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阿海
翌日, 中田君便帶着昨日準備好的銀錢和一點小禮物去了鎮子裏。
小禮物自然是給那些在進獻日獻上禮物的小孩兒的，不管是有所求也好，真心感激也好, 領主都要為此做出點兒回應。
大多數的小孩收到糕點禮物都會興奮地問他, 領主大人是否喜歡。
中田的回答向來只有一個:領主大人更喜歡的是你們的這份心意。
要像前兩次一樣，碰巧出現玻璃和硝石什麽的太難了。中田君并不希望等再無可發現的特別石頭以後, 有些孩子形成只要撿石頭敷衍, 就能拿到好處的心理。
所以，雖然領主大人确實喜歡裏面的一兩塊漂亮的石頭, 用來做了日常更替的鎮紙, 但他還是要對這些孩子暗地裏強調。不含心意的禮物, 再貴重領主大人也不會多看一眼。而, 含有心意的禮物, 想來, 也不會差到哪裏去不是嗎？
就如這次帶回來的海螺貝, 魚膠, 确實有特別之處的礦石。
中田君掂了掂袖口暗袋裏的三個錢袋，還有手裏這三個自己有意區分開來的小禮物, 最後去了這三個人的家中。
第一個找的便是那尋找到硝石的小子, 名字很簡單, 就叫大石。雖然叫大石, 人卻有些偏瘦, 沒有被選中今年的巡邏兵。和家人原來在一片山石地附近生活, 從小玩兒的最多的便是石頭, 聽說領主大人喜歡各種新奇的東西，前一年敬獻日，便有一個小子拿着奇怪的石頭，得了領主大人的喜愛，便在鳥取附近，尋找記憶中那些奇特的石頭，這麽一找，還真被他找到了一樣嗎。硝石這東西被他們成為寒石，因為碰到水，他的周圍便能散發出寒氣。大石曾經見到一塊滾落到泥水裏的一塊硝石，沒過多久就冰凍了那片泥水。告訴父母後，被告誡不要在碰那種，被妖怪雪女所詛咒的石頭。
是的，因為平安時代妖怪盛行，這種自身帶有物質特性的石頭，也被看做是妖怪的力量所造成的。大石的膽子到底是比經歷了各種滄桑的父母要大一些的，就這麽找到了硝石敬獻給了晴樹君。不過，回去後便被自家父母收拾了一頓，就是了。
一家人除了大石以外，心驚膽戰地希望領主大人回來後并沒有看那些被收攏的敬獻品，又或者，并不在意這種髒兮兮的石頭。過了兩個多月之久，本來一家人都以為領主大人确實沒在意那塊不起眼的石頭，都松了口氣。大石雖然有些失望，但是見家人這麽擔憂生活的樣子，也是很過意不去的，便沒有再提。
誰知，今天就見到了領主大人的管事來到了他們家，手裏還拿着些東西，看來并不是來算賬懲罰什麽的，這種發展讓一家人都有些懵了。
“中田管事……”家裏的老人怯懦地上前，剛搬來源氏領地還沒有半年的他們，在面對這些上層的人物還是很畏縮的。
“是敬獻日那天，送了一個用粗布裝了一塊白色石頭的大石家吧。”中田君其實已經在昨天查清了，但還是要問上一遍的。
“是的，我就是大石。”少年人比之家人都要膽大，更何況他還在武士府邸學習了一段時間，自然是敢上前正常搭話的。“中田管事，請問，您過來，是因為領主大人喜歡我敬獻的那塊石頭嗎？”
中田管事沒有接觸過大石，沒有想過他會是這種直言快語的性子，不過，比起其他莊民彎彎繞繞，各種浪費時間的話語，他确實喜歡這種直接的方式。
Advertisement
“沒錯，領主大人讓我給敬獻物品的人家送來些禮物，另外再獎賞給你一筆銀錢，希望你明天能到莊園裏來一趟，領主大人要再多找一些那種特別的石頭。”
