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指婚
藍瑾瑜回京,是一件大事。
如何處理,也是皇帝最該動腦筋的事。
按理,藍瑾瑜領天下兵馬大将軍,又沒犯什麽錯,應該是執掌天下兵馬的。
但是,皇帝實在不敢讓她真的繼續領天下兵馬。
畢竟,昔日她在邊疆,即便是名義上總領天下兵馬,也只是帶兵抗擊異族,不會對朝廷産生威脅。但,她現在回了京,就是另一番處境了。
這是天子腳下,十分敏感。有皇帝在,誰還敢領所有兵馬?!
但是,如果撤了藍瑾瑜的天下兵馬大将軍之職,也不合适。
一來人家從來沒做錯什麽;二來,她在黎民百姓心裏早已是神一般的存在,也是大家公認的國之長城,說是大行國的鎮國支柱都不為過。甚至,有些人私下裏早就将他當成了救世主,篤信“只要藍将軍在,天下就不會有戰事,外敵不敢來犯,內亂也不敢冒頭”。
這樣的人,別說才剛登上皇位沒幾年的皇帝,就算是已經根基深厚的中年皇帝,只怕也不敢動。
除非,他不想這天下安穩了。
歷史上功高蓋主的将軍很多,被傻皇帝貶斥乃至處死的也不少,但幾乎沒有哪一次不是搞到國家內傷的。
有的甚至因為處死了鎮國支柱,而被外族入侵,進而滅國。
所謂“國之長城”,不是誇張。
有那一個人在,就相當于國家築了一座堅固的萬裏長城,無人敢踏足中原半步!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推動歷史的,從來不是烏合之衆,而是真正的人才。那樣的一個天縱英才,足以保國家三十年無恙。甚至更久。
藍瑾瑜,很明顯就是這樣的一個存在。
軒轅烈不是昏君,也不想拿國家的未來去賭。
更何況他還有個床邊的智囊。
有墨淳予在,自然會勸他做出最明智的選擇。
所以,打壓藍瑾瑜是不可能的。但給她天下兵權也不可能。
最後,軒轅烈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名分不變,還是讓她掌管天下兵馬總符,但,卻不給她實權,除了遠在邊疆的藍家軍和随她回京的親信隊,她并不真的需要領兵做事。
既然不帶兵去做事,那兵馬總符就相當于只是擺設。
當然,天下兵馬總符只此一個,可號令天下兵馬,這是不變的。所以,在任何需要藍瑾瑜的時候,她都可以拿着這兵符號令天下兵馬,為國拼殺。
所以,這一步可進可退,可以說是非常高明。
而兵符在手,足以號令三軍,所以,這藍瑾瑜若是哪天突然有反心,調兵來個黃袍加身,也是可行的。這一點不得不防。
于是墨淳予又給出了第二招:指婚。
藍瑾瑜也已經到了成婚之年,指婚什麽的,也算合情合理。
有了枕邊人後,藍瑾瑜若有反心,就能及時被發現。
當然,這枕邊人自然必須是絕對效忠皇家的人。
要知道,古代女子出嫁後,便以夫為天,妻憑夫貴。
想要藍瑾瑜的妻子永遠站在皇家這邊,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指婚皇家女子,且是與皇家利益緊密相連的女子。
這樣的女子,只有一個,那就是昭雲公主。
昭雲公主是聖懿太後的親生女兒、當今皇帝唯一一母同胞的親妹妹。
聖懿太後此生只有一子一女,兒子是當今皇上,女兒就是昭雲公主。
所以,這樣的身份,足以讓她站在皇家這一邊。
要知,對古代女子而言,娘家也很重要。
丈夫可以三妻四妾,妻子不同意甚至不主動張羅,都算不賢,甚至可以被冠上“妒”名,直接休棄。在這樣的大環境下,女子對夫家的依賴有時候還不如對娘家。當然,這個前提是娘家富貴更甚。
一般來說,如果娘家富貴甚于夫家,夫家都會有所忌諱。
