
即便李雨芯見過外面世界中的各種繁華,此刻也忍不住心中升起幾分滿足,幾分鄙視。
他新提的車,林肯大陸在這街道中緩緩開過,就像皇帝華貴的車駕。
李雨芯知道這車并不是什麽高貴的東西,卻讓整條街的人羨慕仰望,讓她心中虛榮得到滿足,讓她能鄙視農村人沒見過世面。
挺久,他将車停下,并沒有将車上的東西拿下來。李雨芯下車,街道上灰塵揚起,呼吸裏都能感覺到灰塵的存在。可她不在意,因為她來不及在意,因為她心中慌亂,回望一圈這個無比陌生的地方,再沒有任何讓她可逃的路。
李雨芯愣愣站着,只覺渾身僵硬。看着眼前雅潔旅社破爛的招牌。他已經走進旅社狹小的店門,屋子裏光線不足有些黑暗有些髒亂,與雅潔二字根本毫無關聯。
很快他就走了出來,卻沒有離開的意思,只是壞壞的淺笑着看着呆愣的李雨芯。
“你好歹在城市裏也是個有事業的女強人,怎麽這麽容易就随便相信別人。”他看起來心情不錯,一身黑色西裝,白色襯衣,細窄修長的領帶站在街上,便是最耀眼的那個人。
“就算是在農村我也可以報警!”李雨芯防備着,随時準備轉身就跑。
“行啦!你不用想着逃跑,你跑了我這一年的生活估計有許多日子要餓肚子。”他收起壞笑,一身安然在這山城中就像魚游進了大河。說着,他将一把鑰匙放在李雨芯面前“我特意問了下,四樓的光線好一點也幹淨一點,不過農村就這樣子,條件不會太好,你只能委屈将就一下。”
說完讓開身旁,示意李雨芯可以走在前面。那似是一條通往地獄的黑暗甬道,李雨芯沒見過誰家的住房如此昏暗,更不用說挂着旅社的招牌。
他默默跟在身後不再說話,将她送到四樓的房間,自己并沒有走進房間裏去。徑直往前,四樓已經是樓頂,他趴在陽臺邊上,雙手撐着下巴,看着新生就已破爛的山城。李雨芯打量了房間一眼,的确是她見過的最差的住宿地方,與雅潔二字真是邊都沾不上。以至于連個廁所都不知道藏在哪裏。當下身後還跟着才認識一天的男子,心中慌亂害怕,卻見他沒有進房的打算才淡定了不少。透過窗戶看到他總是入迷的模樣,李雨芯走出房間,站在他身旁,卻不能如他一般自然的靠在陽臺上。只因那陽臺上有小孩用粉筆畫下的古怪圖案,還有似是青苔幹死後的殘跡模樣的東西,她只看一眼心中就全是一個髒字。
“不是急着趕來,去學校做老師嗎?”李雨芯看樓下,看遠方,這個髒亂又安靜的陌生地方。
“昨夜沒睡好,所以想休息好了再去學校裏,不然許久未見,熟人看我第一眼覺得我不夠帥氣就不好了。”他非常認真的解釋着,卻不知為何将一雙拳頭握得咔咔直想,低着頭再沒有擡起。
李雨芯疑惑着,不知他在看什麽,樓下街道中除了一個散步的孕婦,幾個站在街道中聊天的婦人,幾個歡鬧的小孩,與一路前來所見并沒有什麽特別的不同。
“你這樣子,在這個地方簡直就像皇帝一般耀眼,又幹嘛那麽在意帥不帥?農村人又懂什麽帥不帥,酷不酷的,難道帥了還能當飯吃不成。”李雨芯看着他幹淨的側臉,昨日初見時他還是個絡腮胡子滿臉的乞丐,今日在這山城中卻已經成了最耀眼的皇帝。
他不再說話,許久方才站直身子,眼中落寞如此清晰,擡手指了指樓頂可以看到的正前方,大山腳下唯一高大的建築群。正對的一座大樓頂上挂着幾個塑膠大字,雲臺中學。
“好好休息,若是睡不着,可以随便出去轉轉熟悉熟悉,農村人都很善良,不會有危險的。只是可能說話很粗狂随便,沒什麽禮貌,但那只是不善于表達,不是不尊敬你,慢慢習慣就好。”他細心的說着她不知道的東西,說完便離開了陽臺,走下三樓的房間裏,鎖上了門。
李雨芯看着那對面大山下的學校,全部只有四棟大樓,實在寒酸無比,這所謂的中學完全找不到她預想的樣子,可他為何如此慎重,無比在意自己的形象,特意要讓自己看起來帥一點。
他熟悉這裏的一切,為何又讓自己感覺,他并不喜歡這裏,也并不喜歡他嘴中所說的善良的農村人。
真是個古怪,神秘的怪人啊!
