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滄瀾谷未央
南山斷崖的崖底，是一汪如銅鏡般平靜的湖水，湖的形狀猶如一滴眼淚，靜靜的躺在大地上。
湖邊芳草依依，楊柳低垂，雜樹生花，群莺亂飛。
山谷美好的像一幅畫一般，似乎從未經人涉足。這裏也好似仙境，世間四季輪回都仿佛與這裏無關。
清風縷縷，流雲淡淡，桃李半開，水光潋滟。湖畔開滿了野花，細細碎碎，像是從夜空中墜落下來的星星。
正午，日光明照，繁花沉墜。
林芷溪是被耀眼的陽光吵醒的。
她輕輕地咳嗽了幾聲，然後擡起手遮了遮陽光，然而身子卻像灌了鉛一般沉重，絲毫用不上勁。她咬咬牙用手臂支着身子坐了起來，發現自己竟然處在這樣一個風景秀麗的地方，不禁露出詫異的表情。
身後，只聽一個清脆的聲音道，“你醒啦？”
林芷溪轉過頭去，見是一個小姑娘，十來歲的模樣，眉目清秀，樣貌可人。她有些費力的問，聲音極其嘶啞，“這是什麽地方？”
小姑娘卻眨了眨眼，“這裏是滄瀾谷。奇怪，這麽多年沒有一個人能進來，你是怎麽進來的？是從上面跳下來的嗎？”說着，小姑娘指了指身旁看不到頂的山。
林芷溪點了點頭，心裏打了一大串問好。滄瀾谷？那是什麽地方？她聽都沒聽過。
小姑娘上前摸了摸她的額頭，嘴上卻嘟囔道，“沒想到還真有人跳崖尋死。可惜你選錯了地方，那山下面是湖水，你死不了的。哎，既然你想死，我卻救了你，怎麽辦？你可別怪我呀！雖然雲婆婆是個見死不救的人，但是我可是很善良的。哎呀！你在發燒了！可是怎麽辦，你進不了滄瀾水澗的，雲婆婆一個月只會救一個人。怎麽辦，我不能看你自生自滅……”
小姑娘說着說着忽然焦急了起來。
其實林芷溪并不想死，她在南山生活了十五年，自然也來過斷崖，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往斷崖下扔石頭，然而每次聽到的都是石頭落水的“撲通”聲，所以她是知道斷崖下面有水，才會跳下來的。
不過那小姑娘剛才說……雲婆婆？莫非她口中的雲婆婆就是就是“滄瀾聖手”雲婆婆？
“滄瀾聖手”雲婆婆醫術過人，出沒隐秘，有一月只救一人的規定，而且她救人全憑喜好和心情，會救宮廷權貴，亦會救街邊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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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芷溪聽罷，只說道，“我會醫術，你幫我找些草藥來可好？”
小姑娘瞪大了眼，“你不僅發燒，而且身上還有很多傷痕，左腿也斷了，由于溺水時間過長，心肺也略有浮腫，就算你會醫術也不能亂用藥！”
林芷溪勉強的笑了笑，“我醫術很好的，去幫我找些外傷藥草和退燒的藥草來，你知道都要什麽嗎？”
小姑娘自豪的抹抹鼻子，“當然知道了，我可是雲婆婆的得意門生！那你先坐着不要亂動，我去給你找藥草！”說着，小姑娘幾步一回頭地跑開了。
林芷溪很是費力的站起來，想用去湖邊清水擦一擦身上的傷口。
誰知剛一站起來，便覺一陣鑽心的疼痛從左腿的小腿處傳來，她咬咬牙，然後盡量讓右腿支撐整個身子的重量，搖搖晃晃地朝湖邊挪去。
清澈的湖水倒映着她的臉，清秀的面容上有着幾道輕淺的劃痕，但是最令她驚異的是右額角處一大塊觸目驚心的傷痕，血肉模糊，傷口深可見骨。但是由于時間已久，傷口周圍的血跡微微凝固，但看上去依舊十分駭人。
她緩緩地坐了下去，然後伸手捧起了一些清水，猛地朝臉上灑去。
冰冷的觸感立馬游走的四肢百骸，她瞬間變得清醒。她扯下一塊衣角，在湖裏揉了幾把，然後輕輕緩緩的擦了擦臉上的傷口，最後她一把将浸了水的布朝額角的那塊傷口上覆去，刺痛瞬間襲來，蟄的她想吸氣。
第一次的疼痛過後，後面便好了很多，她小心翼翼地處理着額角的傷口，一點一點擦掉傷口周圍的血痕。
傷口這麽深，恐怕要留下傷疤了吧。林芷溪心裏嘆息道。
擦完傷口後，她又給自己把了把脈，脈象略顯虛浮。除去發燒之外，她的五髒皆因溺水時間過長而浮腫，難怪她覺得呼吸勉強，說話困難。
她輕輕地咳了幾聲，然後突然想起來，跟她一起落崖的“天水碧”在哪裏？
想着，她便要站起來去找，可是剛直起身子，又傳來一陣令她窒息的疼痛感，半個身子都近乎麻木。
“哎，哎，說了讓你好好躺着，你怎麽還站起來呢！你不想要你的腿了！”小姑娘呵斥的聲音遠遠傳來。
