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汽車引擎聲響起,緊接着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夜色中,沒有拖泥帶水。

羅橙橙往門口走了幾步,發現口袋裏有個東西,掏出來一看,是一支棒棒糖。

甜橙味的糖果,外面裹着熟悉的亮橙色糖紙,對着光看還能散發出好幾種顏色。

以前上學的時候,他每天都會偷偷帶兩支這個牌子的棒棒糖到學校去,在課間分給顧琰一支。事實上,在遇到顧琰之前,他根本就不吃甜食,他甚至讨厭那種粘在喉嚨的甜膩感,但和顧琰在一起吃糖的時候,那味道非但不膩,反而怎麽都品嘗不夠。

羅橙橙拆開糖紙,鬼使神差地把棒棒糖塞進嘴裏,甜絲絲的味道和他記憶中的味道相差不遠,但還是有細微的不同……

“爸爸,我也要吃糖糖!”

不知何時已經走回了家裏,羅一葉的聲音讓羅橙橙猛然回神,羅橙橙低頭,只見羅一葉正眼巴巴地看着他手上的糖。

“你剛才吃過蛋糕了,不許再吃甜食,不然會長蛀牙。”

“那爸爸為什麽能吃?爸爸也吃過蛋糕。”在這方面,羅一葉如同一個正義的小法官。

“爸爸也不吃了。”羅橙橙把糖用糖紙包回去,在垃圾桶和茶幾之間猶豫了半天,最後把剩下半顆糖擱在了茶幾上。

晚上哄羅一葉睡覺的時候,羅一葉抱着羅橙橙的胳膊迷迷糊糊地問:“爸爸今天是不是生氣了呀?”

羅橙橙刮了一下羅一葉的鼻子:“嗯,有一點。”

“好吧……”羅一葉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枕頭裏,不好意思道,“爸爸,我錯了。”

“以後小葉想叫誰來陪你玩,一定要先告訴爸爸,好嗎?”

“好。”

“真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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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兩人就這樣達成了約定。

…………

“顧琰,這還沒到兩個月,新型太陽能板銷售量就已經遠遠超出這個季度的預期了,還好你當初排除萬難把這個專利買下來。”蘇邈一邊喝粥一邊道。他是專程來顧琰家蹭早餐的,顧琰的廚藝還是和在D國的那段時間一樣精湛。

“這是必然的,因為這項成果的價值遠不止于此。”顧琰端着兩杯咖啡走出來,語氣很平靜,好像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一樣。

蘇邈說的新型太陽能板,就是大半年前顧琰在羅橙橙的母校D國首都S大學,遇到的那幾個向他推銷殘疾人代步車的學生的研究成果。最終他沒有看中代步車,而是看中了代步車上的太陽能板。

“你在看什麽?”見蘇邈正拿着他的平板,顧琰皺眉道。

“我靠,你居然跟羅橙橙在一起!這是什麽時候的事?”蘇邈瞪大雙眼,一巴掌拍向桌面,“是昨天……我說你昨天怎麽提前離開公司了,還推了和李總的飯局。”

顧琰沒有回答,一把奪走蘇邈手上的平板。

蘇邈看的相冊是他剛才新建的,基本上都是他和羅一葉的合影,但每張照片裏都有羅橙橙的身影,只有一張鏡頭有些模糊的照片裏沒有,原因是羅橙橙無意中看向了鏡頭,他當時心虛地挪開了手機。

蘇邈剛好翻到了這張。

顧琰臉上浮現出複雜的神情,他下意識看了眼右側的牆壁,那裏挂着一張巨幅結婚照,羅橙橙對着鏡頭笑得開心,全然沒有發現身後人的冷漠。

屏幕裏外的天壤之別讓顧琰忍不住在心底自嘲,正當他準備關掉相冊的時候,一抹細小的枯黃突然闖入視線。

顧琰關相冊的手一頓,然後立刻放大了照片的某個角落,在那裏,赫然躺着一只稻草蝴蝶,雖然鏡頭有些模糊,而且蝴蝶大部分變黑腐爛,但他仍然辨認得出,這是他四年前在山上送給羅橙橙賠罪的那一只,因為他特意在蝴蝶的一邊翅膀上編了一個心型。

顧琰心頭大震,巨大的沖擊襲來,他險些拿不穩平板。

羅橙橙明明告訴他,他已經把這個稻草蝴蝶當成垃圾扔掉了……

“喂,你怎麽了?”蘇邈被顧琰一副天崩地裂的表情吓了一跳,“你跟我說實話,為什麽又跟人家攪到一起去了?”

