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1)
他就像這座山城,遠遠的看起來是一副美麗的圖畫,只有走近其中才能看到內裏的髒亂不堪,但如果你能不在意這髒亂,一直呆在內裏,就會被他安靜平淡的氣息吸引。這時你再擡頭去看,穿過不高的鋼筋混泥土建築,從內裏往外看,就能看到綿延無邊的大山,到天邊盡頭,有了悠遠神秘的味道,你就會忍不住陷落其中。
李雨芯默默看着他還不夠熟練的動作,沒有嘲諷他,只是心疼,因為不懂他的心中到底藏着什麽,讓他這幅人生正處在奔騰歲月的弱身軀裏包裹的全是垂垂老去的暮年心思。他所有符合年紀的心态,都是僞裝,真實的自己只是一個無欲無求行屍走肉一般堪破人生的老和尚。
“一定要這樣嗎?”李雨芯忍不住問道,他依舊神秘,但她卻看到他神秘之外固執的僞裝,僞裝之後無處安放的迷茫。
“什麽?”他回頭,一臉疑惑的問道。
“我們離開這個地方吧!”
透過車窗,李雨芯看着下方山城,山城外陽光下的荒山到遠處,竟也是郁郁蔥蔥的樣子,只是它們或許迷人,卻讓此刻李雨芯看起來,群山環繞的低矮處所在,這山城像是一座古老而喧嚣的墳墓,人來人往紛繁中,将他埋葬。
“我得完成一年的教學工作。”他淡淡回答,發動了車子。
經過鎮前那段坑窪的路,車身滿是泥土覆蓋,不知何時他已經找人将車身洗得幹淨。藍色車體緩緩開過下操場,陽光裏車身流過絢爛的光環。路上趕來上課的老師騎着摩托車,都忍不住用羨慕的眼光看着這山城中最高檔的一輛車,課間的學生還像圍觀他打籃球時候一樣,遠遠的看着這車身的光芒。
學校裏一陣熱切的氛圍籠罩,車中卻安靜無比,依舊是那首《一路向北》,他似乎永遠聽不膩,可在家裏的時候他沒有歌曲,只有睡覺的時候才小聲播放那曲鋼琴曲《夢中的婚禮》。
“我受不了了!我要離開。”李雨芯沉浸在他的安靜裏,可這安靜分明是悲傷,根本不能讓人惬意,根本不能讓人從容,反而讓人心中空蕩蕩的總是失落着。相識幾日,他明明可以做一個讓人安然,讓人開心,任人撒嬌胡鬧的好男人,卻總是本能的陷入這份安靜裏,讓人心悸。若他始終是個冰冷的人,那李雨芯相信自己可以安慰自己,慢慢适應。可他有時的溫暖只是陌生人的她都無法拒絕,又總會溫暖的時候突然的冷得像一塊寒冰,冷熱變換得太快,再強壯的人,也終究是會生病的。
“我不能沒有你!”車子緩緩開出學校大門,他無比認真的說道,毫不避諱的看着李雨芯的雙眼。
一句話,李雨芯不知道他們相識的經歷裏,什麽東西支撐着他說出這句話,但他如此認真,李雨芯看着他雙眼中千絲萬縷隐去之後依舊的模糊,無奈的洩了氣。
“為什麽?”李雨芯只能喪氣問道,甚至恨自己,為何要因為一個才認識三天的男人而流淚在心中,而厭惡自己的時候可憐自己。
“對不起!”他回答,牛頭不對馬嘴。
李雨芯心中萬千話語揉成一團,再找不到這線團裏的線頭藏在何處,啞口無言。
不夠寬敞的街道上的确熱鬧了許多,卻并沒有他說的人頭聳動将行路也堵住。車子開過剛來時的那家雅潔旅社,開過那家味道極差他卻很喜歡吃的小吃店。
“可能需要一些時間,要不要帶碗面條先填飽肚子?”