甚至,有些需要倚仗妻子娘家的,更會變着法兒哄妻子,各種寵愛。別說不敢納妾了,就連家宅的事務都早早交給了妻子作主。別人還在婆婆手底受氣,她們已經早早當上了女主人。
更別說是公主了。
古往今來,驸馬的地位都在公主之下。
但凡公主說一,驸馬絕對不敢說二。
甚至,公主對驸馬非打即罵,也是有的。
就連見面這種事,驸馬都沒有主動權。每每都是公主想見驸馬了,才會讓人掌燈。
公主完全不需要跟公婆妯娌同住,有獨自的公主府,可謂自由自在。而且平時只有自己想見驸馬了,對方才能過來。至于納妾,呵呵,相信沒有哪個驸馬活得這麽不耐煩。
總之,作為一個公主,如果不是去和親而是下嫁臣子,那過的就是完全超越于這個時代的神仙般的日子。
人都不傻,自然知道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
古代甚至有女子願意為了弟弟犧牲丈夫的先例。
這未必對。但肯定是綜合夫妻感情和娘家勢力之後最符合自己利益的選擇。
這昭雲公主也不傻,同樣知道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站隊。
相信有她在藍瑾瑜枕邊,一定可以監視對方有無反心。
軒轅烈嘆了口氣:“朕就只有昭雲公主一個妹妹,是真的希望她能夠幸福,遠離這些陰謀算計。”
墨淳予淡笑:“皇上嚴重了,能嫁給藍将軍,又怎麽會不幸福呢?且不說藍将軍是天下女子心中的最佳良人,就說昭雲公主,不也是對藍将軍垂涎……咳,傾慕已久麽?”
軒轅烈仍舊嘆氣:“正是因為她垂……唔,傾慕人家,朕更舍不得讓她嫁。要知,嫁給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卻要時刻算計提防,遠比嫁一個不喜歡的人還要痛苦。”
“你為什麽一定要這麽想?為什麽不換個角度?或許,藍瑾瑜完全沒有一點反心呢。他們兩人不就可以很幸福?尤其,公主得償所願,會更加幸福。”
軒轅烈苦笑搖頭:“你的期望很好。但是,不管藍瑾瑜有沒有反心,只要昭雲受命監視他,就很難傾心相對。夫妻之間,如果無法傾放全部心思,是很難真正幸福的。”
墨淳予突然冷哼:“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無非是不想給藍瑾瑜賜婚罷了。既然如此,還找我問什麽主意?你自己收了便是。反正,只要他上了你的龍床,他就是你的。他的軍隊自然也是你的。至于謀反什麽的,哼,反來反去也不過是決定誰在上面誰在下面而已,就算被掀翻在下,你睡的也依然是龍床。”
“喂!!”
軒轅烈聽得黑線滿臉。
這毒舌丞相有毒吧?
啊啊啊為什麽他總是遇到這種有毒的污式毒舌?
(某皇後在深宮打了個噴嚏,繼續睡。)
總是被毒舌的軒轅烈感覺自己好可憐,到處被毒舌還要到處哄,簡直一點帝王脾氣都沒有。
但是沒辦法。中宮那位有強大的娘家做後盾,他惹不起;眼前這位握着他的心尖尖,他也惹不起。惹不起,統統惹不起!可憐他堂堂一國之君,說好的“萬人之上”,卻還是要搖着尾巴到處哄人。
“好了,小墨,你就不要想太多了。你明知道我對你的心意,說這些有什麽意思嘛?”
這一刻,某皇帝不再是皇帝,而是個溫言軟語哄老婆的暖男。
墨淳予冷哼一聲:“你的心意,我以前是知道的。但現在藍瑾瑜回京了,誰說得清呢。”
不怪他小氣。
也不怪他不自信。
可以說,他一直都是十分孤高自诩的,對皇帝會愛上自己絲毫不意外——雖然中宮那位也魅力非凡,但誰讓這皇帝的袖子斷了呢。
他一直愛吃醋,也不過是裝個樣子,好拿那幌子撒撒嬌而已。但這一次,他是真的擔心了。
因為,藍瑾瑜實在是……太讓人心動了。
所以,無論如何,一定要讓藍瑾瑜成親!