李雨芯也輕松興奮起來,他果然對自己沒有任何的惡意。如此确定了以後,竟有些期待與他接下來的一年生活,做他的保姆的時候,像偵探一樣揭開他所有的神秘。
這是件很有意思的新奇事。李雨芯期待着,再看了一眼房間,想到雅潔二字,終是不能睡下去的。獨自離開了旅社,在這陌生的街道中随意的走着,享受路人陌生又像是羨慕仰望的目光。
路邊都是小小的零食商店,挂着超市牌子的地方,也只是五髒不全的零食商店。服裝店裏的衣服,一眼看去全是老掉牙的,城市裏幾十塊的路邊攤貨色。菜市場是半條狹窄的街道,今日只有三倆處營業中的攤子擺着,菜品少得可憐。所見全部,李雨芯不禁擔憂起來,若他是個挑剔的人,不,從一天相識來看他的确是個挑剔的有固定生活方向的人。
要當好這個保姆,真是有些難度啊!這個地方若是少了城裏人第一次見的新奇感,那就只剩一無是處。
李雨芯沒想到,轉完整個街市的每一個角落所用的時間還不夠一個小時,若不是白色的休閑鞋上堆滿了灰塵,她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根本沒走過這個陌生的地方。
依舊找不到一個廁所,那旅社店長看起來也沒有理會她這個客人的意思。
“咚!咚!咚!”猶豫片刻,李雨芯還是敲響了他緊閉的門。
敲門聲還未停息,他已經打開了門,一身衣服并沒有任何皺着,絲毫未亂,顯然他并沒有睡。
“這個地方實在太髒了,要不我們換一家?”李雨芯試探着問,不想讓他覺得自己是個嬌生慣養的人。
“這地方只有倆家旅社,剩下的比這家應該也差不多。倒是忘了你這城裏人,将就都很為難。走吧!”他沒有猶豫,走出了房門,李雨芯有些不好意思默默跟在他身後,上了車。
“去哪裏?”
他看起來有些倦意,李雨芯想到他希望自己用最好的狀态去見那些熟悉的人,心中便過意不去。
“這會應該沒什麽人,我們動作快點就是。”他又僵硬的發動了車子,幾分鐘就到了學校門口,被學校門衛攔下。
那門外是個中年人,臉上黝黑看起來堆滿了橫肉,大聲問道“學校裏不準陌生人進入!你是哪個?進學校搞什麽?”
“我是新來的老師,上面應該有備案,麻煩你查一下。”他依舊不生氣,不盛氣淩人,微笑着說道。
“叫什麽名字?”門衛打量了車身一眼,歪着頭問道。
“鄧仲憲。”
門衛走回屋子裏,将桌上的備案翻起,很快又走了出來“真的是鄧老師,先前也是學校規定,有得罪的地方千萬不要往心裏去。不知鄧老師是哪裏人,怎麽看起來有些面熟?”門衛臉上的橫肉瞬間軟化,語氣也客氣起來,看着泥污布滿的車身,陪笑道。
他依舊淺笑着,卻沒有回答,開車進了學校。破爛的下操場裏還有一半是坑坑窪窪的黃土地,一半混泥土地面也是粗糙無比,想來那些下雨泥濘的日子,學生們來上學将許多黃泥帶來,将這半塊操場也踩成了泥土的黃色。
車開到操場的最右邊停下,他急忙下了車,整理車廂裏的東西。李雨芯站在車旁看着這個太過寒酸的學校,大失所望。本以為像他這樣神秘的人,匆忙趕來的地方會有什麽了不起之處,沒想到如此不堪。
正好看到車頭前一個矮小的廁所,李雨芯忍不住就走了過去。
他低頭整理着車廂裏所有的衣物,輕輕說道“你最好不要去。”
“為什麽?難道在農村上廁所還有什麽講究不成?”李雨芯好奇問道。
“你既然連那旅社的髒亂也嫌棄,這學生公用的廁所估計更受不了。還是趕緊提起東西,跟我去住處的好。”
聽他如此解釋,李雨芯也在沒勇氣去那廁所,看他将一堆袋子抱在懷中,連臉也完全遮住了,只好拿起剩下的小部分,默默跟在他身後,走在砂石路上,往上爬去。
