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花圃
人人都說言太傅出身青州望族,是才學、相貌、人品皆無可挑剔的佳人,怕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才能相配。
可過了一年又一年,能配得上太傅的、“最好的男人”就是不出現。
淩玥很嚴謹地掰手指算了算,太傅比她大一輪,她現在都被左丞相當朝“催婚”了,太傅又是如何躲過去的?看來有必要向太傅請教一下這方面的經驗。
馬車晃晃悠悠,晃到了城南。
國都郊外與城內像是兩個世界,散去屬于城市的浮華喧嚣,山光水色間稀稀落落地分布幾處村落。
淩玥将車簾掀開一角,朝外面看。
沒過一會兒就看到一片盛放着鮮花的緩坡,周圍被籬笆牆高高地圍住,大約就是那個花圃。
馬車行至近處,停了下來。
随從在外面提醒:“到了。”
淩玥聽到太傅與人交談的聲音,連忙也下了車。
花圃入口處守衛着幾十名官差,看身上所穿衣物,一半是大理寺的,另一半來自刑部,各踞一邊,形成一種微妙的對峙局面。
雙方都沒料到淩玥親自到場,只顧着跟太傅報告事務,淩玥從馬車走出,衆人認出這位是常年深居宮中的永安女帝,齊齊跪下行禮。
淩玥道:“太傅作主,朕過來看看便走。”
永安女帝不管事,但到底是金貴的,跟着太傅一同過來,大理寺随從又替自家寺卿大人松了口氣,率先迎上去,請淩玥去發現屍體的地方。
淩玥先一步進了花圃,言婍從後跟上。
花圃都是羊腸小徑,兩人一路維持這樣的走位,後面跟了言婍的親随言安,最後是幾位來自刑部和大理寺的下級官員。
淩玥進了花圃就開始四處張望,早春的花開起來尤為燦爛,對比着四周還未來得及散發處生機的世界,它們是唯有的色彩。
花圃範圍廣闊,中間一條河流穿過,從山坡緩緩流淌而過。
那河流就在淩玥的腳邊,清澈得能見到裏面随波飄搖的水草,以及穿梭在水草中的魚苗。
沿着小徑拐過一個彎,走到圍牆邊,一人指着牆腳下的某塊被圈出來的位置,道:“這裏便是發現車夫屍體的地方。”
淩玥掃了一眼,除了花叢被壓倒了一小片,沒看出別的異常,扭頭去看另一旁開得正絢爛的迎春花。
餘光瞥見言婍神色認真,她便重新挪回目光,有樣學樣地繼續觀察那發現屍體的位置。
她擰着眉,擺出凝重的神情……看着看着,就變成蹲在花叢裏玩泥巴的姿勢,左手拿了一朵趁太傅不注意時摘下來的迎春花,右手捏着一片落葉的葉莖百無聊賴地轉來轉去。
順便還發現,太傅的花圃好像有點破了,圍欄有幾處都斷出缺口,按尊師重道來講,她應該出資幫太傅修修了。
小皇帝眼神飄忽,很明顯已經神游天外,言婍看了好一會兒,都沒等到對方回過神來,嘴角浮現出一抹無奈的笑。
查案這種事,說到底還是不适合帶小家夥摻合進來的。
她輕聲開口,“陛下走了許久的路,是不是累了,讓言安帶陛下去河邊的木屋歇息片刻?”
淩玥原本沉浸在幫太傅修院子的場景裏,甚至連借機耍賴少上幾次課的托辭都想好了,不料太傅忽然找她說話,怔了一怔。
偏過臉來,正撞上太傅凝視的目光,淩玥的心顫了顫,乖乖地點頭回答道:“好。”
言婍朝言安使了眼色,道:“去吧。”
淩玥來時的路上就想着去圍觀一下太傅精心布置的約會現場,正要跟在言安後面離開,又聽言婍在身後有些焦急地喊道:“等等。”
她停下腳步,轉過身去看着對方。
言婍正盯着她的手。
淩玥低頭一看,發覺手上仍是無意識地捏着那片落葉,正要丢下,又覺出不對勁——這落葉像是楓樹上新長出的嫩葉。
環顧四周,這面緩坡上全是花卉植物,連樹木的蹤影都不見,更不可能是楓葉自主脫落後随風飄過來的。
言婍問:“陛下從哪兒弄來的這片楓葉?”
淩玥指了指腳邊的花叢,“就在這迎春花底下。”
衆人去看,迎春花的位置就在發現車夫屍體的位置附近。
下屬主動說明:“陛下和太傅大人親自到來之前,花圃都是被看守起來的,不曾有人來過。”
淩玥忽然錯愕地開口:“太傅,這上面是不是血?”
她将葉片背部翻過來,遞到太傅面前,只見邊沿處有一塊暗褐色,不跟命案聯系起來的話,只會自然而然地聯想到是片遭了蟲害的樹葉而已。
言婍接過楓葉的時候,在小皇帝手心處安撫似的輕觸了幾下,然後轉過身,吩咐下屬将楓葉保存好,帶回去找仵作驗證。
淩玥眼看沒有自己事了,便朝言安看了一眼,随後兩人一起離開。
她一走,言婍便恢複了在下屬面前慣有的冷漠和嚴肅,再不擔心表情太兇吓到小家夥,不容置喙地下了幾道命令。
另一頭,淩玥看山看水看花,看什麽都覺得新鮮,前世病重離世那刻,她的年紀比原主大不了多少,因為娘胎裏帶出來的病根,沒機會出去看看除醫院和家以外的世界,這也導致她現在尤其地慶幸和感恩,當然,也很惜命,這具健康的身體可以帶着她看到很大很大的世界,去很多很多的地方。
言安見小皇帝神情平靜安然,忍不住想為自己的主子喊喊冤,便問道:“陛下,您就一點兒不擔心太傅被冤屈麽,萬一要是找不到證據,太傅就要被當成疑犯抓進牢裏了啊……”
作為言婍的心腹,言安見證着自己的主子為小皇帝花的每一份心思,想到那些心思都打水漂,他就替言婍不甘心。
淩玥瞅了他一眼,露出一點不解:“我為什麽要擔心?”
言安愣住,心說主子這回怕是真的忠心錯付了,片刻後才感嘆道:“太傅對陛下一片赤誠,蒼天可鑒。”
淩玥的表情忽然認真起來,很篤定地解釋道:“太傅就是花圃真正的持有者,一查便知,她若是行兇殺人,幹嘛留下這麽明顯的證據,非得将屍體留在自己的花圃裏,城郊人煙稀少,随便找個地方埋起來都比這樣好,這個道理我都知道,太傅肯定會想到的。朕相信不是太傅做的,也相信太傅可以查明真相,自證清白。所以,朕為何要擔心?”
言安又愣了,原來小皇帝也不是那麽荒唐無知,他家主子的心也沒有看錯人?認識到錯誤的言安迅速轉為吹捧模式,贊嘆道:“陛下深藏不露啊!”
淩玥冷不防地被誇贊,明知對方并非真心,還是有點窘迫。