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姑嫂
姬玉還是第一次被人如此, 頗為尴尬。
不過她向來情緒不外露，即便尴尬，也沒有任何實質性表示，只是眼神複雜了些。
于是昭雲公主扯得更歡了：“哎哎哎, 明明能動的, 怎麽就是不會笑呢？”
她揉來扯去，将姬玉的臉搓得不成樣子。
最後, 姬玉實在受不了了：“公主請自重。”
自重？
能吃麽？
嘻嘻。
昭雲公主繼續揉搓。
“公主！”
姬玉終于忍不住, 後退了一步，脫離魔爪。
昭雲公主笑嘻嘻：“你還是有情緒的嘛。”
姬玉重新低頭：“奴婢不敢。”
“嗨。有什麽不敢的？”昭雲公主不以為意，甩了甩手, “一個正常人, 本來就應該有七情六欲啊。什麽都沒有的, 那不是木頭麽？”
姬玉仍舊低頭。
默了默，道：“奴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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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如此, 昭雲公主撇了撇嘴：“你這人可真沒勁。”
姬玉仍舊低頭。
不說話。
昭雲公主再度打量着她, 想了想, 道：“女孩子還是要趁年輕活得鮮亮些。等到人老珠黃，就什麽都來不及了。你生得好看, 不該藏着掖着的。”
說罷，她沒再多做停留, 而是轉身離開。
鮮亮？
生得好看？
姬玉抿了抿唇。這樣的話語, 她還是第一次聽人家用來勸自己。
自己好看麽？好像從來沒人這麽說過呢。
确切地說, 從來就沒人評價過她的容貌。因為她這些年一直把臉埋下去, 即便偶爾擡頭，也都是繃得冷硬。這樣的一張臉，想必沒有人會去聯想到好看或者不好看吧？
望着遠去的跳脫背影，姬玉心裏湧上一種奇異的感覺。
其實，姬玉并沒有告訴謝長安昭雲公主來訪的事。
反正以謝長安的脾性，即便知道了，也不會回訪。
而昭雲公主，肯定也不會介意。
反正誰都知道謝皇後是個萬年宅，從來只有她別人來看她，沒有她去看別人的。
連太後都不介意，別人也就更不敢說什麽了。
所以，昭雲公主那些話也就是白說。估計連她自己都知道謝皇後不會回訪。
畢竟從未有過先例。
大約，她想的是，即便謝長安不去，藍瑾瑜也會去吧。
不過，姬玉卻知道謝長安肯定不會去——而且，也不會讓藍瑾瑜去。
這麽多年，姬玉太了解謝長安了。
謝長安不只宅，還極度護食。這藍瑾瑜已經是她看中的人，昭雲公主只怕再接觸不到了。
想到那個跳脫的公主，姬玉嘆了口氣。
如果可以，她是不想那個活潑少女傷心的，可惜，那不是她能管的。
作為一個下人，她也不過是冷眼旁觀而已。
這麽多年，對于如何安守一個做丫頭的本分，她還是很有經驗的。
只是，這一次心裏隐隐有些牽扯。
若有若無，一絲淡淡的牽扯，扯着她的心。
想必，那個公主還不知進退，将來還有些苦頭吃呢。
果然，第二天，公主又來了。
這一次，謝長安依然忙着跟藍瑾瑜獨處，而姬玉也依然擋駕。昭雲公主仍是留下話，讓藍瑾瑜或者謝長安回訪，姬玉照例答應，卻也照例沒傳。
反正傳了也沒用，反而讓謝長安忌憚昭雲公主，不只影響謝長安減肥的心情，可能還會對昭雲公主有不好的影響——以謝長安的護食程度，知道昭雲公主天天來垂涎自己的人，只怕會使點小手段讓對方死心的。
姬玉是個忠仆，她不想影響自家主子的減肥計劃和心情。當然，或許，她也不想昭雲公主受到什麽傷害。
即便那傷害注定免不了，也希望它來得遲些、再遲些……
所以，她擅自隔擋了一切。
不過，她終究只是個宮婢，所能做的終究有限。
最終，紙還是沒包住火。
昭雲公主終于受不了，一直等在那裏，非要等到謝長安出來接見自己不可！
要知道，六宮之中，謝長安最大。除了最初表面上要給太後點面子晨昏定省外，任何人都請不動她——雖然皇帝能請動，但皇帝也從沒逆過她的意思啊。
随着太後避居二線，也不想看到這個兒媳婦，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就更沒有人可以幹預她的行走作息了。
所以，若是昭雲公主不等在這裏，別說，以謝長安現在的起居模式和脾氣，還真能一年半載見不着。
當然，就算昭雲公主來了，謝長安也可以不見。
