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

夜裏的風很急,大約是因為秋天到來的緣故,風裏吹來的不是殘留的燥熱之外的涼爽,而是冷意。帶着很小很輕的雨,那雨應該是與蒲公英揚起的絨毛類似的樣子,太輕淺。想要讓頭發頂上微微濕潤都需要很久,但卻不妨礙它揮散燥熱,讓這夜裏變得有些冰冷。

學校像一只安靜的鬼,除了教學樓前那顆昏黃的燈,遠遠看起來不夠明亮的存在着,一切就只剩下了黑暗。絕對的安靜中,一聲蟲鳴,一句人語都沒有的安靜。應該是動畫片裏,那種神奇的法術,叫絕對領域什麽的。

李雨芯早習慣了了農村的安靜生活,但今夜的安靜,卻還是讓她有些害怕。整座山城都是在小雨中哭泣的女人,無聲哭訴着什麽。她聽不懂,卻能感受到身在其中的寒意。她想城市裏待久了的人,可以勉強适應,但終究是不能習慣,習慣之後變成本能的在農村安然的。就像這夜色裏的無聲安靜,若是在城市的霓虹燈裏,她應該早就逃跑了,去熱鬧非凡的夜市中走一走,或者找個路邊的燒烤攤子,叫上幾串烤串,三倆瓶啤酒,與朋友,或者一個人也好,在人聲裏輕快一些,而不用像此刻只能在這寒意裏,像個讓人可憐同情的傻瓜一樣呆站着,藏在黑暗的角落裏,心中失落,微微擡頭不遠不近的去看教學樓前那顆昏黃的燈。

吃過晚飯後,他叮囑李雨芯天涼了,多加點衣服。說完就自己走出了房子,走進了黑暗中,無聲無息的逛了一圈,最後才在那顆孤燈下的欄杆上坐下。遠遠的李雨芯看不清楚他的臉,也看不清楚他臉上的雙眼是不是一樣的模糊。只知道他看起來,像是被惡鬼脫下肚中的可憐蟲,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

開始的時候,他揚着頭,擡起變得圓潤有力的手臂,想要接住太過清淺無聲的雨,等待雨水将他的手臂打濕,好讓自己能用濕透的手臂捂在頭頂,将頭頂也打濕。可是這雨實在不争氣,不能打濕他的手臂,他摸了幾次頭,像是失望極了,重重的嘆息一聲。突然,大叫起來,聲音在空曠的校園裏回蕩,回蕩他痛苦的咆哮,他起身一腳踢飛腳下的石子,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坐回欄杆上,雙手彎曲撐在大腿上,彎下腰背。輕輕的緩緩的搖晃着。

像個傻子,像個會突然短暫變成瘋子的傻子,像個瘋了後因為壓抑着內心狂意而變得總是癡傻的瘋子。

“憑什麽?”許久他突然起身,對着燈光還能照亮的教學樓不甘的問道。李雨芯看了很久,夜裏默默地站着,已經讓特意加了衣服的手腳都冷得有些麻木,她等不了了,要将他拉回家裏,溫暖起來。才走出一步,腳步停了下來。

安靜如龐然大物惡鬼一只的教學樓一樓樓道口,迎着昏暗的燈光奇跡般的走來了一個女人。那個見過幾次,李雨芯很不對付的胖女人,不!她還沒結婚,年紀還不到三十,所以應該算是胖女孩?

她似猶豫為難,最後還是向着又弱弱坐回欄杆的他走來,正對他,離得很遠,問“為什麽要回來?就算你想當老師,也可以在城市裏。就算不想呆在城市裏,那也應該去你家的鄉鎮。”她的話很輕,疑惑着,很不确定。

“你還認得我?”他低着頭,點燃了一根煙。

“不太确定,一直的感覺只是很面熟,名字不對,所以以為是長得像而已。”田容淡淡說着。

他将手中才點燃的煙扔在腳下踩滅,又點燃了一根,默默中急急吸了幾口,似是極為艱難的說“好久不見!”