“沒問題，我明天就去莊園。”雖然來到領地不久，但是大家都知道一件事，那便是為能為領主做上一件事，那都是非常光榮的，不說領主大人會慷慨給你什麽賞賜，就事情如果做得很好，那可是有可能拜托平民身份的。
“那，那石頭不是妖怪雪女的……”同和這家人在一個地方搬來的人家聽到他們的對話，話語裏帶這些酸意，想要博取些目光。
目光時博取到了，但是并不是什麽善意的眼神。
中田管事不複看着大石時的平淡目光，看向那多舌婦人的目光很是冰冷。“你們要記住一件事情，領主大人是受稻荷大神眷顧的人，因此領地向來風調雨順，豐收年年。在神明所庇護的領地內，是決計不可能會有妖怪出現作亂的。”
“是，是……”那婦人膽怯地連聲應道，随後便匆忙躲回了家中。
中田君最後和大石家的交代了一番，便去了第二家做魚膠的人家。做魚膠的這戶人家，便沒有多麻煩了，魚膠這東西，會受到領主大人的喜歡，這幾位原臨海村的村民自然是高興又榮幸的，在中田君說，以後會一直收購他們家生産的上等魚膠後，更是喜不自禁。魚膠這東西，雖然做起來麻煩，但是對于本來每日就捕魚的漁民來說，只是晚上再花些時間罷了。而且，魚膠的價值可比魚貴重多了。專供給領主大人的東西，或許日後，他們可以專門生産制作魚膠，不過，質量當然就不是供給領主大人的那種品質了。
這最後去的一戶人家，便是這擅長潛水的少年家了。這一家人到現在都以為，自家孩子只是送了一個漂亮的海螺貝殼給領主大人。如今，中田君來了，才知道，原來自家孩子當初還特意挑選了已經産珠，還是品質很好的海螺貝敬獻給了領主。他們倒沒有不舍得珍珠的價值，因為領主大人賞賜的銀錢就足夠買下一個珍珠了。只是他們沒有相當，珍珠其實并不算多稀奇的東西，領主大人卻要召他們的孩子去莊園見一見。
領主大人要召阿海去見一見，他們遲疑了一番後，便給自家孩子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把整個人都收拾了一番，才讓他去見晴樹君。
“中田管事，領主大人為什麽會想要見我呢？”阿海不太明白，他雖然想過那個珍珠貝殼那麽漂亮，領主大人可能會喜歡，但是卻沒有想過領主大人會因此召見他，因為凡是會點水性，憋得住氣的話，珍珠并不是多難弄到的東西，也并不新奇，市面上就有。他送的，只是個心意罷了。感謝領主讓他們過上如今的生活。
中田管事看了一眼側後方的少年，便扭回了視線，并沒有為他明确解釋什麽。“領主大人的想法，不是我們能明白的。不過，聽說你在武士府邸的劍道還算不錯。”
中田稍微能理解一些，雖然海藤君在領主大人的心裏是很可靠的，但是未來的武士軍權，是不可能只放在一個人的手中的，也不能有世襲這種事情。所以，叫這個少年來，或許是為了給以後武士軍裏面，多培養幾個人物，不會做到海藤君一家獨大。
這和忠誠信任無關，而是一種為恥平衡的決策。至少，這個阿海還是臨海村的人，也是海藤君所欣賞的人，不會有多大的嫌隙在。昨日，杏不是也沒有作出什麽不對的反應嗎？她最先作為晴樹君身邊的女官，自然也是支持晴樹君這麽做的。
就和藤原家，扶持着源賴光和源賴信兩股差不多。
就在中田原帶着少年阿海回去莊園的路上，莊園內，藤堂将軍一如既往，掐着時間來到了晴樹君主院的書室內，要帶晴樹君繼續今天刀術的修行。
“小公子，今天刀術鍛煉的時間到了，我在庭院內等你。”說罷，便轉身出了書室，去藤原內等候去了。