一個成了親的男人,相信皇帝不會惦記。
更何況,這個已婚男人的妻子,還是自己的親妹!
軒轅烈只要沒色令智昏到喪失理智的程度,就不會再對藍瑾瑜起意。
墨淳予心意已決,軒轅烈又如何敢真的反對?
就這樣,可憐的藍瑾瑜被這對帝相夫夫給打包配給昭雲公主了。
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藍瑾瑜差點沒氣死。
什麽鬼?
搞賜婚!
她早就猜到皇帝會忌諱自己的兵權,但萬萬沒想到對方會跟自己玩這一手。
主要是她是女的,又是女扮男裝終身不能見光,所以從未考慮過婚姻大事。卻忘了,自己作為男子已經到了适婚之年,而指婚,很可能會作為一種手段降臨。
這下子,她又慌亂了。
尼瑪已前上陣殺敵、刀頭舔血,從來沒有慌亂過。可如今回京城,這慌亂卻一波接一波。
“将軍,怎麽辦?”
藍青已經快吓傻了。
自家将軍的性別可是不能被發現的呀!
藍瑾瑜深吸一口氣。
良久,嘆:“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吧。還好,昭雲公主目前不在京城,還可以拖一段時間。”
帶兵打仗這麽多年,她最大的收獲大約就是心理素質好了。
只要沒到最後一瞬,事情就可能還有轉機。要知道,在戰場上,很多機遇稍縱即逝,但如果抓住了,就足以扭轉乾坤。這樣的機遇瞬息萬變,誰也說不清楚。
所以,這麽多年,她已經習慣了不到最後一刻不死心。
昭雲公主不在京城。起碼說明自己還有應對的時間。就算應對不過去,也可以走一步算一步。反正多活一天是一天吧,原本人生就只有幾十年的天數。
這便是她混跡戰場這麽多年的第二個好處了:惜命。
很多人都以為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的人不惜命,其實剛好錯了。他們比任何人都愛惜自己的生命,也珍惜自己的生命。
正因為珍惜,才會把一秒都當成一生來過,不問因果,只樂在其中。
至于壽命長短,他們反而不計較,也不敢計較。反正,對他們而言,每一瞬都可能是死亡前夕。既然如此,每活一天都是賺的,又憑什麽不開心?
抱着這樣的心态,藍瑾瑜也冷靜了下來,默默想辦法。
她的第一個辦法,是向皇帝辭去軍銜。甚至,辭官都行。
反正,她要把所有功勞和威望都放下,只為保全自己的性命,繼續前行。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有命。就什麽都有了。
然而,軒轅烈想也沒想就反對了。
“不行。任何人都可以解甲歸田,唯獨你不可以。”
君子一言,金口直斷。
藍瑾瑜根本沒有堅持的可能。
她想的第一個辦法,是稱病。
這個辦法,就比較尴尬了。
軒轅烈一聽說藍瑾瑜生病,比自己生病還緊張,立刻派了最好的禦醫上府問診,還放話“宮裏珍貴的藥材随便用,治不好,摘掉你們的腦袋。”
“……”
雖然藍瑾瑜內力出神入化,随便調亂個筋脈、逆行個氣血什麽的,不是難事,只要她想,她完全可以裝病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帶重樣的,但,她可不想連累人家太醫院的太醫。
人家胡子眉毛一片白,跑來給她看病,急得什麽似的。若是真的因自己被摘了腦袋,那就真是大罪過了。就算不被摘腦袋,一大把年紀了夾在皇帝和将軍之間着急擔心,也夠嗆了,指不定一口氣上不來就悲劇了。
最終,藍瑾瑜還是決定放棄。
象征性吃了點太醫院最頂尖老太醫開的藥,就上報朝廷:病好了。
實在辦法想盡,沒轍了。
藍青上前進言:“将軍,我有一個辦法,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