“唉!何必呢!如今的你,誰又拒絕的了,為何非要回來。”

他似覺得習慣的煙今夜味道不對,連連扔掉,到最後連煙盒子也扔掉,将頭揚起對着什麽都看不見的夜空,冰涼寒意裏的雨水似乎讓他清醒過來,他突然得體的淺淺笑起“這麽晚了還在工作,一個人呆在空蕩蕩的教學樓裏不會害怕嗎?我送你回去吧!”

“神經病!”田容罵道,繞開一邊打開手機燈光,走下操場,猶豫了一下,頭也不回的說“你的車很好,只是買的太晚了。你應該也知道,有錢很重要,有車有房很重要,卻比不上一顆心,比不上需要的時候溫暖的依靠。”

“別讓她走啊!”黑暗裏,李雨芯握緊了拳頭,小聲的怒吼着,只是雖是怒吼能聽到的也只有她自己。她像是偏執狂的名偵探,躲在遠遠的地方,看到了他回來的這個山城的原因。原來竟是為了這個長得一點都不漂亮的胖女孩。“眼光真的不怎麽樣!”李雨芯心中诽謗,她已經深深愛上了他,卻不知為何看到了他與讓這一切發生的人溫婉的時候自己會一點也不難過,反而希望他攔下那個胖得出奇的女孩。或許是他們看起來一點都不相配吧!

他終究連轉身都沒有,彎腰撿起了地上扔掉的煙,點燃了,默默抽完半只,嫌棄的遠遠扔飛,頭也不回的往家裏走,再沒有往那個離去的肥胖女孩看一眼。

李雨芯慌忙往家裏跑,像是做賊,內心慌慌,思考着如何解這夜色躲過他的眼神,神不知鬼不覺的回到家裏,當一個從沒有偷看過的單純女孩。

“慢點跑,農村的夜路黑乎乎的,你又怎麽走得會?”他不急不緩的走着,對前方顫動的黑夜輕生喊道。

李雨芯只好停下,等他走來,心中各種慌亂擔憂,做賊被抓了現行的感覺真的太差勁了。

“我只是一個人呆在家裏太無聊,所以出來走走。”

他沒有說話,遠離了教學樓前昏黃的燈光,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不過他應該是在溫柔的淺笑的吧!李雨芯尖叫的反抗聲中,無奈自己随意紮起的頭頂,長發被他溺愛的揉亂成一捧雜草。

沙發裏,他習慣性的抱着越髒的小熊。李雨芯看着他又點燃的煙,沒有搶走,也沒有嫌棄他懷中小熊的髒。她提議過将小熊扔了換個新的,或者洗幹淨一點,他都只是微笑着搖頭。

“我可以問嗎?”李雨芯試探着問。

他不猶豫,肯定的點點頭。

“你回來,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田容嗎?”

他搖搖頭,又點點頭。

“這裏根本沒有認識你的人,真的是你的家鄉嗎?”

他搖搖頭,又點點頭。

“我愛你,你愛我嗎?”

他搖搖頭。

“不能問,幹嘛又點頭允許?”李雨芯跳起來,跳到他身旁蹲下,揪住他的耳朵。

他哈哈大笑起來,得意極了,說“你想問什麽都可以随便問,只是我有權利不回答。”

李雨芯擡腳,将他推開一旁,搶過他懷中的小熊,緊緊抱在懷中“你得給我買個好大好大,更可愛的。”

“沒問題!樂意效勞。餓了沒,我泡面。”

“不餓,泡面難吃死了,我發誓再也不吃了。”

他默默煮了面,拉起紙巾搭在胸前,一臉陶醉的模樣,夾起一塊子泡面,放在鼻尖聞了又聞,嘴中悶哼着滿足的□□。一口咬住筷子上的面,拉得極響,然後吧唧嘴,回味無窮“我的泡面技術,已經登峰造極,天下無雙了!”說完再吃一口,癱倒在沙發裏,舒适的長長吐出一個“啊!”