“你這人到底算怎麽回事!沒看到我在生氣嗎?我們剛才才吵過架,你能不能有點氣節,生氣郁悶得久一點?”車停住,李雨芯錘着他的手臂叫嚷起來。
他看着胡鬧的李雨芯卻微微笑起來,将她此刻胡鬧直如小女孩的模樣印在眼中。許久,李雨芯受不了他古怪眷戀又壞壞的眼神,收起嘟着的嘴,默默低下頭去。
“倆個人的日子,生氣總是點到為止的好,總要有一個人先放開。男人應該要大氣一點,就該做先放開的那個人,既然如此還不如不生氣。而且,你那只能算撒嬌,不算是生氣。”他當面點破,像是分析一樁離奇的的案件,頭頭是道。
李雨芯快要瘋了,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莫名其妙的人,在自己面前,說話總能輕松擊潰自己心中的防線。擡頭,他還在微笑,手指指着車窗外的小吃店。
“餓死也不吃。”李雨芯賭氣的偏開頭,拿起車上他不知何時放下的零食。
狹長的街口,他将車随意停在路邊,走到李雨芯身旁,與她并肩而行。看似漫無目的,李雨芯卻發現他總會突然在某個地方停下,然後很快買下一些東西。自己一個女人還沒看到自己想要買的菜,他手中已經提着許多東西。醬醋鹽,味精,辣椒等等小東西齊全。海帶絲,西紅柿,一堆。
李雨芯忘記了上街的目的,特意看着他的挑選,直到他說話的時候,才發現這條狹長的街道已經走完了。
“你是主廚,有什麽拿手好菜我也不知道,菜還是得你自己挑選啊!”他細心檢查了一遍手中的東西,微微仰頭思考着還有什麽落下的東西。
“這破地方,什麽都沒有,你還想讓我做出什麽花樣來啊?”站在街尾,遠遠看完這條長街,除了幾樣簡單的蔬菜攤子,豬肉鋪子,哪裏還有其他的東西存在。李雨芯驚奇的發現,自己此時認真思考過覺得應該準備的東西,都已經在他手中了。
然而他們倆人站在這街上,許多人都羨慕的看着他們。他的西裝在這條街上看起來太耀眼,他的白色長裙太美麗。農村裏,很難見到這樣正式優雅的西裝長裙,更不用說他白色襯衫外的領帶,雖不正式但在街上人眼中,他依舊是個了不起的有錢人。
“喂!許多人在看你唉,羨慕的看你。”李雨芯忍不住調戲他。
“更多的時候,女人總比男人更能吸引人的目光。而且你這麽漂亮,他們看的其實是你。你看那幾個買菜的女人,選菜的心思都沒有了,假裝不在意,其實忍不住小心的偷看你,眼中全是羨慕嫉妒,還有這滿街的男人,眼中全是色眯眯的眼神。當然,也少不了我陪襯的功勞。”他擡手偷偷指過幾處地方,李雨芯順着他指的方向去看,果真如他所說的一樣。
“農村人,沒見過世面!”李雨芯心中很是滿意,卻不能讓他如此得意,賭氣說。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別人給于了你欣賞的目光,你就不應該在意他的身份。況且農村人或許沒見過外面的世界,甚至沒讀過很多書,但他們其實很好,很單純,很善良。只是不知道還能延續多久!外面浮華的風早就吹來了這些山野裏,沒能吹綠幾座山頭,沒能吹通幾條大路,卻吹走了單純善意。”
他的回憶裏到底藏着多少美好,讓他只要說起,都忍不住為這美好的流逝而感嘆。
“社會要發展,這些都是必須經歷的陣痛。”李雨芯想要安慰他,卻覺得自己說這話似乎有種拔高了自己身段的味道。