小姑娘不知從哪找來了個背筐，框裏采了大半筐的藥草。林芷溪看了看，的确都是要用的。
她接過藥草，然後問道，“小姑娘，你救我的時候，有沒有撿到兩塊牛皮？”
小姑娘不滿的瞪了她一眼，“我叫未央，別小姑娘小姑娘的叫我。你都傷成這樣了，不好好上藥還記着找什麽牛皮。”
“未央，那個東西真的很重要，你有沒有見到？”那個東西她家族祖傳的寶物，她要保護它。
未央看了她一眼，然後在從懷裏掏出了兩塊黃褐色的東西，俨然就是天水碧。未央撅了撅嘴，“喏，給你。是它吧？”
林芷溪接過看了看，見完好無損，于是放心地放進懷裏。
未央好奇的眨眨眼，“姐姐，那是什麽東西啊？我還沒來得急看呢！”
林芷溪笑着吓唬她，“是會吃人的東西哦。”
未央撇嘴道，“騙人，明明就是塊牛皮。”
是啊，它如果只是塊牛皮就好了，就不會引來這麽多禍患了。
林芷溪嘆了口氣，“它是牛皮，但是是會害死人的牛皮。”
未央一聽會害死人，立馬不吱聲了。
林芷溪笑了笑，未央這個小姑娘涉世未深，雖然性格大大咧咧了一點，但是心思卻很純真善良。
林芷溪将筐裏的草藥悉數翻了出來，拿起了些治外傷的藥草，在湖水裏洗了洗，然後在嘴裏嚼了嚼，敷在了身上受傷的地方，自然也包括額角。
未央從身上掏出了一卷紗布，幫她在額角的傷口上纏了幾層，然後又從懷裏掏出一個瓷碗，準備熬藥。
“這碗可是我剛悄悄從滄瀾水澗偷出來的，要是被雲婆婆知道，肯定又要罰我了。不過她又不肯救你，我只好偷東西出來了。”未央鼓鼓嘴，邊找柴火生火邊說道。
林芷溪看着她忙來忙去，很是感激的一笑，“謝謝你。”
未央轉過身來沖她擺擺手，“不用不用。不過你腿斷了，得找個地方接骨治療才行。滄瀾水澗你不能住……對了！不遠處的林子裏有個小山洞，每次雲婆婆讓我采藥，我想偷懶就會去那打個盹。你可以去那休養。”
林芷溪笑着點了點頭。
未央一邊熬藥，一邊愁眉苦臉，“姐姐，我還沒有出過谷呢，你是從外面來的，你能告訴外面的世界是什麽樣的嗎？”
林芷溪躺在湖邊，望着藍天白雲，緩緩地說，“外面的世界，沒有這裏的鳥語花香，沒有這裏的平靜安和。它充滿殺戮、鬥争、陰暗，它會在你以為幸福和快樂就要來的時候重重給你一擊，讓你難過痛苦甚至快要死掉。它會将你的純真和無憂無慮剝奪，它會将你的善良和單純扼殺，它會逼着你做各種各樣艱難的選擇，它會逼着你看清人間百态，會逼着你步步為營，逼着你成長。外面的世界一點都不好，如果可以，未央，你一定不要出去。”
可是外面的世界也有它的好，比如，可以讓她知道什麽是喜歡，什麽是愛的感覺。只是後半句話，她沒有說出口。
未央睜大了眼睛看着她，“姐姐，你和雲婆婆說的一樣。我一直以為她是為了不讓我亂跑騙我的，看來是真的啊！”
林芷溪偏着頭看她，笑道，“未央，你多大了？”
未央想了想，“大概十歲了吧。”
林芷溪驚訝道，“大概？難道你也是孤兒嗎？”
未央點了點頭，然後有些難過道，“我是被雲婆婆撿回來的。雲婆婆說是爹爹不要我了。”
林芷溪安慰她說，“沒關系，雲婆婆要你啊。未央這麽可愛的女孩子，你爹爹可真是沒眼光。”
一聽這話，未央有些憤怒了，“胡說，雲婆婆說我爹爹是大名人呢！”
大名人也會不要自己的女兒？沒眼光就是沒眼光。
林芷溪心裏這麽想，但是嘴上卻認錯道，“是是是，是姐姐說錯話了。”
未央很是大方的揮揮手，“算了算了，我不跟你這個病人一般計較。”
林芷溪“撲哧”一聲笑出聲來，這個未央可真有趣。
“你笑什麽？”未央看着她，問道，“你是不是感覺好點了？你說話的氣息好像穩了些。”
林芷溪這才注意到，原來呼吸已經容易了很多。
林芷溪點點頭回答道，“是好了不少。”
未央說，“我剛采藥的時候，見到了些甘草，想着可能對你有點用，便摘了回來。沒想到還真的有用。”
林芷溪笑道，“未央，你真是個好姑娘。”
服了藥，未央便攙着林芷溪去了她先前說的那個小山洞。
山洞隐蔽的很巧妙，洞前是密密的爬牆虎，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這是個山洞。洞裏鋪着厚厚的草墊，還有草卷成的枕頭，都很是精細。
未央讓林芷溪暫住在這裏，然後便回滄瀾水澗給她偷衣服和褥子過來，順道還帶了些吃的。
未央說，“你先在這裏靜養些日子，我會常來看你給你帶吃的。等你傷好了我再想辦法帶你出去。”
于是林芷溪便開始了她的山頂洞人生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