“真的那麽好吃?以為我沒吃過泡面啊!”李雨芯受不了他浮誇的演技,但看了一眼大碗裏紅綠搭配極好的湯面,心中癢癢。

“你想幹嘛?”他陡然起身,一只手擡起碗,一只手将碗遮住,一副逃跑模樣。

李雨芯從沙發裏掙紮起來,抓住他的衣服,搶過他半遞來的筷子。

面還是那個面的味道,只是多了些香菜蔥蒜,辛辣辣椒的味道,并沒出奇的地方。李雨芯本不餓,卻吃得火熱,吃的香甜,如他一般回味無窮。他真的餓了,不停吞口水,卻只是一旁淺笑着,欣慰的看李雨芯很快的将一碗面吃完。他不動,李雨芯卻知道他是真的餓了的,他不再是骨瘦如柴的樣子,每頓飯都能吃下很多東西。于是起身,照着他的樣子很快煮好了一碗面,放在他面前,他卻不吃。

點燃了一根煙,倒進沙發裏,又滿足起來“你相信一見鐘情嗎?”

李雨芯驚奇,第一次聽他說起有關情愛的話,思索了片刻,不确定的回問“我算不算?”

“若我在你店門前,你沒有反感,一眼就像如今,那就算。”

那就是不算,李雨芯氣餒,她終是厭惡反感初見他時的乞丐模樣的。

“不要讓自己陷得太深,愛情不是習慣溫暖,習慣縱容,習慣別人的溺愛。”

“憑什麽?”李雨芯反駁着,不喜歡他這樣高高在上的無視自己心中突然莫名确信的執着。

“憑我一個農村人在大城市裏比你混得好!”先前那抹慎重嘆息,只是一個不防備,他又嬉皮笑臉的輕松起來。李雨芯只能無奈的窩在沙發裏,他不願再說,就不會再說。

總像是一個孩子,說話做事僅憑自己的心意,從不會在意別人的看法想法。李雨芯不時會忍不下心中委屈,朝他怒吼。他永遠也是,微微驚愣,随即微笑着擡手揉亂她的頭發。李雨芯只能以為,他那嘴生得極好的白牙,笑起來的時候,自己終究是無法抵抗的,命中注定。他不是乞丐,是個農村人,他不是對錢財沒有概念的富家公子,是個懂得節約的農村人,他不是個戲演的極好對自己圖謀不軌的花花公子,是個內心簡單又讓人看不清為何沉重的農村人。所以,她以為的一切都不是,然後不知不覺間愛上了他,他卻在她希望他是那樣對她圖謀不軌的人的時候,微笑着一躲再躲。

他在家裏,從不改變的樣子就是球褲背心,然後固執的在她短短的熱褲,緊身的背心外披上了白色長長的襯衫,那襯衫可能殘留着他身上的味道。他嬉笑着說“幹柴烈火,我大好青年,可能把持不住。”然後任由自己挑釁,鄙視,他會偏開頭去。

那首鋼琴曲《夢中的婚禮》,每天晚上都輕輕的循環着,李雨芯不知多少次夢中與他相見,看他一身黑色西裝,拉起白色長裙的自己。欣喜中驚醒,清醒過來失望着站在小卧室去看睡着的他,他總是皺着眉頭,扭曲着身子,在溫暖的被窩裏瑟瑟發抖,不時将踢開的被子,拉的整整齊齊。

學校裏,大白天的也安靜了下來,他刻意網購的剪子到了,興奮的撕開包裝,将剪子放在李雨芯手中,期待的問“合不合手?”