“是啊!中途有那麽幾年,大家都很單純,娶個老婆是很簡單的事,只是那幾年太短。一眨眼就過去了,然後發展,再要娶老婆,在農村這個地方,沒有房子沒有十幾萬的禮錢,都不敢和人家說娶老婆的話。可是農村人又有幾家人是能随便拿得出十幾萬的。”
“你還有這樣的同情心呢?”李雨芯聽他說着,看他老氣橫秋感嘆的樣子真是有趣極了,忍不住調戲他。
“我這叫感悟人生,你又怎麽能懂。你傻站着幹嘛,我肚子快餓了。”他甩了甩頭,瞬間岔開了話題。
“什麽都沒有,我不知道該做什麽!”李雨芯看了一眼漸漸熱鬧起來的街道,喪氣說着。
“是不算豐富。但新鮮無害,純天然的豬肉管夠。順便告訴你,紅燒肉是我的最愛。改天有機會,找戶人家,弄點你吃不會的老臘肉解饞。”說完他便往回走,站在老屠戶的豬肉攤前,抽出一支香煙遞給老屠戶,微笑着說“肥瘦各半,一樣倆斤,瘦的盡管瘦,肥的掐着點,太肥就吃不了了。”
“客氣了客氣了!這好煙我這老頭可稀奇了。小夥子許久沒來了,出去賺了大錢啦?”老屠戶點燃了煙,伸手在攤子上拉起一塊肉。
“你認得我?”他似驚奇的跳起來,臉上慌亂擔憂。
“不記得了!”老屠戶幹脆的回答,他悄悄吐了一口氣,似是放松下來。
“那你豈不是說胡話?你這老頭說人許久沒來了,是刻意拉近關系吧!”李雨芯盯住老屠戶一身油膩的笑容,嫌棄着說。
老屠戶深深吸了一嘴煙,看了一眼驕傲的李雨芯,哈哈大笑起來,說“小姑娘,我在這裏賣了幾十年的豬肉,老眼都昏花了,自然認不清人。”老屠戶像是回憶起自己平淡的一生頗有些無奈,李雨芯以為他承認了說胡話拉近關系,正要再罵又聽他說“耳朵也不是很靈便,不過心中倒是越加清明的。我記不住人,可我記得住這話呀!以前呀是每次趕集都聽到,現在少了許多,那也是隔三差五的能聽到。會說這話的人不多,男的一個,女的一個。男的許久沒聽到了,今天再聽到,我還不能說句許久沒來啦?”老屠戶歪着頭,似是想将耳朵湊近李雨芯身旁聽她回答。李雨芯哪裏能夠忍受老屠戶一身油污,連心中都害怕起來躲在他身後,漏出一雙眼珠子胡亂轉動,看着看屠戶鋒利的砍刀,砍開攤子上的豬肉,又好奇的看着模糊雙眼失神的他。
“果然是你的家鄉,我看到了你曾經留下的痕跡。看你能神秘多久。”李雨芯附在他耳邊得意的說。
很快老屠戶砍好了肉,肥瘦均勻裏真的分得非常仔細。他接過老屠戶油污手上的袋子,和聲問“老人家,多少錢?”
“老顧客回頭,看你瘦成什麽樣了,就是沒吃我家的豬肉才會這樣,這頓算我請的。”老屠戶拿着砍刀的手一揮,大氣地說,随即接過他手上的香煙,附在他耳邊壞笑着說“那姑娘是城裏的吧!不能讓他小看了俺們這鄉人,錢我給你記着,不怕你跑路,改天她不在的時候再給。”李雨芯好奇他二人神秘模樣,想要靠近,又看到老屠戶手中躁動的砍刀,心中害怕。
他停頓了片刻,才擡起頭,臉上驚愕苦笑“還是老樣子啊!不過她應該沒有這許多想法,您照舊我也照舊。”說着,他将倆百元嶄新的人民幣放在攤子上。提起攤子上的肉,轉身就走,李雨芯連連回頭,看着那老屠戶手中高高舉起皺褶的零錢,聽他大喊道“小夥子,你這次給的錢太多啦!回來我給你找零錢。”
他沒回頭,李雨芯看到那街上許多人圍在一起,歡笑中說着什麽,豎起耳朵,在這吵鬧的長街中,似乎聽到“你老頭今天遇到貴人了啊!賺了筆橫財。”那老屠戶回答“幾年前就賺過了,今天又賺而且賺得更多有點怕呀!”