“你別管。”顧琰将平板扣在桌面上。

“我倒是不想管,萬一你到時候又像之前那樣要死要活的,我可頂不住。”蘇邈咬了一口三明治,勸道,“不要再執迷不悟了,有些東西不是你的,你也強求不來。”

這些話,蘇邈這些年來不知道說過多少次,但沒有哪一次是把顧琰勸動的,然而這一次,顧琰竟然點了頭。

“是,如果不是我的,我也許永遠都得不到,但如果本身就是我的,那我絕對不會放手。”顧琰把咖啡推到蘇邈面前,“時間不早了,吃完去公司。”

自打羅伯特的生日後,羅一葉就跟交了一個好朋友一樣,一直念着顧琰,但他又不敢直說想和顧琰玩。這一切羅橙橙都看在眼裏,他知道,羅一葉不說是怕他生氣。

後來,羅橙橙還是開放了羅一葉和顧琰的通話權,允許羅一葉偶爾和顧琰通話,不過必須是在他在的情況下,以免羅一葉又做出如上回過生日那種讓他出其不意的事情來。

每次接到羅一葉的電話的時候,顧琰都表現得十分耐心,即便有兩次不巧在開會,他都在會議結束後的第一時間給羅一葉打過來。

羅橙橙不止一次問過顧琰,這樣會不會給他帶來不便,但他告訴羅橙橙,他十分期待接到羅一葉的電話。

倘若顧琰真的恢複羅一葉父親的身份,那他一定會是個好爸爸。

羅橙橙被自己這個想法吓到了,可一旦形成,便揮之不去。

“你為什麽對羅一葉這麽好?”最終,羅橙橙還是在電話裏問出了這個問題。

“因為他是你的孩子,是我應該讨好的人。”

顧琰從一開始就沒有避諱過自己對羅一葉好的理由,其實羅橙橙也猜到了答案,但他還是忍不住去确認,他更想聽顧琰親口告訴他。

羅橙橙輕笑了一聲:“你讨好他,作用不大。”

“我知道,但我目前還沒有更好的方案,再說我如果連小朋友都接近不了,更何況是你呢?”

顧琰輕柔低沉的嗓音如風劃過羅橙橙的耳畔,語氣有些急切,但更多的是難以名狀的深情,在羅橙橙心底燙下隐約的灼熱痕跡。

“橙橙,我……”

“顧琰,”羅橙橙打斷了顧琰,“時間不早了,我要帶羅一葉去睡覺了。”

“嗯,晚安。”

羅橙橙聽出了顧琰語氣裏的失落,但他心髒突然跳得厲害,他怕顧琰又會說出什麽讓他控制不住心跳的話……

這一個月以來,羅橙橙都和顧琰保持着這種奇怪的聯系,他們不見面,也不直接聯系對方,只是每次在羅一葉和顧琰聊完之後,羅橙橙會自然而然接上話。

從最初的一兩句,到後面偶爾的閑聊,話題從羅一葉到日常生活,無聲無息地過渡。

這種感覺十分微妙,羅橙橙從來沒被這樣追逐過,就好像他無論走到哪裏,或快或慢,顧琰總會在他身後和他保持一個固定的距離,既不退卻,也不強求,但存在感卻一直很強。

他沒有阻止顧琰,他很清楚,默許就是動搖,自己終究還是動搖了。他想過幹脆就這樣放縱自己的心,但同時他又害怕,因為他确信自己沒有再承受一次痛苦的勇氣。

羅橙橙的生活再一次以一種全然不同的方式被顧琰逐漸包圍,以至于羅堯和程澈旁敲側擊問起他有沒有新的感情生活的時候,他都心虛得不得了。

…………

還有幾天就是除夕,整個H市都換上了火紅的冬裝,給寒冬臘月平添一絲熱度。

在羅橙橙的推薦下,顧琰也給自己一年四季都冷冷清清的辦公室裏添了些暖色調的東西——橙色為主,以保持和外界的同步。

很多人私下裏都說,年關将近,連顧總都開始變得有人情味了。

這天晚上剛打完和羅橙橙的電話,顧琰還沒來得及收回溫柔的表情,倪揚就敲門進了他的辦公室。

“顧琰哥?”倪揚愣了半晌,“可以走了嗎?”