很近的距離,就到了小樓下,依舊狹窄的大門,大門前有幾個男人聚在一起抽煙聊天,他也不多看一眼,低頭走進去,在一樓停下,拿出鑰匙打開三道門中正對大門的一道房門。
走進房中,将一堆袋子裝滿的衣服随意的放在寬大的沙發裏。李雨芯緊緊跟随着,走進屋子裏。
屋子看起來并不寬大,好在五髒俱全,客廳大小勉強合格,正中一張茶幾,被四張寬大的沙發圍在中間,廚房裏好久沒有人動過了,鍋碗瓢盆都很齊全。倆間卧室,大一點的一間只有一張大床,床上被單一應大紅色。小的一間,也是一張大床,床頭還有一張書桌,桌上只有一臺大屏幕的電腦。
衛生間不夠寬大,好在足夠幹淨,李雨芯試了試熱水,很溫暖,方才放下心來。淡淡回味着,這小小的房子裏,還是有溫馨的感覺。
“這房子許久沒來過,是這學校的廉租房,買下以後,裝修都是通過電話商讨的,家具也是按照我的意思買的,不過看起來還是沒有我想要的感覺。”他在寬大的沙發裏坐下,将皮鞋脫掉,胡亂扔在一旁,又從衆多袋子裏翻找出一條球褲,一個背心赤腳走進了小的那間卧室。
“我們畢竟連朋友都算不上,以後住在一起,你可能會受不了我淩亂的生活作風,做的不對的地方你大可發飙指正,能改我盡量改。”他說着關上了房門,李雨芯驚愣着,不知道他如此說話又是何種含義。走進洗手間,關上了房門。
屋子裏靜悄悄的一點聲音也沒有,李雨芯出來的時候,看到他穿着一條寬大的球褲,一個黑色的背心,蜷縮在沙發裏抽煙。整個人看起來瘦弱無比,李雨芯忍不住心中同情。此時樣子,方才有了幾分初見他乞丐的模樣,而不是他穿西裝時謙謙君子,富家公子的模樣。
“你竟然抽煙?這房子本來就不夠大,你抽煙我怎麽辦?”李雨芯不滿的抱怨道。
“這個我就無能為力了,以前也有人這樣對我說過。最後慢慢的也習慣了,也只好委屈你了。畢竟當個保姆,每天需要做的事就是午飯和晚飯,月薪還那麽高,這點苦頭也不算白吃。”他似是很滿意李雨芯因為屋子裏的煙味皺起的眉頭。
“還有,以後你在家裏要注意點形象問題,不能随意暴露身體。”李雨芯看他此刻模樣,恨恨說道。
“我不是那樣不知羞恥的人,喜歡籃球的男生都喜歡我這樣的穿戴,所以這不算暴露。反倒是你不要像城市裏的女孩子那麽開放才是,畢竟我們倆個住在一間屋子裏,男女有別。”他很滿意自己的狀态,反倒是提醒李雨芯。
“你應該也累了,大的那間卧室屬于你,需要休息就去吧。這些袋子裏屬于你的一部分就自己搬進去吧。除了我要求的時候,你愛怎麽穿就怎麽穿。因為我還是不能接受女孩子太開放,所以替你選的衣服都挺保守的,你就将就着穿這一年吧。”他說着,将手中到底的搖頭在煙灰缸裏熄掉,又點上了一支。
李雨芯聽他說完才想起自己突然就跟着這個陌生的男人來到了陌生的農村學校裏,如今倆人同住一個屋檐下,在城市裏或許有合租的說法,但在農村這種行為卻代表着倆人的關系不那麽單純。
挑選了半天,李雨芯才換掉身上平時工作穿的正裝,一條熱褲,搭着一件白色背心,回到大廳裏,如他一般慵懶的窩在沙發裏。
他皺着眉頭,似是被手中的香煙刺痛了雙眼,随即起身,在沙發旁的袋子裏翻找了一會,将一件嶄新的襯衣扔在李雨芯懷中。
“孤男寡女,多有不便。在外面城市裏很正常,但倆個陌生人這樣不好,以後就算喜歡這樣輕松的穿着,也最好搭件襯衫。我雖心中有我自己的規則,也難免被你誘惑,有邪惡的思想。”他說完,又慵懶的抽起煙,雙眼模糊着,看着近在窗外的荒山。
聽他如此說,李雨芯難免心中跳動,臉色微紅,拉起他扔來的襯衫,走進洗手間,鏡子裏的自己,身段姣好,面容清秀,粉黛不施自也是個美女。看了看手中的襯衫,心中安然,偷偷壞笑着,走回沙發裏坐下,将襯衫扔在一旁。
他又熄掉手中香煙,搖頭苦笑着。