那一團人,頓時只剩下吵鬧的歡笑聲。他已經上了車,買的東西随意扔在後座上。李雨芯看着那食品袋裏油污的豬肉,其他袋子裏帶土的東西,還有專心準備發動車子的他,又一次嫌棄起來“你都是這樣子的嗎?一點不知道愛護東西。”
“以前也有人總這樣罵我,後來都習慣了!”車子發動,他不理會李雨芯的嫌棄,認真看路。
到了中午,街上果然人頭聳動,他的車在本就不夠寬的街道裏寸步難行,街上的人路過,不時擡手摸過車身,連連回望。
“這樣會弄髒,刮壞你的車的。”李雨芯看着車身上滑過那許多看起來都很粗糙的手,皺着眉頭不高興的說。
“我以前也經常這樣幹,還偷偷給車輪子放氣。不過那時的車都是馬車,拖拉機什麽的。這種事很好玩的,不用在意。”他又在回憶裏美好起來。
李雨芯不懂他的古怪理論,重重按響喇叭。瞬間車頭前的街道上就讓出一條路來,李雨芯得意說“這樣不是更好?”
他沒有發動車子,一動不動,似是很為難,不忍心。許久才說“我們并不趕時間。”
“這裏的每一個角落對于我來說都很重要,若你忍受不了,我送你去縣城,你自己回省城去吧!怪我沒有事先和你說明。”說完,打開車門,他走進了人流中,身影眨眼就消失了。
李雨芯目瞪口呆的坐在車裏,不知道自己哪裏又做錯了,心中火氣如發動的汽車發動機轟轟作響。恨恨挪到駕駛位上,才發現自己沒有力氣催動汽車前進。只能不争氣的趴在方向盤上,想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哭泣,深深的哭泣起來。不停按響汽車喇叭。
他在車前,手按在車頭上,威嚴的搖着頭。李雨芯看到他雙眼裏的模糊,對自己的眼淚有幾分不忍,除此之外再沒有了別的東西,越加失望,癱倒在座椅裏,失神中,眼淚再也止不住,更加湍急。
他走了,走進人潮裏,再也沒有回來過。
等到夜色降臨,街道上又再冷清了去。他的身影依舊沒有出現。
李雨芯從座椅上醒來,看了一眼昏黃的天。心中無比失落,但也無能為力。她确定,自己只用了三天的時間,與他相識,與他一路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與他住在一個房子裏,穿情侶裝做情侶做的事。像出演一部動人的戲,只是這戲中,她不知不覺間入戲太深,而他只是一旁催動這戲進程的導演。
他埋頭在自己不知什麽樣的故事裏寫着劇本,卻讓她在他的劇本裏,陷下去醒不來。
李雨芯是個清醒的人,對于感情有自己的原則,所以她二十七了,還是孤身一人。在城市裏畫着大家都畫的濃妝,認真的做着自己的工作,繁重的生活壓力之外簡單幹淨的活着,不讓自己随了世界的大流,任心淹沒在平凡的婚姻裏。
可是那個乞丐就這樣突然的出現了,她模糊着的時候突然發現了屬于自己的愛情,然後又不得不痛苦的承認,這愛情從此刻開始,她明确的确定下來的瞬間,成了獨角戲,成了只有她一個人的愛情。
他做着倆個人的愛情裏他該做的每一件事,做着許多人都想不到,或者想到了都做不到的每一件小事,讓三天的相識裏自己就無法自拔,承認了這是愛情,也不得不承認這愛情裏完美的他,其實孤獨在這愛情之外。如他總是模糊的雙眼裏,總有和善禮貌的淺笑,內裏卻藏着沒有人懂的孤獨和落寞。
李雨芯嘆了一口氣,終究是對自己妥協,也對他妥協了。發動車子,緩緩沿着這條才認識的路,一路向上,停下來等路中每一個沒有馬路安全意識的老人或者小孩走過,緩緩開進了學校大門。
停在大門前,李雨芯下了車,她想找個人說說話。女老師中有她認識的邵春妮。
“邵老師,這麽晚了,還在忙呢?”李雨芯盡量讓自己看起來開心一點,不讓這些對自己嫉妒生恨的女老師看到自己的難堪。
“李……雨芯!一個人嗎?”邵春妮好奇的看了看空蕩蕩的車裏。很快反應過來,問完了才歉意的走近,拉起李雨芯的手。
李雨芯看了一眼眼神各種,邵春妮身後的其他老師,默默點了點頭。
“簽完到了。你們先走吧,我呆會自己回去。”邵春妮得體的像同行道別,扶住李雨芯顫抖的身體。擔憂的問“怎麽了嗎?”