李雨芯試了試手感,很不錯。他總是這樣能對每一件生活用品都把握得很精确。

“我不相信街上理發店的水平,雖然也不太相信你的水平,但也沒辦法了。”他嘻嘻笑着,拉起一條凳子在洗手間的鏡子前端正坐下“再給你一次機會,給我一個帥氣的發型,不要敷衍了事,要帥氣!”他自己說着,散去額頭皺起就有的擡頭紋。

“再怎麽打理都是只要皺眉就會半大老頭的醜陋模樣。”李雨芯将他的腦袋左右擺動着,修剪他亂了的短發。

“有什麽重要的事嗎?”不知他為何又在今天,想要打理自己,李雨芯好奇的問。

“不是約好了今晚和學校裏的老師們聚一聚的嘛!既然我是發起者,當然我要成為衆多男士中最帥氣的一個,你也要是衆多女士中最美麗的一個。這樣才是郎才女貌,讓他們這些在生活裏渾渾噩噩的人看看,什麽才叫生活,什麽才叫人生嘛!”他得意的說着,無比的期待今晚的活動。

“有道理!”李雨芯都快忘了這事,聽他說起,想想這許久平淡無聊的日子也同他一樣期待起來。手下剪刀才精細起來,将他好生打理。

下午的時候,他又無比細心的,将她的長裙看了一遍又一遍,每一處細小的缺憾都完整的彌補才滿意的點點頭誇獎“美女!那賣豬肉的老頭說的對,我還配不上你。”

李雨芯得到她的誇獎,心中滿意非常,傲嬌的甩着裙子走進了洗手間,卻被他阻止“保養可以有,化妝沒必要。純天然的你已經很美了,不用再僞裝自己。”他很固執,很強勢。

“狹隘的農村人!”李雨芯放棄了化妝的打算。

“如果化妝是你的愛好那是另外一回事,可那分明不是。”

“你呀!又要躲着我,又希望我各種好,不矛盾嗎?”李雨芯擡手捂住他的臉。

“今天不用準備晚飯了,我們去吃我最愛吃的面條。”他拍拍手決定。

李雨芯随他又去吃過幾次,雖不再嫌棄那小店的髒亂,可那面條真的不好吃。他也從來沒有否認過,還總是嚷嚷着“真他娘的難吃。”然後哈哈大笑“可他娘的我就是愛吃。”李雨芯只能苦笑,他的身上太多矛盾,她都無力揭開。

他這是毛病,非要站在冷清的夜裏,躲在來人看不到的角落裏。明明自己早早的來了,卻不肯先入場。一旁蹲着像個孩子一樣的數着入場的人,時刻不忘将站的累了,不得不蹲下的李雨芯的長裙提起,不讓這美麗的裙子被地上的泥土污染。

熟識的,不太熟識的人都來了,再三确定了以後,在樓下的玻璃裏整理好自己一身條紋的黑色西裝,又看了看完美的李雨芯,才滿意的與她并肩走去。

顯然,KTV在農村這樣的鎮子上,是個稀奇的東西,或許在場的老師們,都常有到縣城裏去玩鬧的時間,但家鄉風味自有它的味道。一個男人已經拿起話筒聲嘶力竭的吼叫着。

他們走進去的時候,亂成一團的包房裏安靜了下來,看他倆人各種驚豔。片刻才假裝不在意,做着自己愛做的事。李雨芯很滿意這樣的眼光,看了他模糊的雙眼一眼,他眼中也有得意的壞笑。

只是他準備的活動,他卻不是最活躍的那個上,将手中拿着的一條好煙撕開包裝,拿出一包,自己點上一只以後,随意的扔在臺子上。微笑着點頭走進去,竟然就在最裏面的角落裏坐了下來,獨自抽着煙,始終微笑着。

“喂!你這是來和別人拉攏感情的樣子嗎?就算是陪我玩,也活躍一點啊!”李雨芯在恭維中穿過去,拍他的頭。

“你放開玩就好,怎樣都行。我喜歡蹲在角落裏看着,因為我是麥霸,一旦動起來,他們都不用玩了。”他得意的笑着,全然沒有加入衆人的意思。李雨芯不知道他是不是麥霸,也不知道他唱歌好不好聽,但知道他又在刻意的裝身段最高,最優雅的人。

