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羅橙橙發出邀約後,顧琰的沉默讓他有些失落,看樣子,顧琰大概是不想來,又不好意思拒絕他。

羅橙橙打算給雙方一個臺階下,正當他準備說“沒時間就算了”的時候,顧琰道:“去你家麽?”

不知道為什麽,羅橙橙覺得顧琰的聲音裏好像帶着些許冷意,但這百分之百是錯覺。

怎麽可能呢?這個世上除了他的家人,就只有顧琰是最最溫柔的存在。

“是啊,不過不是你以前常去的那個,我在我自己的房子。”

以前小的時候,羅橙橙經常會邀請顧琰來家裏玩,後來顧琰和羅橙橙家裏人熟了,逢年過節也會過來。

“你家真好。”

這是十多年前,顧琰第一次來羅橙橙家做客時說過的話,那時的顧琰和自己家人的關系并不太好。

顧琰從小就有一雙深邃的大眼睛,在羅橙橙的“顯微鏡”下壓根藏不住心事,直到現在,羅橙橙依然記得顧琰那看似淡然的雙眼中隐含的向往。

正因如此,那時的他總希望顧琰能經常來他家玩,他太希望他的小酷哥能時常露出笑容了。他甚至還偷偷想過,假如顧琰能成為家裏的一分子就好了,這樣他們就可以同吃同住,一起坐車上下學,整天整天在一起,顧琰也能一直開心下去。

然而天不遂人願,非但羅橙橙的那些想法沒有成功,顧琰還一聲不吭地從他的生命中消失了十年之久。好在一個月前,老天又把他的小竹馬還給他了,此時此刻,他并沒有真的失去……

感受到顧琰的猶豫,羅橙橙接着道:“這兒就我一個人住。”

“原來是這樣,如果是你希望我去聽,我好像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顧琰柔和的嗓音通過信號傳入羅橙橙的耳朵,又輕輕踏着心頭的靜水而過。

果然,剛剛的感覺是錯的,顧琰依舊是這個溫柔的顧琰。

“那就這麽說定了,下午三點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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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已經一點了。”

羅橙橙看了眼手表:“這個時間确實有點不妥,要不……”

“就三點吧。”顧琰打斷羅橙橙的話。

“啊?”

“你把地址發給我。”

“哦,好。”

…………

在顧琰到之前,羅橙橙弄了一堆人來把整個別墅裏裏外外都打掃了一遍,尤其是琴房,所有的花瓶裏都換上了新鮮的花。

從兩點開始,他便一直盯着門口的監視器,每一秒都希望下一秒就能看到顧琰的車,然而約定的時間都到了,顧琰卻還沒有來。

轉眼又二十分鐘過去了。

這邊是郊區,顧琰該不會迷路了吧?

考慮到這一點,羅橙橙給顧琰打了個電話……

在羅橙橙看不到的地方,顧琰的車就停在那,已經很長時間了。

顧琰坐在車裏,從這個方向,他可以看到羅橙橙四分之三的側臉。

此時正值冬季,羅橙橙只穿了一件米白色的居家服,圍巾帽子都沒戴。

他站在路口,目不轉睛地望着前方,過了一會兒,他再次拿出手機撥電話,然後又失望地挂斷。一陣北風刮過,撩起羅橙橙額前的碎發,羅橙橙往手心呵了一口氣,然後抱住胳膊微微抖動。

顧琰的手機正安安靜靜地躺在副駕駛座上,顧琰把手機開機,蹦出了**個未接來電……

顧琰的手機一直處于關機狀态,羅橙橙心中漸漸不安了起來,正當他打算返回去取車找人的時候,顧琰的車終于出現在他的視野裏。

顧琰整整遲到了四十五分鐘。

“顧琰。”顧琰剛一下車,羅橙橙便迎了上來,“你終于來了,打你手機關機,我都快擔心死了。”

羅橙橙抓着顧琰的肩膀,神色焦急,語氣中有一絲埋怨。

“抱歉橙橙,讓你久等了。”

“算了,沒關系。”其實你能來就很好了……

當然,這後面半句只是羅橙橙心中所想罷了。

羅橙橙并沒有問顧琰為什麽會遲到,顧琰随口編的理由最終也未能派上用場。

大概是在冷風中待久了,羅橙橙面色有些發白,原本就淡淡的唇也更加褪了一層血色。

一陣呼嘯的北風從後面吹來,顧琰往羅橙橙那邊靠近了一點,高大的身軀正好擋住了大半的寒風。

到了室內,羅橙橙招呼顧琰随便坐,自己先進了廚房。

顧琰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遍這個小別墅,正如羅橙橙所說,這裏的确只有一個人的生活痕跡,因為所有的生活用品都是單人份的。

感覺到背後有人,顧琰一回頭,視線對上了捧着杯子的羅橙橙:“顧琰,喝點熱的吧,外邊挺冷的,別給凍壞了。”

透明的玻璃杯裏是白花花的牛奶,還冒着熱氣。

看着羅橙橙被風吹得泛起粉紅的耳廓,顧琰笑道:“到底是誰在外面凍壞了,嗯?”