李雨芯再不能忍住,趴在邵春妮臉上哭起來“他不知道去了哪裏,我只認識你一個人,陪陪我可以嗎?”
“沒事的!”邵春妮這人說話,總帶着能讓人心安的力量。
“春妮,這麽晚了,你一會怎麽回去啊?”一旁一個女老師擔憂問道。
“田容,沒事的。我很晚不回去,他應該會來接我。你先回去吧!”邵春妮和聲回答。
李雨芯停住眼淚,看了一眼這個叫田容的女人,一身肥肉,面容普通得緊,此時看自己竟有些嫌棄的敵對模樣,忍不住憤怒起來,嘲諷道“車這東西是拿來看的嗎?走路腳不會疼嗎?”
“好啦好啦!雨芯,田容沒敵意的,你別誤會。”邵春妮擡手捂住李雨芯的嘴,又轉身對田容說“你先回去吧,她一個人人生地不熟的,你就別欺負她了。”
“春妮姐真好!今晚不用回家,到我家睡!”李雨芯心中溫暖,邵春妮的為人讓她感覺很舒适,一時忘掉心中悲傷,乖巧的靠在邵春妮肩上,糯糯的說。
“可是……”田容欲言又止。
邵春泥回頭看了一眼肩頭的李雨芯,有些艱難的對田容漏出一個放心的笑容。
“抱歉剛才胡亂稱呼你,還沒來得及問你多大了?我二十七。”李雨芯看着默默不說話的李雨芯,只覺氣氛有點凝重。
“三十啦,比不上你正是花容月貌的年紀。”邵春妮感嘆一句,似是老師這樣悠閑的工作也能讓她十分憔悴。
“說什麽呢!”李雨芯羞澀起來,發現已經到了廉租房的斜坡下。把車停好,待邵春妮下車,她嬉笑着挽起邵春妮走上斜坡。才發現這個不知在學校裏呆了幾年的邵老師,走這條砂石的上坡路,卻比自己這個城裏人還不如,走的戰戰兢兢的,還要有試探步,手臂向前揮動着。
李雨芯看她樣子真是新奇非常,忍不住揶揄道“到底你是農村人還是我是。”
邵春妮也很尴尬,淺笑着說“除了大學四年的日子,一直呆在農村,只是這夜裏的山路一輩子也不會走。”
“真是個了不起的人!”李雨芯由衷的感嘆着,才發現已經走進了大門,一時心中膽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那個狠心人,被邵春妮拉着,走到了門前,她才驚叫起來“哎呀!我沒有鑰匙。”透過門縫屋子裏沒有光線漏出,李雨芯接着喪氣說道“他真是個狠心的人,把我一個人丢在外面,陌生的山野裏,自己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邵春妮淺笑,放開李雨芯的手臂,上前敲門。片刻之後,門打開了。李雨芯驚奇起來,他這人真是古怪,一個人在家裏都不開燈的嗎?自己這樣回去,會不會讓他以後越發肆無忌憚?