滿滿一桌子的啤酒都開了蓋,這些平日裏都有老師形象的人很快肆無忌憚的玩鬧起來,衆星捧月,李雨芯被拉入其中。她看了一眼身後嚎叫的男子,他的歌聲真是驚世駭俗,一副公鴨嗓子聽來真是沙漠裏絕望猴子的幹吼。但他自我陶醉,一邊唱着一邊拉起略有羞澀的邵春妮,深情的唱着。

李雨芯好歹是城裏人,其他不管,若說是喝酒玩鬧,哪裏會怯場。不停舉起桌上酒瓶,與這些一年以後就不會再見的人們豪放碰撞。她是今夜的公主,酒精的氛圍裏,每一個男人看她的眼光都不夠幹淨。

杜川仁吼完一曲,加入其中,原來也是個要酒不要命的男人,非要與李雨芯分個高下才罷休。一旁邵春妮似是看不下去,拉住杜川仁的手臂阻止。杜川仁喝得正嗨,連歌都不唱了,往身後揮手,推開擔憂的邵春妮。

李雨芯瘋起來也是個不顧別人感受的主,看到邵春妮的模樣,也不在意,倒是角落裏看起來頗為淡定無聊的田容讓她來了興趣。也差不多喝了個半醉,提着酒瓶,拉起邵春妮走到田容身前,大聲說“以前有什麽不對的地方,田老師不要在意,今天是出來玩的,我們就放開了玩一次,以後就是好朋友,好姐妹。”一群人看她美麗,又這樣豪放模樣,都哈哈大笑起來,轉眼間發現角落裏,淺笑,壞笑的他,紛紛舉起酒瓶前來,非要與他喝上幾杯,他始終得體笑着,全都拒絕了。

“真掃興,出來玩也放不開,鄧老師可不像是城裏人。”杜川仁搖搖晃晃的大笑着說,繞過幾人,追着李雨芯前來“鄧老師不喝,我同雨芯喝個痛快。”

“仁哥,你這不對啊!嫂子就在一旁,你難道不應該給我們這些單身的秀點恩愛什麽的?讓其他名花無主的女老師也看看婚姻裏的幸福生活,好讓我們也有點機會啊!”

一旁半醉的衆多年輕老師起哄,杜川仁看了一眼臉色冰冷的邵春妮,猶豫片刻,只顧着與李雨芯碰瓶子。

酒過三巡,許多人都半醉了,哪裏還有許多束縛,見田容與邵春妮倆人,都不與其他女老師一同喝酒,歌也不唱,以為這倆人放不開面子,紛紛擡起酒杯前來敬酒。

田容熬不過許多恭維,只好喝了幾杯,邵春妮卻堅決的拒絕着,不肯喝。他們無奈,遺憾揶揄杜川仁“仁哥,嫂子這是不給我們面子啊!”杜川仁本就半醉,受不了這揶揄,将一個空酒杯強硬的塞在邵春妮手中,替她倒了滿滿一杯,大笑着說“喝!在老公身旁,放開了玩。”

李雨芯皺眉,避開杜川仁的酒瓶,她對這個男人真是嫌棄到了極點。大家都看到了邵春妮的不情願,他這男人反而來為難。田容放下手中杯子,看不過去了,只好搶過邵春妮手中酒杯,揚頭就要一口喝光。邵春妮卻也來了脾氣,恨恨盯着杜川仁,奪過田容搶去的酒杯,仰頭就喝。只是才喝了一小口,就彎腰嘔吐起來。

“杜川仁你是不是男人?”田容蹲身扶住嘔吐的邵春妮,憤怒吼道。歡聲笑語戛然而止,杜川仁瞪大了雙眼,被田容怒吼而生得火氣忍得很是艱難。李雨芯也清醒了幾分,慌忙與田容一起扶起邵春妮,卻是一臉茫然,不知道正玩的開心,又發生了什麽。