晴樹君有些無奈地看着藤堂将軍連一點反駁餘地都不給他，轉身就走的模樣，輕嘆了口氣。倒不是藤堂将軍不敬重這個主将的公子，而是至今為止的這些日子，他可是深有體會，讓小公子抓到說話的機會，他會讓你知道，時間為何如此匆匆流逝，讓人措手不及。
那麽，幹脆一句話都不讓他說便是了，直接開始訓練。
晴樹君無法，只能放下了手肘的書冊，邁着小短腿，去了庭院當中，庭院裏，侍從已經把日常訓練的空地清理了出來，還有一人捧着一把木刀，這是晴樹君訓練用的武器。
“小公子既然來了，那麽就開始吧？”藤堂将軍從其中一個侍從的手中拿過一把木刀，等着晴樹君去換好衣服過來。
“藤堂将軍，我今日下午要見一位莊民，今天的刀術練習就先不練了吧。”
“哦？我能問問小公子要見的人是誰嗎？”
“……”晴樹君遲疑了一下，應聲。“當然，是敬獻會那天，送了一個海螺貝給我的莊民。”
晴樹君有意沒有說出那少年的名字，畢竟若是海藤君欣賞他的話，說不定藤堂将軍也是知道這麽個人的。
“哦~小公子說的是阿海啊。”藤堂面上帶上了絲笑意，難得看到晴樹君瞪大了眼睛，有些失态的孩子氣模樣，還是挺可樂的。
他知道！
“既然是阿海的話，那邊讓人帶到這裏來說話吧，我也覺得那小子不錯，有毅力，只可惜年紀小了點，沒有比得過別人。”
晴樹君只能認命，在杏的幫助下脫下外衣，穿上方便活動的垮褲一類的衣物。“藤堂将軍怎麽知道我說的是那個叫阿海的少年。”
“因為，在元日前的半個月裏，他每日下午便會和我的屬下告假，說是要去海裏撈些東西。”藤堂将軍挑了挑眉，對于晴樹君在他面前唯一一次計劃落空感到愉悅。“既然批準了他的告假，當然是要去看看他究竟是否去潛海撈了東西，又撈了什麽東西。在我回來之後，我的屬下便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說與我聽了。冬日還能堅持入海，尋找珍珠貝敬獻給領主的事情，我可以說是記憶深刻的。自然對這少年多關注了一些。”
晴樹君穿戴好衣服，心裏暗嘆了口氣。下午他還想見過那個阿海之後，就讓廚娘按照他所說的，研制一下蒸雞蛋布丁呢，結果就這麽泡湯了。不過，持續半個月的潛海啊，這讓他對這個阿海的少年，印象更好了一些，這是個有毅力有韌性的。就這麽放着耽擱一兩年，讓他的體質趕上別人，實在是太可惜了。
無法，今日的刀術鍛煉是注定拒絕不掉的了。
晴樹君擺了擺手，讓杏去主院門口等着，讓中田君回來後，就帶着人來庭院裏。
杏依言退下後，晴樹君便又開始了自己一天當中最痛苦的一段時間。
……
等杏和中田君帶着阿海來的時候，晴樹君已經被藤堂将軍操練得出了一些熱汗，身體目前算是活動開了吧。
“大人，阿海已經帶來了。”
“領主大人，藤堂将軍。”阿海作為目前身份最低的一個，在低頭見到晴樹君和藤堂君的衣擺的時候，便跪服在地，行了一禮。
“起來吧，你既然想要作為一名巡邏兵，以後作為一名武士，在刀術練習的時候，便不能比其他人低了身軀。”晴樹君這般說着，從杏手中接過汗巾，擦了擦脖頸間的汗。
“是。”阿海聞言，立刻擡起身子來，雖然還是跪坐在那裏，但是背脊已經挺直。跪坐的姿态和下垂并不多看的目光，看來，是海藤君有意教過他一些面對領主是，正确的禮儀姿态的。
藤堂将軍站在晴樹君的側後方，滿意地看了一眼眼前的小公子，雖然在刀術練習上有些偷懶，但是在領導下屬上，很有賴信将軍的風采。比起如今賴信将軍身邊跟着的另一位公子，是要強很多的。也不知，賴信将軍關于繼承人一事，究竟是如何想的。
想到這裏，藤堂将軍望着晴樹君的目光，不禁微暗，在賴信将軍的後繼人上，他是屬意晴樹君的，不過，賴信将軍如今的那位正妻……