“我之前一直在家待着,看到你來我才出門的,我不冷。”羅橙橙抿唇道。這是他撒謊的時候最愛做的一個動作。

顧琰用手心碰了一下羅橙橙拿杯子的手:“這麽涼,還說不冷。”

被顧琰碰到的那一塊皮膚宛如觸到了火焰,羅橙橙手一抖,差點沒拿住杯子。

為了掩飾自己的尴尬,羅橙橙迅速低頭喝了兩口牛奶,然後道:“那這杯我喝,我再去給你泡一杯。”

羅橙橙剛準備再去,卻聽到顧琰說:“不用了。”

下一秒,羅橙橙手上的杯子就被顧琰拿了過去,并且覆着羅橙橙喝過的地方喝了一口。

羅橙橙沖的牛奶很甜,許久沒有嘗過的濃郁香甜瞬間充滿整個口腔。

“顧琰,你……”羅橙橙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抱歉,我習慣了……”可能是意識到了自己行為的不妥,顧琰語氣中帶着滿滿的歉意。

顧琰說的“習慣”,羅橙橙一聽便明白,小時候他們經常共用一個水杯,一杯飲品總愛你一口我一口地一起喝完。

沒想到顧琰竟會延續兒時的習慣。

還好心跳的聲音只有自己能聽見,羅橙橙偷偷地深呼吸了幾下。他覺得自己該去檢查一下心髒了,最近總是莫名其妙地心跳過速,尤其是在顧琰面前,心髒恨不得要蹦到嗓子眼兒去。

“沒事,來琴房,我彈琴給你聽吧。”

“好。”

看着羅橙橙落荒而逃的背影,顧琰唇邊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羅橙橙的琴房是橙色調的,顧琰坐在單人沙發上,單手撐下巴,看着鋼琴旁的羅橙橙。

“顧琰,這首雖然是別人委托我寫的,但我想借花獻佛,第一個送給你,偷偷地。”

按響第一個音符的時候,羅橙橙躁動的心才終于平靜下來。

這首曲子是他在和顧琰通話之後迸發的靈感,從側面來說,曲中的感覺是顧琰給的,所以理所當然應該讓顧琰第一個聽到,他應該好好地演奏給顧琰聽。

随着從羅橙橙指尖響起的琴聲紛紛入耳,顧琰的心間也仿佛被一點一點注入了什麽似曾相識的東西。

羅橙橙演奏的時候,總是時不時看向他,那雙圓圓的大眼睛裏寫滿了認真又莫名的情緒,如同在對他說話一般,而這琴聲便是話語。

與羅橙橙對視的時候,顧琰覺得心髒被什麽東西勾了一下。

顧琰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有這種怪異的感覺,但這并不是他第一次經歷,十年前在學校的音樂禮堂,也是一模一樣的感覺。

随着鋼琴曲進入高.潮,眼前的羅橙橙與小禮堂裏的羅橙橙迅速重合……

完全重疊的那一刻,好像有一朵花在心頭盛放,盈滿了蜜,和那口牛奶一樣甜的蜜,只等着那雙在琴鍵上跳動的蝴蝶來采撷。

一曲終了,羅橙橙期待地問:“顧琰,感覺怎麽樣?”

“這首曲子叫什麽?”

羅橙橙一愣,他光顧着寫曲了,竟然忘了賦予它一個正式的名字。

“呃……你有什麽好的建議嗎?”

“就叫《心花》吧。”

心花怒放的時候,好比一瞬的酩酊大醉,記憶混淆,颠倒快樂與痛苦。

當晚,顧琰做了個夢,在夢裏,他又回到了當初在顧家寄人籬下的生活,那個冷冰冰的地方除了臉色,就是無窮無盡的忽視。

漸漸的,他把自己放逐到角落,直到那天,他遇到了羅橙橙。

羅橙橙對他伸出手,笑着說:“顧琰,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仿佛一束帶着甜味的熾熱陽光沖破屏障,他從角落裏站起來,唯恐抓不住一般,奮不顧身地投入那唯一的一抹溫暖。

可下一秒,父親帶着鐐铐,瘋瘋癫癫的吼叫卻像刺一樣紮破了羅橙橙燦爛的笑容。如同鏡花水月,羅橙橙彎起的唇角迅速放平,神情也變得冷硬至極,仿佛在看一個不配與之說話的蠢貨。

随之而來的還有方老破風的拐棍打在脊背上的劇痛。

“你這個方家的不孝子,竟然向仇人的兒子獻媚,說!你想氣死誰!”

方老捂着胸口,胡子顫抖。

他記得,他當時正跪在客廳的正中央,心髒和後背的疼痛讓他記憶深刻……

後來,他被方老強行送去國外,為了懲罰他是非不分,方老将他關在一棟小樓裏整整兩年,期間只有一個老傭人照顧他。禁閉期間,他曾想過很多次逃跑,後來解禁上學,他也想過要逃回國,但他踐行過無數個計劃,全都以失敗告終。按照方老的意思,是希望他一輩子都老老實實待在國外,直到一個月前方老去世,他才得以歸國。

在國外的五年像一場噩夢,每分每秒都是煎熬,好不容易醒過來了,卻再次入夢。

可這又能怪誰呢?誰叫他跟方家仇人的兒子攪在一起,還把那些施舍來的虛情假意當作至寶。

顧琰這樣嘲笑着夢中的自己,可夢中的他何嘗不在嘲笑現實的他?即便有了前車之鑒,還不是忍不住亂了陣腳……

曲子交差之後,對方很滿意,沒有提出任何修改要求,羅橙橙一高興,當晚便斥巨資請了一幫朋友出去小聚,包括新婚夫夫陸燃和闵辰。

然而就在飯桌上,他接到了孫高的電話。

“橙橙,出來一起吃晚飯吧。”從許久未曾聽到的聲音裏,羅橙橙聽出了一絲滄桑和沙啞。

“我正在吃飯。”

孫高沉默良久,啞聲道:“橙橙,今天是我生日。”

孫高的聲音裏有一絲怪異的起伏,即便四周皆是笑鬧,也依然被羅橙橙敏銳地捕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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