“喝一杯酒而已,又死不了人。我自己的老婆難道我還不知道?”杜川仁被落了面子,很生氣的盯着田容。

“你知道,知道他懷孕了還讓她喝酒?”田容大怒,李雨芯驚奇不已,低頭時看到邵春妮臉上的嘩嘩的眼淚,不知道是酒嗆的,還是杜川仁氣的。

“倆個月的身孕,喝點酒沒什麽吧!淺淺的喝一口也沒什麽影響的啊!”這樣說起來,杜川仁酒醒了幾分,也愧疚起來,說話小聲了許多。衆人本玩的開心,沒想到突然發生了争吵,氣氛頓時就尴尬起來。

“無藥可救。”田容再罵一句,扶着邵春妮往外走,李雨芯愣愣站住,看到角落裏的他臉上依舊的壞笑,冷冷的樣子,有武俠小說裏那種不明不白的邪氣。門口,田容不停給邵春妮擦着眼淚,似是忍不下這口氣,轉身大步走來,擡手就是一個耳光對杜川仁打去。杜川仁看到了田容的手,毫不猶豫也擡起了手。一衆人頓時慌亂驚叫起來,各自擡手捂住嘴,等待接下來倆人就會響亮在彼此臉上的耳光。沒看到角落裏,始終遠遠看着這一切的他異常靈活的走來,擡手擋住了田容的耳光也擋住了杜川仁氣得顫抖的手臂。

“女孩子,這樣粗魯可不好。”他臉上的笑容依舊得體,田容幽怨的看着他,眼中滿是責怪。“這種事應該男人來做。”他依舊微笑着,突然回身一腳踹在杜川仁的肚子上。推開身後田容,杜川仁歪歪扭扭的爬起來,倆人眼看是要扭打起來了。一旁看戲的老師們,才紛紛來勸拉住倆人。

李雨芯看看冷哼的田容又看看他扭曲的面容,真是驚喜莫名,原來他生氣的時候是這樣子的,好有男子氣概。才醒的酒意,又醉了幾分。

艱難将倆人分開,他還不忘将一身西裝整理好,沒好氣的喊道“今天沒有愉快的心情了,各位老師心中對我所有的不滿就繼續保留着,到此為止。散了吧!”田容上前一步,猶豫着想要說點什麽,終究什麽都沒有說,走到門前輕輕拍着邵春妮的背。

意興闌珊,他下了逐客令,這裏雖不是他的家,但他是最有錢的人,說話能算話。他本意是讓自己與衆人沒有隔閡,卻半途而廢。衆多人只好拉住掙紮怒罵的杜川仁往外走。包房中突然冷清了下來。滿地傾倒的酒瓶,流成河的啤酒,讓整個房間裏都充滿了刺鼻的酒味。“這樣才像個男人,像個正常活着的人嘛!”李雨芯嬉笑着,抓着他的手臂靠着,直覺得他此刻生氣的樣子好迷人,忍不住就想親吻他氣歪了嘴。

他又躲開,默默躲在屏幕前點了一首歌,樓下依舊紛亂的吵鬧着,他安然的坐進沙發裏,輕輕的唱起來。“那女孩對我說,說我是一個小偷,偷她的回憶,藏在我的腦海中,她漸漸忘了我,但是她并不曉得,遍體鱗傷的我,一天也沒再愛過。”他的聲線很好聽,清脆沙啞各半,音調很準,高的音唱不上去,他就沙啞着倔強的吼過去。原來他真的是個麥霸,唱歌很好聽的麥霸,他唱哀傷的歌,會有他模糊雙眼裏悲傷落寞的感覺,很動人。李雨芯醉了,在他身旁坐下,靠在他肩頭,靜靜聽他輕輕的唱着。樓下還有深深的哭泣聲飄來,那是她在這個鎮上的唯一的好朋友,她卻不想管,只要聽他的歌。

他唱完了,臉上再沒有了笑容,好像有淚!李雨芯沒能看得太清楚。他将手中的話筒扔掉,将她背起,走下了樓道。停下來的時候,脫下自己的外衣蓋在她身上,才又将她背起,一步一步往學校裏走去。