“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領主大人請說。”
晴樹君比劃了一下比他兩個巴掌還要大些的海螺貝，問道。“你帶回來的，這麽大只的海螺貝，恐怕靠近地表的海域是找尋不到的吧，那你是下潛了多深，又能憋氣多久？”
阿海皺了皺眉，對于晴樹君的問題有些苦惱。“多深，我也不是很清楚的，我只知道，我比平常人游泳潛水的速度都要快很多，在海底憋住氣不吸氣的話，大概一百到兩百個數的樣子。”
确實，現在這個時代，是做不到估量出太深的海底距離的，不過憋氣能達到2，3分鐘的樣子，這說明阿海這人的肌肉纖維要比尋常人都要纖細，耗氧量要比平常人少三四倍。肌肉纖維細長，耳朵的承壓能力也要異于常人，才能做到深入海中，接受海水帶來的壓力。
由此證明，阿海的身體素質，雖然比不上年齡大的壯年男子，但是在同齡人當中式頂尖又出色的。
“真是厲害啊，看來日後，巡邏兵中，确實要出一個不得了的人物了。”晴樹君如此誇贊道，不過看阿海的模樣，卻并沒有多高興的樣子。
阿海垂着眉，深呼吸了一口氣。“領主大人太過誇獎我了，我還差得遠呢，怕是兩年都沒有辦法進入巡邏兵隊伍的。”
阿海的運氣很不好，頭一年他倒是想要報名，奈何年齡不夠，第二年報名了，12歲的年紀，論力氣，耐受力這些又如何比得上那些20歲左右的青壯年，至少也要15歲左右的時候，本來就體質強健的他，才能脫穎而出。關于這一點，阿海他自己也是很清楚的。
“是啊，你如今的年歲，至少也要等上兩三年呢。”
聽到晴樹君認可了他的言論，阿海情緒反而更低落了。他是真的很想早日作為一名武士，不單單是為了改變自己平民的身份……
“兩三年的時間啊，以你的潛質，這兩三年的空白期，未免實在太浪費你的才能了。”晴樹君點開了阿海的基礎面板，可以看到，經過武士府邸一段時間鍛煉的阿海，才能值已經達到了70的高度，忠誠值也是70，這種數值，在平民當中還當真是難得看到的。
“領主大人，您的意思是？”阿海也算聽明白了，晴樹君是對他有什麽安排的。
晴樹君捏着手中的汗巾，笑容溫和，眼裏卻藏着狡黠。“我身體虛弱，跟着藤堂将軍也只是學習基本的防身刀術，實在有些大材小用了，藤堂将軍應該教導更好的學生才是。每日下午你便來莊園上，和我一道接受藤堂将軍的教習如何，這樣也不浪費你天生的才能。”
我真聰明。
晴樹君如此心想着，就像現代的老師教學一樣，一對一，當然就是主要把教學的精力放在你身上了，若是加上那麽一個學生，精力也就自然一分為二了，而且阿海确實天資不錯，藤堂将軍這種惜才的人，是不會因為他是領主的原因，而把阿海抛在一邊的。
“既然小公子這麽欣賞阿海這孩子，我多教導一個人當然是沒有問題的，您和阿海的年齡差不多大，以後有了更好的對練對象，真是讓我輕松不少呢。”藤堂将軍畢竟跟着晴樹君有一年多了，作為一個身經百戰的大人，怎麽說也不會次次輸給晴樹君的。所以，在晴樹君說完後，他便如此補充道，看着晴樹君轉過頭有些錯愕的模樣，寬厚地笑了，又對阿海說道。
“阿海，領主大人對你如此抱有厚望，在每日的刀術練習上，你可不要懈怠，讓領主大人好好看看你的努力啊。”
“是，我一定每日都會拼盡全力的！”
啊，不，你不拼盡全力也沒有關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