“進去吧!倆個人在一起又能有什麽大事!”邵春妮以過來人的覺悟說着。
李雨芯只好随她一起走進屋子裏,順手開了燈,招呼邵春妮在沙發裏坐下,她心中正各種擔憂,又好奇他在幹嘛!不知如何是好,卻見茶幾上倆個素菜吵得還算精致,冒着熱氣。廚房裏還有炒菜的聲音。
倆人坐在沙發裏,李雨芯心中紛亂不想說話,邵春妮是客人也不好說話,沉默中只有廚房裏鍋鏟碰撞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他端着一盤雞蛋西紅柿走來,輕輕放在茶幾上,在腰間圍裙上擦了擦手說“有客人來,應該先通知我,也好多準備倆道菜。”
李雨芯看他一臉平淡模樣,全然不在意白天發生的事,心中有憤怒起來,吼道“我怎麽通知你,現在才想起來,我連你的電話號碼都不知道。”
“額……那個……”他很尴尬,像個不知所措的小孩一樣搓着手,陪笑。
“男人都這樣,總是粗心的。”邵春妮适時的解圍,李雨芯才想起有外人在,但看他當着外人如此溫順模樣,心中怒火盡去,終究他的柔風是能吹跑她心頭的所有委屈的。
“我餓了,又餓了一天,你虐待我……”李雨芯本能的撒嬌起來,頓時臉上又羞紅,她才想起城市裏太多僞裝的自己,都需要一個人堅強,都忘了上一次像女兒對老爸撒嬌的樣子是什麽時候了。
“還有一道紅燒肉,馬上就好。那熊太髒了,抱着會弄髒你的衣服的。”他溺愛的對李雨芯說完,又對沙發裏不知何時緊緊抱住小熊的邵春妮說。
邵春妮才低頭看了看懷中的小熊,嫌棄的扔在一邊。李雨芯看到邵春妮臉上的嫌棄,沒有生氣,反而得意的大笑起來。
最後一道菜做完,一并擺在茶幾上,他打好三碗飯,筷子分在倆人手中。
“我吃過了!”邵春妮客氣的推脫。
“這麽晚了,晚飯吃的早的話,應該能吃一點。”他客氣中,将筷子放在邵春妮身前的盤子上,推過一碗米飯。示意李雨芯開動,自己先端起碗,往嘴中刨了倆口飯。
“我要你的那碗。”李雨芯發現了三碗飯裏微妙的不同,他的碗裏與邵春妮的眼裏的飯滿滿的,有個帽,只有自己的碗裏松軟的剛好平碗。
“我們都是農村人,吃的多,你一個城裏人,根本沒可能吃完這麽多,我早給你算好了。”他停下筷子,解釋着。李雨芯臉上又羞紅起來,邵春妮與他一同淺笑看着自己。
“哦!”只好低頭不再糾纏,三人默默吃飯。他突然站起身來,不滿的說“這樣吃飯太斯文了,我受不了了,管不了丢人現眼了。”說着起身搶過李雨芯手中的碗,端起盤子往她碗中嘩嘩嘩夾進許多菜,又同樣的動作拿過邵春妮手中的碗,嘩嘩嘩也夾了許多菜,各自歸還又往倆人碗中夾來幾塊紅燒肉,才志得意滿的坐下,将碗中米飯全倒進紅燒肉的盤子裏,哈哈笑道“形象粗魯了點!我開動了。”說着大口刨起來,吧唧嘴不停。
邵春妮苦笑着,也端起了碗,嘩嘩吃起來,竟有幾分他的樣子。李雨芯看着碗中亂七八糟的菜,心中诽謗,但抵不過肚皮咕咕叫只好,低頭慢慢吃着。