李雨芯其實還好,只是眷戀他細心的溫暖不想動彈,任由他大汗淋漓的把自己背回房子裏,放在小卧室寬大的床上,溫柔的替自己脫掉鞋子裙子胸衣,她有酒意,只想将他拉入被窩裏,深深吻住他抿緊的嘴唇不放,期待他是個小人,乘人之危。只是他刻意的很小心,本能裏也是如此細心的男人,以至于他的手都沒有碰到她的皮膚丁點。李雨芯閉着眼,感受着他拉來将自己蓋好的被子。那就像将她連帶她的愛情扔進了棺材裏,殘忍的蓋上黃土。

李雨芯掙紮着沮喪似連動彈的力氣都丢失,任由自己軟軟的在眼淚中睡去。在這樣只是突來的開頭,自己沖的太快,好像心中再生不起停下腳步的情緒。

醒來的時候,他還穿着球褲背心,緊緊的勒住小熊,蜷縮在沙發裏,手臂上小腿上的雞皮疙瘩清晰可見。依舊皺着眉頭,臉上寫滿苦痛。燈還在亮着,沙發前的茶幾上鋼筆歪斜的靠在筆記本發黃的紙張上。

李雨芯将他昨夜沾滿酒味的外套搭在他身上,才看到他臉上淡然了幾分的安詳睡意。看了一眼自己□□裸的上半身,只能失望的将他寬大的襯衫套在自己身上,拿起茶幾上他許久沒有動過的筆記本,窩進沙發裏,抱起沙發裏不知何時多出來的特大白熊,看他懷中髒兮兮的小熊在這大白熊面前,如此可憐的一無是處。

十月二-三號周三-四陰雨

時間不太對,我記得應該是周五晚,周六。人很多,走道上都是醉意深深,昏昏沉沉的大學生,嘔吐物裏奇怪的味道随着酒精刺痛鼻尖。你厭惡的皺着眉頭,想走。又因為吧臺的服務生太客氣的話語,你臉皮薄很羞澀,堅決要走,其實我也很羞澀也想走來着,但想想離開了,就再找不到這樣的地方,我想要的浪漫就不在了,那不好。如我這般自負的人,又怎麽能夠退去,而且是因為你,我希望你笑,笑的像個單純的孩子,像我唯一驕傲的公主,你本就被爸媽寵壞,我只不過順勢而為罷了。所以我不能退去,我要驕傲的像個王子,摸着褲兜裏的□□,目中無人的面對服務員,将你擋在身後,大聲的說“一個小包!”我才不理會那該死的服務員的問話呢!我們有幾個人同來與他何幹。但其實我還是撒了謊,因為我們都只是農村孩子,就算以大學生的身份見過了一些世面,其實內裏還是對城市藏有敬畏的。所以我擡手,裝作高深莫測的樣子,不确定的對他說“倆……三四五個吧!不太确定。”

你真的偷笑得像個孩子,但不像公主,還像個傻子。但不管了,我們坐在小小的包房裏,我興奮的左右查看着,想要打開大屏幕,先唱一首歌再說。可是先前來的次數不夠多,不知道怎麽打開。那該死的服務員端着果盤進來了,他沒給我面子。我很确定,因為你在沙發裏笑得都歪倒了。我很氣憤,為什麽他要正大光明的說“前臺那邊在啓動,你們稍等一會就好了。”我不知道嗎?這種常識我不知道嗎?是的,我的确不知道,所以我只能繼續裝得高大深沉,并禮貌的對服務員說“謝謝!”哇!同城裏人說謝謝以後,看到他點頭的微笑,感覺真好,好到我都快要自滿起來了,自滿起來手舞足蹈。