在倪揚看來,顧琰永遠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态度,在任何人面前都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距離感,他從沒有見過現在這樣的顧琰,胸口頓時小鹿亂撞了起來。

“嗯。”顧琰表情恢複常态,起身往門外走去。

倪揚跟在顧琰身後,一路走到公司的停車場,坐進顧琰的車裏。這是倪揚第一次坐顧琰的車,不過,這是倪太太提前跟顧琰說好的,因為倪揚的車壞了。

“顧琰哥,感謝你半年來這麽耐心地帶我,這段時間我學會了很多。”

倪揚本來是個跟學術打交道的人,畢業之後卻棄文從商開始嘗試經營家族企業,雖然人很聰明,但在商業領域各方面都有所欠缺,顧琰手把手帶了他半年。

“不用謝,我很尊敬你的母親。”顧琰的直接讓倪揚一時語塞。

倪揚是倪太太那天在倪校長的宴會上親自交給顧琰讓他帶的,以接洽的名義。作為重要合作夥伴,倪家在他起步的時候給予過他許多支持,他不可能拒絕這樣一個小請求,但時間一久,他也發現了倪太太還有別的用意,以及倪揚對他除了工作之外的其他想法。

倪揚低下頭:“我知道,如果不是我媽拜托你,你肯定會嫌我麻煩。”

顧琰沒有反駁。

坐在汽車後座,倪揚從後面偷偷看着顧琰冷硬的側臉,心中無比失落。

“顧琰哥,你今天答應我媽送我回去,其實是有話要跟我說吧?”倪揚抿了抿唇,“我猜,你是想告訴我,你和我在一起的幾率不大,你想要我知難而退。”

倪揚臉頰微紅,這是他第一次為一個人心動,能說出這樣的話,已經把他的尊嚴放低到了極限,然而,顧琰并沒有在意。

“不是幾率不大,是沒有可能。”

顧琰一句話幾乎斷了所有的路,但倪揚依舊不死心:“為什麽?”

“因為我有愛人了。”說到這裏,顧琰眼中閃過一絲溫柔。

倪揚放在膝蓋上的手握成了拳:“是那個羅家的公子羅橙橙嗎?”

“嗯。”

“可是……可是他都已經有孩子了。”

倪揚話音剛落,顧琰猛地剎車,堪堪停在了紅燈前,倪揚被安全帶拉回靠背,驚魂未定地撫着胸口。

“顧琰哥……”

“安靜一點,我送你回去。”

Alpha的威懾力對任何一個Omega都管用,倪揚也不例外,顧琰是真的生氣了。

顧琰要說的已經說完了,如果倪揚依舊執迷不悟,那他就只能和倪太太坦白,換一個人來帶他。

好在倪揚出身世家,心高氣傲,也不是個會犯賤的人,但他還是有點不甘心,明明顧琰是單身,羅橙橙甚至還和別人有個兒子,卻弄得他像插足顧琰和羅橙橙的第三者一樣。

車開了一段距離,顧琰意外地接到了羅橙橙打來的電話,同時還有療養院的一通來電……

顧琰趕到地方的時候,羅橙橙正靠在一旁的車上,胸膛上下起伏,而方覺則被一個保镖模樣的男人壓在一旁動彈不得,嘴裏時不時地罵罵咧咧。

前段時間,顧琰聽蘇邈的建議把方覺安排進了療養院,結果幾個小時前,方覺從療養院逃跑了。

看到顧琰下車,原本還是“喃喃自語”的方覺突然放聲尖叫:“救命!兒子快救我,這個羅家的小畜生要殺了我啊啊啊!”

“住口!”保镖吼了一聲,掐着方覺的脖子往牆上按,得到的卻是方覺更加凄慘的叫聲和更加過分的辱罵。

好在這裏靠近郊區,沒什麽人,否則早就引來人們圍觀了。

聽着方覺的侮辱,羅橙橙用手背蹭了蹭嘴角,示意保镖不要這麽粗魯,表情卻有些不耐煩。

他嘴角流了點血,幾縷頭發淩亂地搭在額前,看上去像是剛剛經歷了一場搏鬥,倒是叫得凄慘的方覺,除了被保镖壓住之外毫發無傷。

看到剛剛還和自己通過話的羅橙橙這麽狼狽,顧琰沒有管方覺,大步上前捧起羅橙橙的臉,指尖顫抖道:“橙橙,你沒事吧?疼嗎……”

羅橙橙白淨的臉上綴着突兀的傷痕,顧琰心疼得要命,他很清楚方覺打人的力氣,有時候就連他都受不了。

羅橙橙撥開顧琰的手,無視顧琰眼中泛濫的關切,他用舌尖抵住嘴角被方覺抓出來的傷口,皺眉道:“這個不用你操心,快點把你爸弄回去就行了。”

說到這裏,羅橙橙看了眼從顧琰車上下來的倪揚:“別光顧着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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