“我很好奇,像鄧老師這樣的人,為何要來農村當老師?”飯後殘局,他起身收拾,邵春妮也自然起來,打量着屋子裏的布置,眼中滿是羨慕的問道。
“你之前問過了。”他淡淡回答。
“那不算!”李雨芯驚奇,邵春妮問人問題還真是霸道。
他又不回答,收起碗筷走進了廚房裏。邵春妮沒有得到他的回答,似乎很失望,軟軟靠在沙發裏,順手又抱起了小熊。李雨芯十分滿意邵春妮的霸道,心想“不愧是成家的人,這家教風格能讓女人的未來一片光明。”懷着求教的心态,李雨芯甩掉腳上的鞋子,跳到邵春妮身旁蹲下,嘻嘻贊到“春妮姐,了不起。”
邵春妮臉上微紅,正要說話,電話響起。她接通電話嗯嗯了倆句,挂斷,随即就起身告別。
“很晚了,我要回去了。”
“不用回去啊,今晚和我睡,我還有很多問題要請教呢!”李雨芯很失望。
房門被人敲響,李雨芯皺着眉頭,她是新來的認識的人只有邵春妮一個,他似乎也沒啥認識的人。
門前站着的是個三十出頭的男人,看到開門的李雨芯臉色瞬間紅潤,似是羞澀,輕咳了倆聲才問“我是春妮老公,她說在你家做客,我來接她回家。”
李雨芯恍然大悟,連忙讓開一旁,歡迎這個男人進入。
“我叫李雨芯,沒什麽認識的人,就拉着春妮姐陪我聊天,打擾之處,不要見怪。”李雨芯禮貌的說着。
“我也是學校裏的老師,以後大家擡頭不見低頭見,都是朋友,我叫杜川仁,年紀小的都叫我仁哥。”杜川仁微笑着說。仔細打量着屋子裏奢華的布置,緩緩走進,在邵春妮身旁坐下。
“走吧!”邵春妮起身,催促着坐下了似不想再動彈,頗為随意的從茶幾上抽煙點起的杜川仁。
“都來了,幹嘛那麽急?鄧老師初來乍到,許多事都不懂,我正好告訴他一些。”杜川仁從容的靠在沙發裏,很是惬意的翹起二郎腿。
“這是別人家裏,你能不能不要這麽沒禮貌?”邵春妮受不了杜川仁的随意,語氣有些急躁。
“我看鄧老師不是那般在意的人,都是農村人,哪來那麽多講究!”
“杜老師這話中聽。”他洗完了碗,解下腰間圍裙,也點燃了一根煙,在沙發裏坐下。李雨芯一旁看着杜川仁的做派,心中不滿。看到他點了煙之後,将煙盒子往身後的沙發裏随意的藏起來,忍不住偷偷笑起。關上房門,在他身旁坐下。倆個男人默默抽着煙,李雨芯一旁安然坐着,仔細看着他的每一個動作,認定他原來不是對每一個都和善的,至少對于眼前讓人厭惡的杜領導,他也是很反感。一旁邵春妮自然看到他的一舉一動,臉上羞愧,忍不下了轉身就走。
“春妮姐,你幹嘛呢?”李雨芯也知道邵春妮是負氣離去,但杜川仁毫不在乎,她也就不好點明,只好起身攔住邵春妮。“沒事,屋子裏有點悶,我出去走走。”邵春妮有些悲傷的說。李雨芯心裏白天才吃了苦頭,哪裏能不懂她的痛苦,一時不知道怎麽安慰,只好将她拉住。
杜川仁抽完了煙,總算是放不下這面子,起身對他說“小鄧啊,以後工作上有什麽事盡管來找我。”說完拍了拍大腿,對李雨芯微笑點點頭,冷着臉拉起邵春妮離去。
李雨芯愣在當場,莫名其妙起來。他起身走來,站在門前,卻是一副不忍模樣,自言自語“何苦呢!”