“為什麽你一定要來這個地方當老師?”李雨芯沒有困意,看他一副冷清的樣子,終是壓不下心中好奇。
“為了完成年輕時候的一些幻想,也為了想清楚那個一直想不清楚的問題。”他說着,苦笑越深,又點起了一支香煙。
“你現在老了嗎?那問題又是什麽問題呢?”李雨芯越加好奇起來。
他卻不再說話,起身走進了卧室,在書桌上拿起一本陳舊的黃皮筆記本和一只黑色鋼筆。重新窩在沙發裏,盤腿坐下,思索着在筆記本裏寫下什麽。
李雨芯看他如此安靜沉重的樣子,壓不住心中好奇,跳到他的沙發裏,在他身旁坐下。他卻絲毫不動,依舊認真的寫着。
九月三號周三晴
我終于回來了,以為我會開心,會興奮,會在農村人羨慕崇拜的目光裏驕傲自豪,會讓我那可憐的虛榮心得到丁點滿足,但其實沒有。
許久,用了許久我才醒過來,醒過來的時候,我已經不再是曾經那個我,不再是那個一無是處,在城市裏無處藏身的農村窮孩子。我以為我會很自豪,可以大聲的告訴全世界,那些青春裏對自己無知的狂野許下的諾言終究是實現了的,我不是個只會說大話,而什麽都做不成的失敗者,但其實也沒有。
我甚至在害怕,不知道我應不應該回來,因為一切都在改變,讓我都不确定我自己是不是也變了。我花了十萬買下了這個房子,只用了三年的時間,我就可以好不心痛的花倆倍的價錢将它買下,并且按照我曾經設想的樣子将它裝修得如此奢華溫馨,可卻沒有我想要找到的感覺。
我想,我病了,孤獨病,自閉症,那些熟悉的人還在,他們還模糊的記得好像見過我,我确定他們是見過我的,因為我還認識他們,可我并不想,不願,也不敢和他們打個招呼,像曾經一樣微笑着,羞澀的給每個人遞去一支煙。
一切都變了,不是我原來看到的樣子。明天,以後我已經設想好的一切,我又是否能真的做到?
我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子,卻害怕我不回來,餘生難度。
他寫完了,李雨芯皺着眉頭靠在他肩上,卻不知道他想要表達的東西是什麽,嘟着嘴,正要不滿的詢問,看到他合上筆記本,小心翼翼的合上鋼筆,默默低下頭去,早已淚眼朦胧。
許久,李雨芯不忍去問,他也沒有說話,似是一夜未睡終于累了,閉着眼睛歪在沙發裏。
李雨芯不忍見他扭曲的睡姿,小心得将他扶起,往卧室走去,但他在門前停了下來,依舊緊閉雙眼。
“我去睡一會,餓了的話可以自己出去找點吃的,也可以等我睡醒,晚上一起出去吃。明天應該是趕集的日子,再帶你去街上把需要的東西一次準備好。若是累了就好好休息,記得關上門,不然我睡醒走出來的時候可能會偷看你。”
他說着走進了小的卧室,脫掉身上的背心,就倒在床上不再動彈,成一個大字型癱開。
李雨芯眉頭還在皺着,她越發不懂這個男人是個怎樣的人。沙發前的茶幾上,陳舊的筆記本端正的擺放着,鋼筆放在筆記本上。
她終是忍不住好奇,翻開了筆記本,将他才寫下的日記再讀了一遍,依舊模糊不懂。
陳舊的筆記本剩餘的全是空白,或許還有那些紙張裏昏黃的色彩記載着它們久長的年月。如那最後的篇章依舊空白的底部,貼着筆記本黃色的書皮,畫下的簡單的笑臉。
李雨芯回望了那小卧室裏只穿着一條球褲的男人,睡着的時候依舊緊緊勒住那個髒了的小熊,不知他為何會有那般乞丐的模樣。卻想不起自己此刻,身在陌生他鄉,與一個陌生男人共處一室是多麽古怪的事。
略有倦意,李雨芯走進了卧室中,看着眼前大紅色寬大的床,猶豫片刻鑽了進去。如此柔軟絲滑,淡淡香味,與初見這個男人大相徑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