可你把我拉住,按在沙發裏不讓我動。依舊笑得止不住,我想啊“就當我在演戲吧!能讓你開心大笑,就算丢臉了一些,也是值得自豪的。”所以我抓住閃躲的你,任你掙紮着深深将你吻住。我是個運動員,你就算一點不瘦弱又怎麽可能逃得了,所以你很無奈。只能任我吻完了你的唇,然後嫌棄的擦着嘴,對我吐口水。接着看我伸出舌頭,想要将臉上星點的口水舔掉,你才嫌棄的一腳将我踢開。其實你不知道,我早就悄悄的擦過臉了,本來就是零星的看不見的幾點,像是路過學校花壇時,那澆花的水龍頭噴灑的在臉上水霧,又哪裏真的能有你的口水殘留。

也不管了,大屏幕亮起,我得将事先就準備好,最适合我歌喉的歌全部唱給你聽。可能是煙抽得多了吧!不!後來我才發現,是那家KTV音響質量太差了,所以我唱得不好聽,又被你嫌棄了。不過那不重要,你很快就要工作了,不能總是這樣驕傲的不想融入社會裏去,至少出來玩要能放的開,至少別人把話筒塞進你手中的時候,你能唱一首好聽的歌。

你真的笨笨蠢蠢的,擋不住我的慫恿鼓動,然後唱了人生第一首歌。我就能确定了,你說的,小時候在山間小路上也敢高聲歌唱得話,那不是在說大話,你曾真的大聲唱過歌,只是後來人前再沒有唱起的勇氣。你唱歌真的很好聽,就像平時不經意間輕哼起來時候一樣,只是今夜你不在羞澀,所以越發好聽。我看你的笑容,聽你的歌聲,醉了。只想深吻裏,卻又被你一腳踢飛。

你唱了許多歌,真的。那些歌都太老了,也太純情了,不适合這個時代的我們,不過好聽就是了。畢竟我只是想你不用對唱歌這件事抱有羞澀的心理。

當服務員又再進來的時候,你羞紅了臉。因為他聽到了你的歌聲,你扔掉話筒,藏在我的背後,又像個小女孩,我又不是你的爸爸,你怎麽老是躲,不過我好得意。我與那服務員神神秘秘了一番,你好奇的掐着我的大腿,我只顧笑。像你這麽蠢,沒有絲毫浪漫細胞的文科生,又怎麽能懂我理科生的浪漫。

所以那是個surprise!當我身後的蛋糕放在桌上的時候,你哭了,笑着哭的,笑的好開心,哭的好感動。你挂在我身上,深深的吻住我。許久,才扭開頭去,擦掉臉上的淚水,并對我又吐了口水。

我們點燃了蠟燭,我握住你握緊的手,微笑着看你許願,然後好奇的問,你神秘的笑起,得意驕傲的偏開頭去,不告訴我。後來我還是知道了,是你告訴我的,你許願要同我到白發蒼蒼,不死不休。

我沒有再問,其實猜到的差不多,只是沒預料到你用上了不死不休這樣厲害的詞語,我想你畢竟是文科生啊!用詞厲害那是理所當然的。于是我們唱歌,你唱我唱,合唱,唱情歌,唱我給你點的情歌,唱你給我點的情歌,唱你給我們點的情歌。那蛋糕沒有動過,後來被你一腳踢飛了,摔得粉碎。我就說嘛,從前的你是粗魯的,再怎麽僞裝也還是會不經意間暴露粗魯的本質。

後來,果盤吃了個精光,你我的嗓子都啞了,歌也全唱完了。我讀着秒在十二點正的那一秒擁抱你,你沒有掙紮,挂在我身上,像從前一樣,我還是那個在第一秒對你說生日快樂的人。

那天晚上回到我們的小窩裏,你沒有掙紮,睡得很好,都不用我像往日一樣,要經常驚醒過來,替你蓋好被你踢開的被子。你終于是像個美麗的公主,嘟着嘴,微笑着安睡。

可是……

今天,不再是我們倆個人的KTV了。我有錢了,不用羞澀了,可以勇敢的面對服務員了。卻只能感慨我心裏還是那個我,你卻一切都不再是那個你。

很遺憾生日快樂,說給你的,我只能對自己說。

李雨芯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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