“你說什麽呢?”李雨芯靠在他肩上,看着離去去倆人的背影,靠着身旁他的溫暖,不禁感嘆自己的幸運,如果是他這樣的人,不會像那杜川仁一般冷漠吧。這樣想着,又想起他白天的獨自離去,心中又涼了半截。
“若不是真愛,若不能真心呵護,若不是命中注定,還是單身好!”他有感而發,肯定的點頭。夜色中邵春妮與杜川仁漸行漸遠,空蕩蕩的學校裏,還有倆人聽不清楚的高聲喧嘩。聽來那争吵,頗為激烈。
“你會不會也這樣對我?”李雨芯看到邵春妮的生活一角,不禁替自己擔憂起來。
“什麽?”
“我可能……不!我确定,我愛上你了。”李雨芯倔強的忍住心中羞澀。
“不算!”他斬釘截鐵的否定掉,轉身走進大廳,窩在沙發裏點起一支煙。李雨芯心中一沉,自己早知道答案,但聽他如此堅決的否定掉,還是無處藏身,麻木的窩進沙發裏,固執的說“不論你心中到底藏着什麽,我都會将它融化,我會等你。”
“何苦呢!”他又說起,李雨芯卻不知道他是在對他自己說,還是在對自己說。但他模糊雙眼裏的沉重,卻遠比自己眼中的深刻。他的煙圈裏,似帶走了他許多的生氣,讓他看起來像是被扔掉的垃圾一樣倒在寒冬野地的冷風裏。李雨芯心中終究是不忍看他這樣子,放下心中苦痛,想将他抱緊,讓他能溫暖一點。他卻輕輕歪倒,随即翻身走進了卧室,關上門。
那夜不知是怎樣睡去的,李雨芯只記得噩夢中不停驚叫的自己,醒來的時候,看他依舊一條球褲,黑色的背心,站在門前,看得好深。只是他終究沒有走進卧室裏給于她一個溫暖的擁抱。李雨芯安慰自己“或許是害怕他瘦弱的身體上堅硬的骨骼溫暖自己的時候也刺痛自己吧。”夜裏李雨芯醒來了幾次,都看到如木偶一般光腳站在門前的他。她甚至不顧自己身上只穿着內褲,沒有胸衣的背心,起身想要将他拉進房中,哪怕在寬大的床上背對背睡去也好。他腳上卻沾了膠水,根本不能移動。靜靜地站在門口看着她,她也靜靜地躺在床上看着他。直到晨曦光明的時候,他轉身換上了黑色西裝穿好光亮的皮鞋,照了一遍鏡子離開。
之後的日子平淡的前進着,李雨芯有了許多認識的人,不論男女,都能同她禮貌的說着話。他依舊細心溫暖,一次次将倆個人的髒衣服洗掉,偶爾會興致勃勃的做一頓飯。再沒有過任何不對的地方,李雨芯越發眷戀他的溫暖,看完他所有的好,房子裏永遠只留下了他們倆個人,他說“不喜歡陌生人來家裏!太吵了,談天說地沒有任何營養。”他原來是個不善于社交的男人,喜歡躲在自己的小天地裏。李雨芯自然不會反駁,這樣,他的溫暖就永遠只留給她一個人。
沒有下雨的日子,他總是按時起床,早早的一個人在操場上進行投籃練習,李雨芯遠遠的陪伴,當他唯一的拉拉隊,他的投籃精準度就像是導彈,雖只有李雨芯一人喝彩,他亦能開心得像個孩子。下午空閑的時候,他會與初中生一起争鬥,将一場籃球打得火熱無比,大汗淋漓。一個月的時間,他健壯起來,看起來充滿了力量。李雨芯為他欣喜,卻發現他漸漸失去了生活的樂趣,不再執着于炫耀。那些生活裏特定的穿衣風格,似變成了習慣之後無聊的本能。除了上課時間他能激情滿滿,他的笑容裏,李雨芯看到了漸深的孤獨。
怕他孤獨,所以上課時間,李雨芯都在教室外等待,靠他近一點。她進去過教室,看到他在黑板上圈起來的一個角落裏,寫得極不好看的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