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3

在百般寂寞的苦痛中掙紮，思念的網織滿了張婷婷的腦海。她竟意想不到的收到了獄中高建明的一封來信。單是那熟悉的隽秀潇灑的柳體字，就已經讓她熱淚盈眶。

她迫不及待的打開信讀了起來。

婷婷：

在從腦中開始生出為你寫這封信的時刻，到終于下定決心要來紙筆的這段時間裏，我的心一直在滴血，越來越急促，越來越沉重。而真正動筆之後，心中反而輕松了許多——應該是鮮血滴幹了，心髒枯竭了的緣故吧！

我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麽，我也清楚自己将面臨什麽。

如果人生能重來一次，我也許不會讓幸福的狂熱和憤怒的沖動壓倒謹慎和理智發出的告誡，但這并不代表我現在對此事産生了悔意。雖然我已經看清了自己的靈魂，真相呈現在我面前就猶如獄中我眼前的柱子一樣清晰，但我心中依然沒有絲毫後悔。因為我曾說過，我的世界觀裏沒有對與錯，只有愛與恨，傷害了我最所摯愛的，就是犯天的錯誤我也在所不惜。為你做的所有事情我都無怨無悔。

對于你不顧惜自己的名譽，向警方呈請事情的經過，讓我免遭死刑或無期的做法，我想我任何感謝的言語都将顯得虛僞。我能做的只有将那無盡的感激融入我博大的愛中，但多年的牢獄生活讓我的愛只能深埋于心底。我什麽也都不了了。

從我踏進公安大門的那一刻，我就報了死的态度。被判個死刑一命嗚呼，也便一了百了。——既為你報了仇讓你消去了苦惱、煩憂，也就此斷絕了一切念想。在你腦中關于我的印象漸漸退去後，你重覓一個能給你幸福的好男人，甜蜜的生活下去。那麽，我在地底下也就瞑目了。

可是你卻打亂了我的全盤計劃。但我不能責怪你，我不能用一顆擁有诘責的心去揣度一心為我着想的人。要怪就怪我自己的無能。只是已經到了這地步，再多說的話就只能變作啰嗦。

這幾日裏，我将心中的血滴幹後，終于也決定了那件讓我滴血不停地事。在關于虛無、死亡、無限、永久之類的玄想中，我感到害怕你在外面受委屈這個心理才是最真實的。我想不出你這許多年裏将要經受多少屈辱，我也不敢想象。

你受了傷害，我會痛徹心扉。不知道八年後的我們将變成怎樣。你先前說過等我，我也相信你做的到。對于我們之間的感情，我絲毫不懷遲疑的态度，但我們畢竟要為大局着想，我也一定要為你的幸福考慮。

八年，真的太久。一個人的一生又幾個八年呢。別讓自己最寶貴的青春荒蕪，別讓自己的愛情留下遺憾。在有自由的時候，我不能沒有你；在沒有自由的時候，連我也不屬于自己。

因此，我誠摯的懇求你，別等我了，也別為我傷心。盡管你此時還難以釋懷，但時間會撫平一切的，該戀就戀，遇到好的人就嫁了。這也算是我這個末路之人最後的請求了，就算是為我着想，你就答應了吧。青春的符咒已敲碎了我沒有生氣的心，就別讓我幹枯衰竭的心髒再受折騰了。

建明

于獄中

高建明的文字就像一個個閃爍的音符，使滄桑都變得玲珑剔透。含淚看完高建明滿含深情的信，張婷婷除了感動外，更多的卻是傷心。他還是一點沒變啊，處處都為她着想。她明白，她還是要向以前一樣，說話強硬一點并将原來的真心化成錯誤，并推到他的身上，才可能讓他斷了這種念想。

不多日，高建明從寄出信釋然般的悲傷俘虜了身心後，他刀割般的心痛麻木似的緩和了不少。他開始在心裏欺騙自己：相信再過些時日，這傷口就會結痂痊愈。然而他注定不能平靜。

很快，張婷婷的回信便寄來。撫摸着那印有愛心的精致信封，高建明的眼角已經浮出淚花了。不用看，他也知道內容是什麽。

建明：

從接到你的信到讀完它的過程中，我一直持着鄙夷的态度，我是強忍着辛酸冷嘲着讀完它的。讀完後卻不由自主的大哭一場。直到我展開這幾張紙，心中終于又燃起了新的激情，身上滾起了沸騰的熱血。

我自愧文筆不如你，寫不出那樣含情富理的篇章，但我自信有足夠的不平和深情，能夠彌補我淺顯的缺陷。

我不知你何時變得那麽自私、庸俗。不錯，就是自私、庸俗。——你看似處處都在為我着想，卻完全不顧我內心的感受；你看似願抗下一切，孑然一身，無私的不能再無私，但你是否又忽略了什麽。我們之間不用表情也彼此默契的真愛，我們之間不用言語也彼此了解的誓言，我們那些永遠不能磨滅的永恒，竟然比不過那世俗裏庸俗的論調嗎！

你若真心為我着想，就請換位思考一下。你狠心到讓我背棄誓言，自己來做這位感情的聖人，你狠心到讓我離開你獨嘗那寡婦的孤苦。

我們此時的真實年齡都是十九歲，你入獄已經一年多，出獄時最大也不過二十五歲，在現代這個普遍晚婚的年代裏還算不上遲。而況，區區八年何足挂齒，就是二十年，三十年，一輩子，我都願意等，并且一定要等到你為止。而不管十年後我們變成什麽樣子，我堅信我們之間的感情只會有增無減，就像陳年佳釀，時間越長，味道越濃烈，口感也更香醇。

我看見虛無的災厄背後閃爍着永恒的光輝，那是屬于你的光亮。遠望幽幽虛空，深思在慵倦的歲月上飄零，卻始終不離你的蹤影。失去你，我的青春才會荒蕪；你不在，我的愛情才會永遠留下遺憾。我不敢相信沒有你的日子。

本就悲傷的心，被你悲恸的文字浸潤，被你沉重的篇章感染，整個人即将淹死在“愁苦”中時，卻突然被新的憂慮和些許憤怒激起。樂極生悲，難道悲極生憤？那憤極必然覺醒了。

我覺得自己似乎像是已經覺醒了的。因此我也該來勸你覺醒。你不應該那麽悲觀的。我們都正值大好的青春年華，說什麽末路的人呢？人生并非處處都是缤紛爛漫，那凋零了的是花，不是春天。被悲哀！生命總要呈現灰色。我們都不該因此而沮喪——聳起巍峨的信念，用憧憬編織絢麗的花環，讓我們在近日的不幸中奮鬥，做好準備，好在明天掀起狂濤巨瀾。

我相信你可以堅強的，建明！我相信我們的明天會更燦爛！

永遠愛你的婷婷

高考後

“對不起，婷婷，對不起！”讀完信的高建明恍若經歷了世間的滄桑變幻，拿着信顫抖着久久回不過神來，只是癡癡地默念：“對不起，都怪我沒有考慮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