但這昭雲公主也是個死心眼的，倔強得很，非要等在那裏見到謝長安為止，否則不吃不喝。
雖然謝長安身份在昭雲公主之上，按理完全可以不管昭雲這樣的“威脅”，但畢竟昭雲公主是皇帝唯一的胞妹，也是當今太後唯一的嫡親女兒，真要出了什麽事，誰都擔待不起。
更何況，昭雲公主本也無辜。而謝長安最近被藍瑾瑜熏陶得很好，各種正能量心态，所以，也不想為難一個無辜的人，便将她宣了進來。
昭雲公主進來後情緒很不好，一直嘟着嘴，再也沒有以前的親熱。
謝長安也不以為意，淡淡一笑。
有了藍瑾瑜的每日陪伴，她心态真的平和了很多。在耳濡目染下，藍瑾瑜的心胸和境界也讓她漸漸抽離凡塵瑣事的煩惱。
昭雲公主不知謝長安的變化，嘟着嘴梗着脖子站在那，便已經做好了要被呵斥的準備。
她雖然未跟這個皇嫂鬧過矛盾，卻一直知道皇嫂不是個脾氣好的人。這麽多年來，雖然皇嫂從未對自己發過脾氣，卻不過是因為自己本也乖巧。這位皇嫂對別人發的脾氣可不少啊！
所以，這次是真的氣急了才會在皇嫂面前耍脾氣。
本待會迎來一場暴風驟雨。
誰知，等了半天風雨卻沒來。
昭雲公主有些奇怪，望向謝長安。
見謝長安春風含笑，說不出的歲月靜好，絲毫看不出有任何不悅。
沒來由地，她也被感染得消了氣。
便自顧自拉了張椅子坐下：“皇嫂，我來看你多次，怎麽你就不去回看回看我呢？”
謝長安自然是不知道對方來看了自己多次。不過既然昭雲公主那麽說了，自然不會說謊。看來又是姬玉那丫頭擋駕了呢。
對于姬玉擋駕一事，她向來都是支持的。
沒事她也不想見那麽多人。
所以，對于昭雲公主的指控，她沒有任何反駁，直接應承了下來。
“那你現在見到我了。”
謝長安淡淡一笑。
也沒有問為什麽。
顯然，她整個人都淡然了很多。
她不問，昭雲公主都不能不說。
“皇嫂，我問你啊，你幹嗎把藍将軍一直留在坤寧宮啊？”
昭雲公主半嗔半撒嬌。
這麽多年來，謝長安一直沒對她擺過長嫂的威嚴，也從沒呵斥過她。以昭雲公主自然熟的性子，謝長安這樣的态度無疑成了嬌寵。
她是皇太後唯一嫡親的女兒，也是皇帝唯一嫡親的胞妹，因為有母親的庇護，她從小未吃過苦，所以心性單純。
但又因身份特殊，身邊從來就沒有真正的朋友。
從小，她的母親就告訴她，要遠離別的嫔妃生的兒女，因為那些不是真正的兄弟姐妹，而是觊觎她兄長的位置，想把她們娘三之置于死地的人。
昭雲公主并不笨，又很仰慕母親，聽母親的話，所以一直依言跟那些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保持距離。
即便偶爾跟他們嬉戲打鬧，也從不透露自己的真實想法，更不會透露自家母親和兄長的任何私密。
所以，這些人對她來說，從來都不是親人。
至于宮裏的那些宮女太監們，更不可能成為她的朋友。因為母親很早就說過，對下人們要保持距離，才會有威嚴。那些宮女太監，可以招攬可以施惠，因為那樣可以讓對方能更好地為自己所用。
但，卻不能動真心。
所以，這些人也不會是她真心交托的朋友。
這些年來，她已經習慣了身處高位，享受着最尊崇的高貴。卻，無幾人真心疼惜。
她不傻，很清楚誰對自己真、誰對自己假。不管別的“兄弟姐妹”對自己再讨好、宮女太監們對自己再尊敬，她都不會真的相信對方是愛自己。
所以，這些年，她還是挺孤獨的。
她很清楚，在這世上，只有她的母後和皇兄是真的愛自己的。甚至于父皇，都不會對她分太多愛，畢竟他的女人和孩子太多，根本愛不過來。而她，也不可能對父皇坦誠相待，有的只是取悅與奉承。
可母後和皇兄也忙，平日能陪她的時間畢竟少，所以她大部分時間都是孤獨的。
皇嫂謝長安的到來，無疑被她賦予了更多的期待。
人都說“長嫂如母”，她雖然不需要這位皇嫂如母的照顧，但是這可是她嫡親的嫂子啊！
俗話說，夫妻同心。既然皇嫂跟皇兄是一條心，那自然就是自家人了。
所以，從一開始，昭雲公主就把謝長安當作了親人。她剛巧沒有姐姐，且一直羨慕人家有姐姐，便把謝長安當成了嫡親的姐姐。
這些年來，她對謝長安可是真心實意的。
謝長安也是個能一眼将人看透的，所以完全看得出昭雲公主對自己的真心依賴。
也正因為如此，這些年她一直對昭雲公主不錯。
因為她跟昭雲公主一樣，都缺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